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网文《血迷宫:猜不透结局的逆袭》,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1

毫无例外,今天早上我同样是被厨房里滋滋啦啦的响动给叫醒的,那是热油在锅子里逐渐沸腾的声音,再过一会儿,煎鸡蛋的香味就会抵达我的卧室了吧。

不得不说,自从弃用了眼镜之后,我的听觉确实敏锐了许多。

我披上外套,摸索着下床向客厅走去。这段距离我通常需要走30步左右,中间要越过一个衣柜,一个矮茶几,两个单人沙发,和一个圆形书架,才能到达客厅另一边,也就是洗手间的门口。

但是今天,熟悉的路径似乎变得漫长而陌生,总觉得早就该到达的彼岸在跟我捉迷藏,我突然有点紧张起来,向前跨了一步,差点撞翻墙边的书架。

家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具体来说,那似乎是一股异样的、陌生的的气息,丝线似的绕着我的身体,一寸一寸向前蔓延,它又更像是一株植物散发出来的有毒气体,粘稠的,压抑的,一点一点将屋子里的空气填充,塞满,仿佛正用这样的方式消耗着我赖以呼吸的氧气。

我越想越害怕,感觉后颈一阵阴风扫过。

“林姿?”我颤着嗓子向厨房喊了一声。

“怎么了?”

林姿的声音夹杂在一阵噼里啪啦炒鸡蛋的声音里,裹着淡淡的鲜香味从厨房窜过来,格外的充满烟火气,使得我紧张的情绪稍稍镇定下来。

“没事儿……”我朝厨房喊了一句。

本来想问问她,今天的客厅里是不是多了什么东西,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林姿最近对我似乎越来越不耐烦,特别是那天我们从她闺蜜刘芸的聚餐上回家以后,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和体贴。

当然,自从那场火灾把我的眼睛毁掉以后,我就已经做好了接受各种变故的准备。

说起那场火灾,我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短短几分钟时间,火从客厅墙上的插座开始燃起,再是沙发、窗帘、书架,一发不可收拾。

等到我和林姿警觉,慌忙从卧室冲出来,外间的防盗门已经在高温下变形而无法打开,整个房间因断电而一片漆黑,只有滚滚烟雾和血一般的火苗肆意窜至每个角落。

林姿彻底失去理智,冲到阳台上试图打开防盗窗,我想拉住她可是晚了一步。防盗窗上确实有逃生出口,但早在几个星期前我就提醒过她,长时间不用的钥匙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林姿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可是逃生无果后,想要掠过火海一般的客厅再冲回来,那就没那么便宜的事情了。她被隔离在阳台上那一块氧气充足的地方,火苗越来越旺,林姿的嚎叫声撕裂了浓浓的烟雾,穿透过来。

我想去救她,无奈火势实在太猛,我只好摸索到洗手间里,把浴巾放在浴缸里浸湿了,披在身上寻着林姿的嘶嚎声冲进去。可还没等我靠近她,浓烟中突然窜出一条血红的火舌,朝我的双眼直扑过来……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房间里飘散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医生说话的声音传进耳朵,我确定自己还活着,因为除了眼睛,其他的感官还是那样的清晰,只是无边的黑暗包裹着我周围的世界,一丝光线都投不进来,像被吸入了宇宙中的黑洞一般。

我知道,我的眼睛就这么毁掉了。

不过更糟糕的是,林姿比我严重得多,医生告诉我,她的身体被大面积灼伤,特别是脸部的皮肤,百分之七十的地方需要做植皮手术。那时候,她在重症监护室里,整整一个星期才醒过来。

“你快点,马上要吃饭了!”林姿在厨房里大声催促。

“怎么还不去洗漱?这条路你都走多少遍了?别指望我来扶你!”

她的语气明显有点不耐烦,但是我必须忍受,现在的状况不大适合引起争吵和矛盾,这对于我的处境无疑是雪上加霜。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忽略掉屋子里的那一股诡异气息,加快了脚步向洗手间里摸去。

林姿是我的学妹,在一次学校的联谊会上,林姿来看我的钢琴演奏,打那之后,我总会在学校的各种地点偶遇到她。从林姿每次看我的眼神中不难得知,当时那么多次的偶遇,肯定不会次次都是巧合吧。

刚刚认识林姿时,我并没有和她成为情侣的打算。但林姿的性格就是爱上了会不顾一切去争取,在爱情方面,女生的执着和温柔绝对是攻坚的利器。那一段时间里,林姿几乎对我唯命是从,百依百顺,无论我提出多么荒谬的要求,她都会不顾一切地去满足。

甚至我们两人的相处模式是颠倒过来的,她做着男人该做的事,我享受着女人在被追求中该有的特权,比如林姿为了帮我买到限购的美食,凌晨四点就起床,跑到寒冬的大街上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情人节倒送我999朵玫瑰,惹得周围一圈同学朋友的艳羡;赞助我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极光之旅。

当然,她本人觉得这些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她也乐得高兴为我付出。

讲实话,我很满意林姿的性格,找女朋友不就是要温柔体贴么?所以等她大学毕业,就顺利成章地嫁给了我。

等我洗漱完毕,坐到餐桌旁的时候,那一股诡异的气息又开始在我周围涌动起来,而且这时候离我很近很近,近到几乎能与我呼出的气体纠缠在一起,凝结在饭桌上空,蠢蠢欲动着。

“小姿……”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今天家里是不是多了什么东西?”

