【本文节选自《夜行实录》,徐浪,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如果凌晨一点,你一个人在家睡觉时,忽然有人敲门,透过猫眼,你看见敲门的是个姑娘,肚子还挺大,好像是个孕妇。你感觉她需要帮助,但还是得先问清才敢开门,但不管你咋问她是谁,有啥事,她都一句话不说,只是敲门。
这种情况下,你是否会给她开门?
道德和安全,这时候哪个更重要?是不是还挺难回答的——我有个这样的故事,可以聊聊。
8月10日下午,老金给我打电话,问我干嘛呢?我说,我没事儿,我溜达呢,刚走到龙潭湖公园。
他说你先别溜达了,来我家一趟,有点事儿跟你说。我说咋地了,你前女友又找你复合啊?感情的事儿我不懂,你找周庸。说不是,你就快过来吧。
我刚走到门口就给我叫走了,还没进公园呢妈的
到了他家四合院后,我看院里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哥,正在那抽烟。
我进来以后,大哥站起身,老金给介绍了一下,说这是我原来的老客户,方旭,方哥。方哥,这就是徐浪。
方哥拿了根黄鹤楼漫天游递给我,说没少听老金提你,来一根。
我们仨坐下抽烟,聊了一会儿,谈到了正事儿。
前天晚上,方旭正在家睡觉,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他看了眼手机,半夜一点多,去门口问是谁,没人答应,
方旭通过猫眼看了一下,是个姑娘,披头散发的,看着年纪不咋大,肚子还有点鼓。
他问对方有啥事,姑娘不吱声,只是一直敲门。
方旭没敢开,过了一会儿,旁边冒出来俩男的,把姑娘带走了,仨人也没说话,看起来像是一伙的。
第二天他问了邻居,都没碰见这事儿,只有他家被敲门了。
方旭有点害怕,所以找到老金,问有没有办法帮忙调查出来,那天他家门口那仨人是谁。
老金已经不干夜行者这行了,所以找到我,问我能不能接。
门是个多么好的东西,把我们和奇怪的事隔开
我问方旭,他为啥不报警?
他叹了口气,又递给我根烟,自己也点上,说这事儿说出来有点丢人。我不是刚结婚么,老金知道,他去参加婚礼了,然后我和媳妇吵了一架,她回娘家了。
这几天我就憋的有点难受,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带了个姑娘回家。
我说明白了,你带回家的是花钱的还是不花钱的?
他说花钱的。
我说懂了,你怕这是仙人跳,对方拿你嫖娼这事儿威胁你要钱,但你怕老婆知道,何况嫖娼还会行拘留案底,所以不敢报警。
方旭抽了口烟,说对。
我说行吧,你打算出多少钱平事儿?
他说,我跟老金原来都是5万块钱起。
我说老金上次接活时,北京猪肉还十多块钱一斤呢,现在不是那物价了已经,这样吧,你先拿5万块钱,到时候差多少咱俩再谈。
方旭说行,有点事儿先走,约我明天去他家里聊。
等他转完钱,离开老金家,我说你这朋友不是啥好玩意啊。
他说不是朋友,老客户。
第二天上午,我叫上我的助手周庸,一起去方旭家,开车的往过走的路上,我给周庸讲今天要去调查啥。
刚讲到半夜有个年轻姑娘敲门,周庸说,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我说怀孕了,周庸说啊,不是啥好事儿。
方旭家住在十里河地铁站边上,一个比较老的小区,六层楼没有电梯,他家住四楼。
我和周庸上了楼,发现他家门上还贴着喜字。
周庸说,这哥们连喜字儿都没揭,不管他要钱管谁要钱啊。
方旭家的门
敲门换拖鞋进了屋,感觉面积还不小,得有个一百四五十平,就是装修旧了点,有股老房子特有的霉味儿。
坐下说了几句没用的,方旭掏出手机,给我俩看他叫“上门服务”的聊天记录。
包括服务内容,一些姑娘的照片,还有俩人的一些对话。
我又问了方旭点事,说这很明显,和你联系这个就是中介,没啥价值。
国内的“上门服务”,一般有两种模式。
第一种是团伙形式,一伙固定的人,控制着几个失足妇女,负责宣传联系和车接车送。
第二种是中介形式,一个人有很多失足妇女的联系方式,去街上和酒店里发卡片,在网上发信息宣传,联系方式留自己的,跟客人联系好再联系失足妇女,按单抽固定的钱。
这两种模式有一个分辨方法——他们都会要求你报销打车费,但方法不同。
团伙形式会管你要一个固定价钱,一般是个整数,五十或一百的。
中介形式会截图高德的预估车费,或者等失足妇女到了,直接给你看滴滴打车的行程,要求你报销。
方旭约那个报销的打车费是32.4元,有零有整的,一看就是中介形式。
你能分清这是哪种模式么?
