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黑水诡谈》,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黄昏日落,暮色渐深,暗流涌动的水面升起浓雾。

木船载着几个渔民轻轻摇晃,为首的人吆喝道:“都动作快点,天黑之前必须回到岸上!”

众人一齐奋力划桨,片刻后却发现船依然在原地打转。

忽然有人惊恐地指向水面,“你们快看,水里飘的是什么东西?”

天已彻底黑了,水面看不真切,只见一团团黑乎乎的丝状物勾在船底,牢牢将其拖拽住。

有人嗤了一声,“别一惊一乍的,水草罢了。”

说罢便用鱼叉将其斩断,往上一挑,才发现丝丝缕缕缠绕在上面的居然是头发,随着鱼叉勾出水面的还有一张张人脸!

那些脸已浸泡得分辨不出五官,却忽然轻轻扯动,对船上的人阴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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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河面一片死寂,雾气浓郁,将月亮掩映其中,像块发了霉的饼。

夜色下一男子穿透浓雾信步而来,披着灰色的斗篷,沿着河岸走走停停,最终在一间孤零零的木屋前站定,敲了敲门。

“谁呀?”

苍老的声音传出来,一位老翁迟疑地将门拉开条缝,黑暗中冷不防对上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登时腿一软坐在地上。

男子连忙道:“老伯别怕,在下只是途径此处,想讨杯水喝。”

南星摘下帷帽,面容极其清秀温和,肩膀蹲着一只白猫,圆溜溜的猫眼露出冷光,正是吓坏老翁的罪魁祸首。

眼看老翁哆哆嗦嗦爬不起来,白猫面露不耐,爪子一拍,木门便咣当一声撞在墙上,冷风呜呜往里灌。

南星硬着头皮进屋,把老翁搀扶起来好一番安抚,待人去柴房烧水,这才头疼地对白猫道:“猫大仙,你下次能不能温柔一点?不要四处吓人。”

白猫跳到桌上和他对视,开口却是清凌凌的女子声音,“怎么着,难不成真要我像猫一样撒娇?喵喵喵,这样行不行?”说完一爪子挠在男子脸上,怒道,“说了多少次,我不是猫妖,我是下凡来帮你的神仙,你这小道士怎么就不长记性!”

南星捂住脸,无奈道:“好好好,那请问神仙你可有看出什么古怪?”

白猫一脸高深,“这个老翁确实没问题,可黑水河祸事频发,村里人早就迁到了远处,他一直住在这里,反而安然无恙,这不对劲。”

南星点头,“嗯,所以呢?”

白猫又跳回他肩膀上,吩咐道:“你在房子里转悠一圈,看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木屋结构简单,陈设破旧,厅堂较为宽敞,只一间相连的内室,紧紧闭着门窗。

柴房在外,烧水的老翁看不到屋内动静,南星指了指地上晾晒的鱼干,问道:“猫大仙,你要不要吃?少一条不会被发现的。”

又一爪子挠在身上,“本仙从不做偷吃的勾当!”

南星闭了嘴,认真查探起来。

客厅一览无余,没有疑点,他又朝着内室走过去,隐约听到含糊不清的絮叨,还夹杂着低低的啜泣之声,忍不住在窗纸上抠了个小洞,悄悄望进去。

内室确实有人,一只浑浊的眼正巧和他对视上。

南星一惊,连忙退开,屋里的人却反应极大,把内室的门砸得咣咣响。只是上了门栓,却怎么都出不来。

老翁闻声赶来,匆忙将门打开,把里面的人拦了回去。

那是位披头散发的老妪,死死盯着南星,又哭又笑,“是小莲回来了吗?快过来让娘瞧瞧,娘想你啊!”

“他不是,你又犯癔症了!”

老翁年事已高,禁不住她又踢又闹。白猫看不下去,一爪子把发狂的老婆子拍晕,南星帮着将她放回床上,重新插好门。

清秀的脸上满是歉意,“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

老翁抹了把汗,摆摆手,“没事,她疯疯癫癫几十年,我早习惯了。”

南星小心地问道:“您女儿……也是在这两年失踪的?”