“没有啊!”林姿把一杯热乎乎的牛奶塞进我的手中,“怎么了?”

“只是觉得……屋子里的味道变得有些不一样。”我不知道怎样向林姿形容那股让我浑身不自在的气息,只得随口把它具体化地形容出来。

“哦,也许是多了点花香味吧,我买了一盆春兰放在阳台上。”

“你不是最讨厌弄这些花花草草的么?”

“就是觉得……阳台上没有防盗窗,总觉得怪怪的……”

对于林姿的答案,我不置可否。自打毁容之后,她消沉了很久,我知道她不能接受被毁容的事实,我们的新家没有安装一块镜子,没有摆上一盆鲜花,甚至连色泽鲜艳的几幅油画都被她取下来扔进了储藏室里。

当然,这对于我来说没有丝毫影响,反正我也看不见,随她高兴吧。那些古古怪怪的油画都是林姿的父母送的,只要他们没意见,我也乐得顺了林姿的意。

“怎么了?”

“没……没什么,今天的鸡蛋煎得很嫩。”我顾左右而言他。

“是吗?我特地买了一套煎蛋模具,鸡蛋不光鲜嫩,还有各种花型呢!”她说,“呃……可惜你看不到。”林姿在忍不住稍显兴奋的同时,还不忘记替我感到惋惜一下。

“没事……你高兴就好。”

林姿抓住我的手紧紧地一握,她掌心的温暖立刻在我微凉的手背上蔓延开来,我的心似乎也被这一点淡淡的温暖给撩动得轻轻颤了一下。虽然林姿整天要照顾我这个瞎眼的丈夫,难免会觉得疲乏枯燥,但我相信,她对我的爱是丝毫没有动摇的。

我正打算再说几句暖心的话讨好一下林姿的时候,结果就听见有人敲门。

原来是保险公司的理赔员吴奇来访。

林姿——

这几天医院传来好消息,他们引进了国外一种先进的植皮技术,比国内的手术风险要低了几倍。更重要的是,医生说恢复状况良好,虽然说不能还原本来的面貌,但是完全可以不像现在这么丑陋可怖。

我无疑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从火灾发生到现在,我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女人的脸相当于女人的命,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一定要拯救我的容貌,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从小家境优越,父亲是本市高干,母亲是企业老板,双亲就只有我这一个独生女儿,我一出生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像古代的公主一样,要什么有什么。我的生活里基本没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当然也没有任何一件东西,是跟寒酸扯上关系的。

不过顾盼是个例外。

顾盼是我的学长,我是在学校的联谊会上认识他的。我还记得那天他在舞台上以一支肖邦的《幻想即兴曲》惊艳四座,那样优雅的身姿,那一张俊美的脸,那种在钢琴上潇洒游走、随意而为的风度,还有忧郁的气质,都震撼了我的心。几乎只是那一瞬间,我就认定,这个人将是我未来的丈夫。

说实话,按照我父母的择婿条件,顾盼肯定不是满意的对象,他家世普通,一个四五线城市边缘城乡结合部出生的孩子,父母都算半个农民,没有正式体面的工作,只是靠在城里打零工生活。除了生了一张俊美的脸,顾盼就是个出身贫寒的穷屌丝而已。

但顾盼待我很好,自从交往之后,他对我几乎是百依百顺,宠溺疼爱,他会凌晨四点起来给我买限购的包子,会吃馒头省钱为我买几千块的包包,会陪我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极光旅行,甚至会为了逗我开心趴在地上学狗叫。

这样温柔体贴的男人,上哪儿去找呢?女孩子找对象不就是图一个人的好么?

所以我一毕业迫不及待地嫁给了他,我们就这样组织起了自己的小家庭。父亲为我们置办了婚房,买了豪车,我在家做起了幸福的顾太太,而顾盼,也正在为成为一位著名的钢琴家而努力着。

这一切,是多么的美好呀!