我解释完,方旭有点懵逼,说老弟,一看你就是花丛里的小蜜蜂啊,这都总结出经验了?
我说这不是经验,这是研究出来的,我就是专门干这个的,算了,越说越TM不对劲。
我让他把中介推给我,加了对方的微信,趁着等待的时间,我问方旭能不能在屋子里转一圈,看看他家是不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摆着,让人看出有钱,所以才被勒索了。
方旭说行,我带着周庸在屋里看了一圈后,中介还是没加我,我说我俩先出去吃口饭,下午再来。
他说那就在家吃呗,我叫个外卖,整点儿好的。我说不用了,正好我俩还有点别的事儿。
下了楼,回到车里,周庸问我,徐哥,你是不是有啥事儿要和我说?连饭你都不蹭了。
我说妈的,还真说对了,你能不能拿分析我的脑子去分析分析事儿?
他问我要说啥,我说你感没感觉,方旭有点不对劲?
周庸说没啊,挺正常的啊,是因为太热情了么?
我说你琢磨一下,你刚结婚,想嫖娼,在微信上和人谈价格啥的,虽然你媳妇儿没在家,吵架回娘家了,但聊天记录什么的你删不删?
周庸说肯定删啊,傻逼啊不删。
我说对,你感觉方旭傻逼么,不傻逼吧,所以我找借口,在他家四处转了一圈,发现有点奇怪。
他家衣柜里没有任何女性的衣服,门口也没有女鞋,洗手间里的牙刷啥也都是单个的,洗面奶啥全是男用的。
他媳妇是不是有点收拾的太干净了,即使两口子离婚分家,也不太可能收拾得这么利索啊?
周庸点点头,是有点不对劲,那咱现在咋整?
我说先吃口饭,吃完再说。
我俩到了附近的华威肉饼,要了一斤牛肉肉饼,又要了点凉菜和粥。
吃完了后,发现那个中介通过了我的微信申请,问我是否需要上门按摩,是去酒店还是家里,如果是酒店,要拍房卡给他看。
我说要去家里,晚点再联系,点开他的朋友圈看了下,都是一些什么“新茶到店,欢迎品尝”之类的隐晦宣传,还有些穿着暴露的美女视频和照片。
中介的朋友圈
下午我俩又去了方旭家,问清了他那天选的姑娘,又让他和中介联系,重新再叫这姑娘一次。
方旭有点犹豫,说你俩也在屋里么?
我说不在,我俩在楼下,你到时候发微信告诉我,人对不对就行。
他说那行。
方旭跟对方一顿联系,过了快俩小时,一个穿黑色长裙的姑娘上了楼,方旭给我发微信,说就是她,上次也是她。
我让方旭跟她套套话,问是不是对方拿这事儿威胁他想要钱。
过了四十多分钟,姑娘下楼,方旭给我回微信,说问了,她啥也不知道。
黑裙姑娘拿手机叫了个车,站在路边等,我和周庸开车在路边,等她上车后跟了上去,上了三环,一直跟到美国大使馆附近的一个公寓。
公寓挺老,每户都带很大的露台,在北京很少见,楼下还有一家专门喝日本威士忌的酒吧,我来过几次。
我让周庸找地儿停车,跟着姑娘进了公寓,跟着她上了电梯,按了她楼上的一层,她下电梯后,我按住电梯的开门键,听见她开门的声音,冲出了电梯,趁她关门前,用手把住门,跟着她进了屋。
和陌生人一起乘电梯,一定要确定他没跟着你下来
姑娘都吓懵了,让我出去,说再不出去她就喊人并且报警。
我说你冷静,这楼里住的一大半是老外,因为疫情原因,这群人基本没回来,现在你前后左右可能都没住人,要是真遇上个脑袋发热的,你一喊说不定得没命。
姑娘更害怕了,让我别伤害她,其他咋地都行。
我说行,你把手机解锁给我看一眼。
她说,啊?