但是那一场大火,把我的容貌毁了。但另外一方面,大火也烧坏了顾盼的双眼,却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幸运,因为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当然也看不见我现在满脸的伤疤,变形的鼻子和嘴巴,才褪去外痂的额头,我有自知之明,我现在的这副样子,比《神殿侠侣》中的裘千尺还要丑陋。

相反的,顾盼现在的生活都要依赖着我打理,我对他有着绝对主导的控制权,他的余生都由我一人支配。

虽然医生带来的好消息让我兴奋不已,但是我却正在愁闷着另外一件事——医药费。

自从去年我爸爸在工作岗位上犯了一点小错误之后,我们家的经济就突然拮据了很多,而母亲的公司也因为父亲的关系,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他们好像对我和顾盼没有以前那么大方了。

火灾之后更是雪上加霜,我前后做了三次恢复手术,花去了几十万,几乎用光了我所有的积蓄。幸好顾盼的眼睛是神经性损伤,没办法用医疗手段治愈的,否则会花费更多。

上次参加完我闺蜜刘芸的party,让我受到了一万点的打击。恕我直言,她以前只是我闺蜜圈子里并不起眼的一个,她的父亲是我爸爸的下属职员,她也因着这个关系,成了我只能叫得出名字的朋友。

以前我组织各种热闹奢侈的聚会,吃着精致的食物,喝着昂贵的酒,一夜嗨到淋漓尽致。但是现在,我似乎已经忘了醉生忘死是什么感觉了,在刘芸的聚会里,原本闪闪发光的我,现在却像个外星生物一样坐在角落,被灯红酒绿的圈子排除在外。

今天的顾盼有点奇怪,我把煎蛋和牛奶端上餐桌的时候,看见他神色紧张地从洗漱间里出来,也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走路的姿势比以前更加不自然,像个刚刚蹒跚学步的孩子。看着他跌跌撞撞的无助模样,我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厌恶感来。

但他一听到我不耐烦的语气,脸色立马变得尴尬,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桌上的筷子,却半天也没拿到手中。再想想我自己,也因为一场莫名的火灾同样毁掉了人生,不禁又心软起来,只得轻轻握住他的手,连我自己都对这个动作感到震惊,居然还带了丝丝的温情。

不过,那场火灾真是发生得有些奇怪。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把我飘飞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原来是保险理赔员吴奇来了,我不禁暗自庆幸,幸好当时我们夫妻都买了昂贵的意外险,总能补贴一点手术费。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2

吴奇——

我是一名保险公司的理赔员,工作的性质很特别,有点像探案的警察,要审查一个又一个理赔案件。按照官方解释就是:组织客户及有关人员,现场调查取证,核定保险事故的损失;接见客户,确定责任;调查取证,收集、整理并审核查勘定损资料等等。

这是我第二次因为保险理赔的流程来找这对夫妻了,这次的火灾事故有些古怪,其中有很多细节问题没弄清楚。

理赔的过程必须一丝不苟,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保证公司的利益是我这个调查员的基本职责,这次的理赔金额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稍有差池,受到损失的不管是保险公司也好,还是受益人也好,我都逃不过要负首要责任。

是顾太太开的门,我想是出于礼貌的原因,她刻意戴着大大的白色口罩,遮住了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可是那双因为手术而畸形的眼睛,和额头上刚刚长出来的新痂,还是有些让人触目惊心。

“吴先生,这么早?”

“是呢,貌似比我早到了一刻钟。”

“吴先生还真是尽职尽责哦。”

我随着顾太太侧身的姿势朝屋里瞄了一眼,“家里有客人?那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快进来说话,我家那口子还在吃饭呢!”

顾太太向我摆摆手:“对了……吴先生这次来还需要调查一下什么?最终的理赔金额可以敲定了吗?”

“顾太太稍安勿躁,今天我来,是想和顾太太顾先生了解一下发生火灾那晚的具体情况。”

“好,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顾先生放下手里的牛奶杯,朝我说话的方向挥了挥手。

我下意识朝着他微笑了下,随即才察觉他根本看不到我有些僵硬的笑容,这样也好,用不着对当事者竭力伪装出同情,说话的氛围就会轻松很多。

“按照道理来说,你们居住的‘新安城’是新建的高端住宅区,房子的基本配套建设是十分健全的,安全设施也是经过严格检验的,按照常理来说,不应该是意外原因引起火灾的呀。”

“火灾确实是从客厅的插孔里烧起来的。”顾先生说。

“能说具体点吗?”

“我把手机插在客厅里充电,结果手机线起火烧到了沙发上的毛绒玩具,接着一发不可收拾,点着了墙边的纱织窗帘。”顾先生有些难为情地说。

“小姿,事已至此,不管是什么原因也弥补不了事实了。”顾先生转过头,又对着顾太太的方向自言自语。

顾太太的脸色立马拉了下来。

“是的……事已至此,你们也别太难过,还是养好身体,为将来的生活好好打算一下。”

“吴先生,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关于你们家里防盗窗上逃生窗口的钥匙。”

“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有点奇怪……”我看了看表情漠然望着我的顾太太,又瞄了一眼顾先生,“恰恰在火灾发生的前两天,把逃生窗口的钥匙给弄丢了?你们俩谁都没有追查过这件事吗?”

“这有什么好调查的,生活中丢个东西不是蛮常见的事情么?”顾太太不以为然地说。

“但是……你不觉得这很巧合吗?”

“吴先生的意思是……在火灾发生之前,有人故意把钥匙拿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先生开了口。

“只是有这个可能而已,我觉得。”我说。

顾太太从椅子上弹到我面前,桌上的一只水杯被她带翻在地上:“不可能,能碰到这个东西的只有我和顾盼,你不会怀疑,是我们两人其中一个故意弄丢的吧?”

“我早说过,只是有这种可能而已。”

“吴先生,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顾先生的话明显带着隐隐的怒气。

我突然意识到,直接粗暴地提出这种设想,对于当事人来说,不是一下就能接受得了的。干了这么多年的理赔员,还是改不掉直肠子的性格,我只得陪着笑脸解释:“顾先生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就事论事,想把火灾发生的情况弄得更清楚些而已,也好尽快地为你们赔付损失呀。”

“吴先生,做事还是要有点职业操守,做人还是要有点良心,我们已经沦落到这种境地,你何苦还要再提出这种荒谬的设想,来离间我们夫妻的感情?”

顾先生的怒气在脸上凝结成了一层灰暗的霜,如果再聊下去,我会有被他扫地出门的风险。今天的走访彻底失败了,不光什么线索也没了解到,落得了个挑拨离间的罪名,还是早早结束这次不愉快的来访,等他们夫妻情绪平复了再约时间吧!

我起身告别了顾先生顾太太,临出门的时候,我总觉得正对客厅的卧室门,轻轻拉开了一条细缝。

林姿——

今天的顾盼有点奇怪,特别是刚刚对待吴奇的态度,简直一反常态。

作为顾盼的妻子,我太了解他的性格了。

对于他认为与自己无关的任何说法,他从不做出疾言厉色的模样,但是今天,他为什么对于吴奇的假设问题这么激动呢?

也许,我是说也许……吴奇的假设有可能就是真的,顾盼的表现是属于真相被揭露之后的恼羞成怒吗?

就好像男人之所以害怕女人猜疑,往往是因为女人一猜就准的缘故。

送走吴奇之后,我回到饭桌旁,望着顾盼那张依然英俊的脸庞,思索了好久。虽然他的眼睛直挺挺望着前方,灰黑的眼球看起来并无异样,但毫无生气可言,像两粒掉了漆的黑色纽扣,嵌在他那张面色微白的脸孔上。原本是细长的眉眼,如今却被两只硕大的眼袋给坠成了椭圆的死鱼眼。

最近一段时间,他居然这般憔悴?他和这次火灾到底有没有关系?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发现了什么?

我们互相沉默了很久,屋子里静悄悄的,安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这可不是个什么好状况,此刻我俩这样的境地,倒是个不错的谈判契机,谈判这东西,总是要等着对方的心理防线弱你一成的时候提起。

趁着顾盼此时对我还有点小小的愧疚(当然这是我的猜测而已),才能达到我想要的目的。

“顾盼,我得回爸妈家住几天。”

“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有,就是想看看爸妈去。”

“那好吧。”

“时间可能有点久。”我接着说。

“嗯……”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不要老是依赖我,也不要麻烦周围邻居,人家会说我闲话的。”

“我明白,小姿,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顾盼的声线还是以往的温柔和缓,像一簇火苗,把我刻意冷漠的语气给融化在了尴尬的氛围中。

“晚上我给你做一顿烛光晚餐,我们好久都没有浪漫一下了。”我柔声说。

暗弱的灯光下,我看见顾盼的眼睛亮了一下:“好啊……你开心就好。”

可我突然意识到,顾盼的眼睛坏了,对于他来说,烛光晚餐和日常晚饭根本没什么区别,当然也不是个什么浪漫的事。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最后的晚餐,确实要吃顿好的才像话。

陆仁——

午夜的犬吠声真让人闹心,像有无数只凶猛的狮子,用粗暴的嘶吼声敲击着这个世界。

对于一个浅眠的人来说,半夜被吵醒的愤怒无异于一颗原子弹,简直可以把这个破烂的小区夷为平地。

可是愤怒归愤怒,谁也不会在这时候,去把那只叫嚷的土狗暴揍一顿来泄愤,也不能像个真正的城里人一样,去物业举报一楼的住户养狗扰邻。毕竟,这是个破旧的城中村,别说物业了,连个像样的大门和路灯都没有,一到晚上,整个小区就是黑洞洞的一片,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有人在这儿杀了人,也不会被轻易发现行踪。

恍惚之中我突然发现,吵醒我的不只是外面的狗叫,还有几声奇怪的钝响,像是什么东西被重力撞到墙上,又像是重物被激烈摔在地板上而发出的响声。我突然心里一紧,放匀了呼吸仔细一听,不对……这声音是从走廊对面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对面的一家是半年前刚刚搬到这里来的,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妻,男主人顾先生在一次火灾中烧坏眼睛成了盲人,顾太太更是毁了容貌,他们在事故之后,搬来这个破烂的小区里。虽然我们是门对门的邻居,但平时顾家两口子深居简出,很少与周围的人打交道。

只是昨天早上,顾太太临出门碰见我,难得的跟我道了声早安,我见她拖着行李箱,才知道原来是打算回娘家住几天,难怪有这么好的心情呢。

门外又传来吱呀一声,仿佛是开门的声音。老房子就是有这些坏处,不管你力气用得多轻,陈年的门框总会弄出些动静来。我越想越不对劲,都这个时候了,顾先生家里还有人来访吗?莫不是来了小偷吧。