我搜索了她的聊天记录,以及和中介的对话什么的,没发现她想勒索方旭的信息。
我又让她给中介打了个电话,询问对方是否有勒索嫖客,中介贼诚恳,说都合作好几年了,也挺赚钱的,啥时候有过这事儿。
下了楼,周庸问我有啥收获么,我说感觉和他们没关系。
周庸问我,那半夜敲门的孕妇是哪儿来的。我说不知道,说不定得从方旭的老婆那查一下。
我给老金打了个电话,问他方旭老婆的事儿,因为那天在他家聊天时,方旭为了和我套近乎砍价,故意把自己和老金的关系说得特好,还说老金去参加了他的婚礼。
结果老金说他也不认识,就是老客户邀请,落不下面子,去随了一千块钱的礼金,没太注意新娘长什么样。
我说那你在哪儿吃的饭啊?
老金说了丰台一个做北京菜挺有名的饭店,我说行,我去看一眼。
疫情后很多饭店都黄了,结婚很难定位置,尤其是疫情刚过去,很多人孩子都快生了,急着办婚礼。
一般这种时候,需要找和饭店有关系的婚庆公司才能订到。
我去了那家饭店,问饭店经理他们合作的婚庆公司是哪家,他给了我一个联系方式。
我打电话过去,说是方旭的朋友,问他还有印象么?
他说有印象,我说我想办一场和方旭差不多的婚礼,问他有没有时间出来聊聊。对方说没问题,让我去他们南三环边上的门店聊。
我和周庸开车过去,到地方后给婚庆公司的人打电话,一个男的到门口接了我俩,和我俩握手,说一看你俩我就懂了。
周庸凑过来,小声问我,徐哥,他懂个JB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
进了一个小隔间,他给我俩拿了两瓶怡宝,问方旭和你俩说了么,咱这儿的收费标准?
我说没有,他说啊,新娘10000两天,包括婚礼和陪见父母什么的,其他酒席什么的价位都不一样。
好久没人请我吃酒席了,是我人缘太不好了么?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这是一家专门做假结婚的婚庆公司,一般都提供给那些需要应付父母的同性恋人或者不想结婚的人。
这个傻逼以为我和周庸是一对,怪不得说话阴阳怪气的。
从婚庆公司出来,我给老金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方旭应该是假结婚,他礼算是白随了。
老金说操,这TM孙贼,你这次管他多要点钱,我就当随给你了。
开车往方旭家走的路上,周庸说,难怪方旭家就他自己的东西,但是也不对啊,他也不是同性恋啊,还嫖娼呢,为啥要假结婚?
我说不知道,直接问他吧。
一到方旭家,我俩直接就和他摊牌了。方旭沉默了一会儿,承认自己是假结婚,说因为自己嫖娼成瘾,没法单跟一个人过,和人结婚也是害人家,不如就假结婚了,一个是让父母少担心一段,再一个也能把自己这些年随出去的份子钱收回来。
但是半夜有姑娘敲门和他担心勒索的事儿是真的。
周庸发微信问我,徐哥,还接着查么这活?我说查啊,咱是收钱的,又不是道德警察,他怎么烂是他自己的事儿。
老小区的监控很少,我让方旭去物业问了一下,小区里很多监控都是失灵的,拍不到他家单元。
我和周庸只好采取最笨的方法,看小区楼下有没有孕妇遛弯儿,拍下照片给方旭看,是不是敲他家门的。
这小区孕妇还挺多,我俩两天拍了七个,可方旭一辨认,都不是那天晚上去他家敲门的。
但我们发现了另一件怪事儿,这七个孕妇,都住在同一个单元里。
方旭家的小区
第三天,我和周庸分别跟遛弯儿的孕妇上楼,发现她们都住在方旭家隔壁单元的202。这事儿不太对劲。
那天晚上五点多,我拿了一个乌克兰产的protect手持信号检测器,打算搜到这家但Wi-Fi信号后,看能不能放大信号好入侵路由器,或者衰减他们的Wi-Fi,让他们找人来修,我和周庸假装来检查网络的。
protect手持信号检测器
结果发现一个事儿——这家不用Wi-Fi。
周庸直接盖棺定论了,说徐哥,一群年轻人住在一起,不用Wi-Fi,肯定TM有问题。
第二天凌晨的时候,我在202对面装了个无线针孔摄像,发现房间里住的不止孕妇,还有三个年轻的男性。
我和周庸趁这几个男的出门,开车跟踪他们,发现他们到了南五环,一家叫“大彩虹亲子中心”的门店。这家门店全天都有人进进出出,大部分是男性,我和周庸商量了一下,下车一起进去了。
门口有个负责接待的姑娘,问我俩是不是来咨询孩子的事儿的,我说对。她又找了一个经理出来,带着我俩进了一个屋里,说既然您二位能找到这儿,对咱家机构应该有所了解,咱家可以看照片选择孩子的母亲,也可以看视频选。然后您大概确定了,可以把人领来让你见一面。
一般像您二位这种情况,我推荐你们选择同母异父双胞胎,双胞胎里各有一个孩子和您二位有血缘关系,很多同性恋人来我们那都选择这种。
周庸给我发微信,说操,徐哥,咱俩这周第二回被人误会了,这帮傻逼没长眼睛么?