我悄悄扒开猫眼,就着走廊窗口投进来的一点微光,朝门外望去。顾先生家的门半掩着,一个黑色的背影从开着的半边门里往外拖动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一个硕大的麻袋,小半头已经拖了出来。那背影突然直起腰,我吓得慌忙移开眼睛,抵在门上不敢动弹。

直到那麻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又重新响起来。等我再次去看门外时,麻袋已经被黑影扛在了肩上,麻利地小跑向楼梯口……

我蹲在地上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顾先生家一定是来了小偷,不知道顾先生人怎么样,应该不会受伤吧。我拍拍胸脯长长舒出一口气,幸好小偷们光临的不是我家。

吴奇——

在顾先生失踪的前一天,大概是晚上12点左右的样子吧,我接到顾先生的电话。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那时候的情绪有点激动,劈头盖脸就骂了我一顿,骂完了我才知道,还是因为那天的事情。

那天我对顾先生家防盗窗上的钥匙丢失事件提出了疑问,导致顾太太对顾先生起了嫌隙之心,他日夜不安,战战兢兢地和妻子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顾太太这个人给我的印象,不属于那种被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撬动耳根的人啊,可是顾先生说到最后,声音里的哭腔越发浓重了起来,这使我原本就愧疚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一个人如果失去了双眼,那他的一切就等于托付给了身边最亲近的人,倘若真是顾太太因为我的假设想法就迁怒于生活不能自理的顾先生,那他就是真的被我害惨了。

顾先生在电话里告诉我,趁着这几天顾太太回了娘家,家中只有他一个人在,请我务必在第二天早上天色一亮就去他的家里一趟,否则他会有生命危险。

虽然我还不清楚顾先生所说的生命危险指的是什么,他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情,但这件事说到底,是因为我不负责任的言行而造成的,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弄清楚情况。

等我第二天早上如约赶到顾家时,居然发现顾先生已经不见了,他家的大门开了一个细缝,一个人窜头窜脑的正朝着屋里张望,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顾先生的邻居陆仁。

我们两人大着胆子走进了屋,里面的陈设被乱七八糟地打翻在地上,几只茶杯滚在沙发前铺着的羊绒地毯里,餐桌旁的地板上,旁边躺着一根常用的盲人拐杖,还有几本钢琴盲谱。

奇怪的是,浴缸里放满了水,浴室里的东西全部移动到了离浴缸最远的地方,地上的水渍已经干了,看不出什么来。

因为顾先生的眼睛不好,房间里没有摆在当面的瓷器和玻璃,只是些质地较软的沙发桌椅家具什么的,我猜这也是为什么案件发生的时候没有惊动周围人的缘故。

但我还是猜错了,因为同行的陆仁声称,在昨天夜里,他看到一个黑衣人从顾先生家中拖走了一个大麻袋,只是出于害怕,一直等到第二天天亮,他才敢开门出来查看,结果就碰到了如约而至的我。

“你确定是他从顾先生家中拖走的?没有看到他是如何进去的吗?”

“没有。”陆仁一摸脑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你说那个人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呢?像我们这样的老小区,每次四周邻居开门关门都像唱交响曲似的,按说他不管是怎么进去,总该有点声响才对。”

陆仁的话倒是被随之赶来的警察给证实了,因为整个屋子里的窗户都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大门上的锁也是好好的。顾先生家住在四楼,阳台下面就是小区的临时停车场,空旷得没有任何一个着力点,根本不可能从阳台上进入到房间里。

也就是说,也许是熟人作案,那个人是顾先生信任的熟人,可以轻易地给他开门。

前来的警察中领队的是黄警官,那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和他打过不少交道。

我把昨天与顾先生的通话,和陆仁知道的情况一字不落地告知了黄警官,但他在听我讲述时,却始终把眼神停留在顾先生的电脑桌上。

我刚想问问他发现了什么,黄警官自己先开了口:“据说盲人的家具摆设一定不会像我们普通人一样杂乱无章,因为很难在凌乱的物件中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是有这样的说法。您是发现了什么吗?”

“这一大摞的CD碟片,现在还有这玩意的,应该只有顾先生这种不方便使用电脑的人吧?”

“极有可能!”我赞同地说。

“你看这些CD,摆放的规律都是按照外壳上用粘贴字标好的顺序排列的,但是唯独放在最上面的一张,是没有按照顺序的。”

我拿起那一张《超完美杀人案》的碟片看了看,有点疑惑地说:“这能说明什么?也许是顾先生正打算看,才凑巧随手放在最上面呢?”

“可是你看电脑的电源插头都没插上,试问是你的话,你会先找好碟片,再摸索着去插电源吗?而且你看,它根本不是随便放上去的,它明明就和下面的碟片摆放得一样整齐。是有人特意这么弄的。”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3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也许是顾先生想提醒我们点什么,等回去看看这部电影再说。”黄警官随手拿起一个证物袋,把碟片装了进去。

顾先生现在还生死未卜,真是有点替他担心。到目前为止,警察也还不能确定凶手的作案动机,如果是纯粹的求财,就没有理由要劫走顾先生。

不知怎的,我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上一次拜访顾先生家时,除了顾先生和顾太太,其实是有第三个人存在于当场的。我走进屋子之后,他快速闪进了里间的卧室里,而且是进入了顾太太的卧室。

我当时忍不住问了一句顾太太——“有客人在,会不会打扰你们?”但顾太太明显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直面回答我的问题。

现在想起来,当时顾先生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林姿——

接到警察局的电话,是在我回娘家的三天之后。

据说是那个保险理赔员吴奇报的案,我怎么也想不到是他报的案。

因为顾盼突然不见了。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拉起了横七竖八的警戒线,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在屋子里紧张地转来转去,忙着将一些东西装进证物袋中,还有人在小心翼翼采集着物品上的指纹,一个个看上去都表情凝重得很。

一位高个子黑皮肤、左脸颊上有条长长刀疤的警察正望着电脑旁边,望着顾盼的那一堆破CD凝神。

他看见我走进了屋子,才把目光转到我身上。

那一双如雄鹰般锐利的眼睛在我脸上游走,不由得使我的心脏暗暗一紧。

“顾太太,我是黄警官,很不幸你家中发生这样的事。快检查一下,丢了什么贵重的物品没有?”

我四处翻看了一下,发现其他的任何东西都在,只是被我扔在储藏间里的几幅油画不见了。

“几幅油画?很贵重吗?”黄警官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

“不,几幅装饰画而已,我母亲送给我的,不值什么钱。”

“顾太太,我现在还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积极配合我一下。”

他那种不容分辨的语气,使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离家的,你和顾先生最后一次联系在什么时候?”

“我是三天前回的娘家,回去的第二天,也就是两天之前的晚上,我和顾盼通了一次电话。”

“那他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或者说了什么反常的话?”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来,使自己的情绪快速稳定下来:“没有,只是平常的交流。我问他什么时候吃的晚饭,是冰箱里的饭菜,还是自己出去吃的,这两天摸索新路线有没有进步。他也只是正常地回答,然后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就这些,一点反常都没有。”

黄警官自顾自点点头,眼睛瞟向浴室继续说:“顾太太,你得有个心理准备,顾先生昨晚经历了一场搏斗,而他的眼睛又不好,很可能已经遇害了。”

我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将身体软成一堆烂泥,摊在了乱糟糟的地板上。

“只是我有点奇怪,闯进你家里的那个人如果只是想要那几幅画,为什么非要把顾先生弄到别处去?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可我更想知道,为什么是吴奇报的案,他怎么知道我的丈夫会有危险呢?”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心中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顾太太,你家里平时就你和顾先生住吗?”黄警官顾左右而言他。

“是的。”我忍不住又心惊胆战地追问,“有什么问题吗?”

黄警官怂了怂鼻子,一脸玩味的反问道:“顾太太,估计你平时和顾先生的关系不大好吧?”

他抬头瞟了瞟我一脸疑惑的表情,没等我回答就自顾说:“对于顾先生的生死安危,你是不是显得过于平静了呢?”

“呵呵……警察同志,”我愣了几秒,随即抬起脸对他凄然一笑,“如果你经历过一场泼天大火的洗礼,相信你以后面对再恐怖的噩耗,也会像我这样平静的。”

黄警官终于有些面露愧色:“顾太太你要保重,希望顾先生能逃过一劫。”

我轻轻点头回以他哀婉的一笑(我估计他应该会理解成哀婉),走出黄警官的视线,我才感觉,背心一片汗水淋漓。

李蒙——

我已经在顾盼的家里住了近两个月。

准确点说,是我和林姿,还有她的丈夫顾盼,三个人一起在同一个屋子里住了两个月。

这简直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神奇体验。

住在别人的屋子里,吃着别人的饭,用着别人的床,睡着别人的老婆,而这个“别人”,却一直不知道有我的存在。

像个洞察一切的天神,我潜伏在顾盼周围,偶尔我也会小小的恶作剧一下,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放几个玻璃球,把他吃饭的筷子偷偷挪到一边儿,趁他拉着林姿情话绵绵的时候,往他的煎鸡蛋里放芥末。当然,这只是我在极度无聊时的小小游戏,比起林姿这几年对他的背叛,我认为这根本算不得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嗯,话说回来,恐怕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更明目张胆的第三者了吧?

为此,我居然有点感到小小的自豪,虽然我知道这种自豪感是极其可耻的,但不能因为它可耻,我就要忽略或者克制它给我带来的快感。我太了解我自己了,从不避讳地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彻底的混蛋,只有拥有这种强烈的自我觉悟,才能真正享受到做坏事的乐趣所在。

比如,像这种在男主人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的刺激,就让我的肾上腺素猛烈飙升。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象,如果顾盼的眼睛看得见,那会是怎样一种好玩儿的景象呢?