我说先别逼逼,聊正事儿呢。
听他解说完,我知道这家机构是干嘛的了——这是家专门给同性恋代孕的机构。
这种机构现在国内不少,但都不合法。
我和他聊了一会儿,看了看照片和视频,假装挑中一个人,然后让周庸交了一万块钱定金,过了两个小时,对方把一个姑娘送过来,姑娘一直不说话。
代孕机构的人告诉我俩,这都是公司规定,不允许代孕姑娘和客户交谈,怕泄漏自己的个人隐私。
我和周庸约好过几天来提供精子,去外面上了车,过了一会儿,那个代孕的姑娘出来,上了一台卡罗拉,我和周庸开车跟了上去。
由于赶上了一段晚高峰,一直开了将近三个小时,跟到北京和天津交界的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有几栋楼,但只有三四个房间亮着灯,像是鬼城一样。
我和周庸远远的停车进了小区,到一栋楼里,发现里面都是那种公寓式的走廊,每个走廊上有二三十个房间。
很多楼门口都挂着白花,或者白底黑字的对联,不像是给活人住的地方。
骨灰楼内景
周庸说徐哥,这什么jb地方?我说是专门放骨灰的楼——有的人嫌目的太贵,会在郊区买这种小户型的楼,专门用来放骨灰。
这种骨灰楼在国内存在,已经有超过二十年的时间了,在南方尤其多。两年前我曾经专门写过一个和骨灰楼有关的故事,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我和周庸在外面数了数亮灯的房间,拿着隔墙听上去,却发现每个房间都没有声音。我掏出猫眼反馈镜,从一个房间的猫眼看进去,一个大着肚子的姑娘,被所在一个灵堂的旁边,桌子上的遗像在微笑,好像一直在用双眼看她。
又好像在看门外正偷窥的我。
我让周庸报了警。
九月中旬,当时给我做笔录的警官联系我,说感谢我举报,他们发现了一个聋哑人团伙。因为聋哑人很难找工作,就有一伙聋哑人起了心思,在网上发信息,从全国各地找不好找工作的年轻聋哑姑娘,骗到北京做代孕。
平时就把他们锁在没人的骨灰楼里,怀孕后期为了孩子不出事,才可以在被监管的情况下,住进一些市里的老小区。
可能有很多人不知道,控制聋哑人的犯罪团伙,一般也是聋哑人。我曾经写过中俄列车大劫案,一伙中国人专门在火车和俄罗斯抢劫自己的同胞——现在和那时候也一样,在国外专门抢骗中国人的,一般都是自己的同胞。
你总想找一个和自己类似的群体,和你一样的人和群体,不一定就是你的好归属。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人总是要坑害自己人
那天我们看见被绑在灵堂的怀孕的姑娘,就是去敲方旭家门的那个姑娘,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还有价值,所以被抓回来后,绑在灵堂里,不让她再去市里“养着”了。
这姑娘在楼上看见方旭家办了婚礼了,确定他不是控制自己人的同伙,看见门上的喜字,才敢敲门。只是她无法说话,为自己求救。
前天喝酒的时候,周庸问我,不是可以安装耳蜗,让聋哑人能听会说么?
我说你就是富惯了,那玩意,便宜的国产耳蜗也要十来万,很多人家里出不起这个钱。
那帮囚禁代孕女孩的聋哑人,说这么想赚钱,就是为了给自己买个好点的耳蜗。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