不过很快,我对这种夹杂着种种恶意的刺激感就开始厌倦了,像韩国的实验电影《空房子》里的泰石一样,虽然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长伴,但却只能躲在丈夫的身后,做一个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的隐形人。

而现在的我,已经不满足仅仅是躲在瞎眼的顾盼周围。

我居然开始萌生出反客为主的念头,这是种什么感觉呢?比如这个念头从脑海里一出来,我就觉得,顾盼才是我和林姿之间那个需要被驱逐的人,他才是妨碍我们幸福的第三者。

人的欲望总是在得到满足之后,还要一层层不停地高涨,作为一个很有原则的坏人,我从不试图将它压制,那是被称作道德君子的人才做的蠢事,而所谓的坏人,寻求的不过是欲望被满足之后那种无与伦比的快感。

像个纵欲过度的嫖客,死也要死在女人的身上。

所以,最近我们一直在琢磨,怎么让它无声地消失。

林姿的计划是,趁顾盼出门购置食物的时候,制造一个让他意外身亡的事件,这样比在家中要更简单安全。若是一个瞎子走在大街上,出事故的几率比普通人会高很多,也会顺理成章很多。

但是我觉得,在外面远远没有在家中动手方便啊。关于这个问题,林姿和我争论了很久,也没有个更妙的方案出台。

其实,我知道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林姿比我想要的更多,她除了想让顾盼消失,还想要他那一笔巨额的意外保险费,作为自己修复容貌的医疗费用。

按照林姿的原话说:“反正顾盼瞎了眼睛,活着也没意义,还不如早早去死来得舒坦,死了还能为我制造最后一点价值。”

女人这种生物往往是带剧毒的,弄不好她就在瞬间要了你的命。

林姿这只毒物,看来与我这个混蛋简直绝配呢。

顾盼——

人类有一种自带的天赋异能,不用学习,生来就会,甚至在特殊的环境下,还能超常发挥。

那就是:谎言。

就像我,几乎是所有人都以为我让那场大火烧成了瞎子。

有些事情,也只有当你不用眼睛看事物的时候,才能看到真正的真相。

起先撒这个谎,并非为了骗人,倒只是想掩盖一下那场火灾发生的起因而已。

好吧,正如大家所料,那场火灾确实是我故意引起的,原因是我发现了妻子出轨的痕迹,林姿和一个叫做李蒙的男人在一起了。

我在暗中调查了李蒙很久,我所了解的,他是个卖仿真画的职业画家,说白了就是那种无所事事的自由职业者(当然只是纯粹的指李蒙这个人无所事事而已,不存在对其他自由职业的偏见)。

他永远顶着半瓶发胶的大背头形象,凭着修长挺拔的身材和出众的外表,不少有钱的女性成为了他的画作客户,当初的林姿,或许就是他众多客人中的一员吧。

林姿的口味似乎一直没变过,从她的初恋,到我,再到李蒙,她看上的无非就是有点艺术气息且长相英俊的男人,至于是他还是我,或者说将来还是别人,只是出场的顺序不同,以及能给她新鲜感的保质期长短问题。

换句话说,林姿爱上的不过是她自己的一种喜好而已,而并非是我这个唯一的人。就像她偏好某一个品牌中某一个系列的某一件衣服,穿旧了可以再换一件,至于是哪一件衣服,对她来说并不重要,也不存在半点情意,腐旧了厌倦了就换掉,分分钟的问题。

当我脑海中有了这个答案,长久以来在婚姻中建立起来的自我意识在瞬间崩塌,这样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仅仅是被自己的妻子这样物化了,但我还是怀疑起自身的价值来。

在自己最亲近最依赖的妻子面前,我都不是唯一的、不可取代的人,我只是一个能随便能被别人替代的,叫做丈夫的头衔而已。那在这个世界上,我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意义存在着?或者说,还有什么意义让我需要存在?虽然说起来有点矫情,但我就是这么想的,这是一种无法抑制的自省。

我决定报复一下林姿,当然我从没想过要置她于死地。

我想,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一张脸罢了。

我把客厅里的插孔做了个小小的手脚,只要有什么任何电器插上去,都会走火。

其实当初在装修这套公寓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里的水电系统都是怎么排列的,从客厅南面墙的插口上开始起火,会很快烧裂通向洗浴室的水管,根本不会烧到不可控的地步。

那片住宅区都是小型别墅的建筑样式,楼层不高,空间宽旷,房子与房子之间隔得很开,不会发生殃及池鱼的祸事。只要报警和自救及时,根本不会危及到生命。

我想要毁掉的,不过是林姿的一张脸而已,为了毁掉她,我不惜赌上了自己。至于其他的东西,反正都是林家的东西,烧了就烧了,我不在乎,就像林姿不在乎我这个人一样。

其实装瞎是门技术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好在我在读书时,常常扮作一个盲人调音师出去接生意,因为大众都有一个奇怪的心理,总觉得盲人的听觉会高于常人,钢琴里有些细微的音差都会被发现,因而得到的报酬会高出普通人的几倍来。

有了以前丰富的经验,加上眼睛的神经性损伤通过仪器是看不出什么征兆来的,只要我一口咬定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一个高明的医生都无法证明我在撒谎。

我一直很期待,当李蒙看到林姿那张破败不堪的脸时,还会不会像以前的我一样,对她呵护备至,不离不弃。林姿所擅长的不就是决绝地丢弃和背叛么?我就是想让她尝尝,被别人当作一件破损的玩具随意抛弃的滋味。

然而李蒙并没有离开林姿,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明目张胆地住进了我家里,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看来,挑战道德和身体的底线,是我和李蒙共同的爱好。

从他悄无声息住进我家的那一天开始,我们三个人都在各自的角色里演着戏——

我装着眼盲,当做什么都看不见,任凭别人和自己的妻子同塌而眠,同桌而食,看着一对淫男浪女做着这个世界上最道德败坏的事。

李蒙则挑战着做一个隐形人的极限,体验着恶欲恣扬的极致刺激。

而林姿,无论是扮演一个贤良淑德的太太,还是一个放浪形骸的情人,她的双面娇娃扮演得相当到位,以至于给我和李蒙造成同样的错觉就是,对方才是破坏和谐幸福的入侵者。

有时候我在想,人一旦挣脱了道德的束缚,完全就有了像深渊一般不可测量的潜力,而通常能激发这股潜力出现的,无疑是深埋在人性之中的恶意。

我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待着他们想要把我处之而后快,一个绝处逢生的契机。

就在林姿离开后的第二天,我知道李蒙一直潜藏在家中的储藏室里,从林姿买回来的那个巨大的防水袋来看,他们是打算就在家里先无声无息地用水把我溺死,再抛尸到小区门前的人工湖里,做出一个盲人在出门觅食的过程中不小心失足落水的假象。

但我想不到的是,那天夜里,李蒙改变了主意,他把林姿扔在储物室里的几幅画拿了出来,眼里放射出饿狼一般的亮光,然后他把那三张画小心翼翼地打了包,看样子,他打算弄走的是这些画,而不是我,或者我的尸体。

当然,那天夜里还是死了人,不过那个人是李蒙,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眼睛,我在背后用一把消防锤一招致命,连血都没流几滴,他就成了一具尸体。

我收拾了现场,戴上手套,把浴室里的物品按上李蒙的指纹,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再把浴室里的东西统通挪到空旷的南面墙,做成一个预谋已久的谋杀现场。

当然不需要特别的布置,因为整个房间都是李蒙存在的痕迹,我擦干了那几滴血,碎了几件小玩意儿,做出了一个盲人被谋杀时,该表现出来的挣扎过的痕迹。

然后,我打电话约吴奇务必第二天见面,当然我只是想让他看到我被掳走的现场而已。

这个人对于我的计划相当重要,一是他有着非一般敏锐的思维,从我留下的线索一定能顺藤摸瓜,查到林姿的身上;二是他上次来家里拜访的时候,曾无意间看到了一直隐形存在的李蒙,这是个非常重要的提示。

临走时,我特意抽出那张《完美谋杀案》的碟片放在最上面,是我以前最喜欢的电影。自从眼睛“瞎了”之后,好友怕我无聊,送了我一张他珍藏的CD版,我平时放着听听用来打发时间。

这部电影讲述了一对夫妻的阴谋战,妻子出轨后伙同情人杀夫,我相信这个故事会给吴奇很大的启发。加上房间里都是李蒙和林姿长期生活过的印记,警察会很快查到林姿的身上。

做完了这些,我把李蒙的尸体和储藏室的几张壁画一起装进一个袋子里,一个原本是用来装我的防水袋子,趁着漆黑的夜色运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我特意在地上弄出点细细的动静出来。我知道邻居陆仁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如果他看见有人掳走了眼盲的顾盼,是绝对不会大着胆子去见义勇为的,但他作为目击证人,看到的是个四肢健全、动作麻利的黑影,就会更加证明了李蒙的作案嫌疑。

刚开始我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我所了解的李蒙,从他过往女友的数量来看,他并不是能对某一个女生痴心到甘愿冒生命危险的。

可是开始李蒙怎么对一无所有还毁掉容貌的林姿还一心一意?但更奇诡的是,为什么到了最后关头,他却想只带着那几幅廉价画一走了之呢。

直到我发现,那些画从表面上看,只是画质粗糙的仿真品,小市场上几十块钱一张的那种,但是在它们的表层底下,居然是价值上千万的正品名画,只不过为了掩藏其真面目,给它们刻意穿上伪劣的衣服罢了。

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林父在官场上涉嫌的贪污案件,是真实存在的,一直没找到的赃款,就是他们随意送给女儿的几幅廉价装饰画。

我想,刚开始李蒙只不过是想图我意外死亡之后,那几百万的保险费,可在案发前不久,李蒙才看出了壁画的秘密,然后才打算抛弃林姿,自己溜之大吉的吧。

而真正不知道真相的,应该只是林姿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