老翁沉默半晌,长叹一声,“早就死了,就淹死在黑水河里。闺女一死,她娘也疯了,非要把房子建在河边,天天念叨着等她回来。”

南星还欲再问,内室的老妪已经醒了,又开始哭闹,老翁顾不上说话,匆匆过去安抚。

见南星询问的目光望过来,白猫眯起眼睛,冷然道:“你不是嫌我太粗鲁吗?这次我只轻轻拍了一下,当然很快就会醒。”

南星揉着额头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直接去出事的地方看一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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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一人一猫穿过浓雾回到河边,南星掏出符纸折成小船,放在唇边吹了口气,将其往水中一抛,一只小木船便稳稳当当漂泊在水面上。

南星抱着猫踏上去,小船自动向前航行,水面映着月光起起伏伏,并没有出现异常的动静。

白猫被抱在怀里顺着毛,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南星凝眉盯着水面,喃喃低语:“黑水河近两年频频出事,凡是镇上打渔的船只几乎都会无缘无故沉水,已经有近百人遇害,但从其他地方过来的船却丝毫不受影响,也是怪事。”

白猫在他怀里翻了翻身子,道:“背上有点痒,给我挠挠。”

南星揪它耳朵,“你不是神仙吗?不是来帮我的吗?还不赶紧答疑解惑!”

白猫轻飘飘睨他一眼,“想问什么?”

“是不是那老翁死去的女儿在兴风作浪?”

白猫笃定道:“不是,区区一只几十年的水鬼闹不出这么大的幺蛾子,再说它们只敢晚上闹事,说明道行并不高。”

“那是什么?”

白猫不耐烦,“你下水看看不就知道了。”

南星叹了口气,就知道这货指望不上。

他取出一颗避水珠含在嘴里,解了斗篷正欲下水,那白猫赶紧把人拦住,“等等,你先把怀里的糖火烧掏出来,别泡坏了。”

南星无语,把饼放在船上,跳入黑黝黝的河水中,默念明目诀,再睁眼,水下景色一览无余。

他四处游了一圈,除了几条水草,确实没有其他发现,于是把头露出水面,道:“水下没有古怪。”

白猫吃得满脸干粮渣,抬了抬爪子,朝他身后一指。

南星转过身,就在距他不远处的水里,缓缓钻出了一个女子的头,脸上沾满青荇,对他露出一个绿油油的笑容。

水中两个脑袋对视一眼,南星二话不说掏出符纸扔过去。

那女子哈哈笑着一跃而起,在空中几个旋转,落到船上已是清爽干净的模样。

白猫冷声道:“你这出场还真是别出心裁,来干什么?”

女子把它抱起来,笑语嫣然,“大家姐妹一场,不忍看你变成混吃等死的死肥圆,特来帮你恢复人身。”

南星从水里爬上来,掐诀烘干了身上的衣服,有些怔愣。

女子笑道:“我乃天仙玉女泰山碧霞元君,刚刚一时兴起,若是惊到道友,还望海涵。”

修道之人对神仙的名号画像自是铭记于心,南星连忙行礼道:“女仙莅临凡界,可是来解决黑水河一事?”

碧霞摇头,“我是泰山女神,水里的事,要找掌管五湖四海的太阴元君。”

她取了颗丹药塞进白猫嘴里,须臾白光一闪,船上已多了位亭亭玉立的白衣女仙。

依旧是清凌凌的声音,满脸不耐的神色,“太阴元君就是我。仙簿上记录了你除妖卫道的功德,见你有些仙缘,等黑水河祸事一了,即可引渡到天界。我打牌输了,所以接了这个差事。”

南星一愣,没想到随手捡来的那只好吃懒做的猫竟真是个神仙,不禁有些尴尬。

碧霞像是猜到他想什么,好心解释,“华月下凡前,我们为她设宴践行,她多喝了两杯,入轮回时脚下打了个踉跄,误投了畜生道,还好没有误事。”

华月瞪眼,“行了,我现在恢复了,你可以滚蛋了吧!”

碧霞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终于心满意足地走了。

剩下两人相对无言,南星立刻指天发誓,“仙君,我没嘲笑您,真的。”

华月手里还握着刚啃剩下的半块糖火烧,有些不自在,“无妨,本仙向来大度,先把此事解决了再说。”

她慢条斯理地将饼吃完,拍了拍手,对南星道:“你道行不够,我亲自下去看看,到底什么东西敢在我的地盘作乱!”随即伸出手来,“避水珠借我用下,念诀太麻烦了,我懒得背。”

南星连忙从口里取出来递给她,“就一颗,将就用吧。”

华月看也不看,直接塞进嘴里,“扑通”一声下了水。

南星:“……”

神仙果然不拘小节。

雾气渐退,天边泛起蒙蒙晨光,华月终于从水里钻了出来,轻轻一抬手,便有百十来具尸体漂浮而上,正是这两年无故沉船中遇害的村民。

她嫌弃地看了自己一眼,在南星身上蹭了蹭,“脏死了,你快给我清理干净。”

南星无语,施了法术化出清水为她净身,又捏诀帮她烘干衣服。

华月理所当然地被人伺候,又吩咐道:“把这些人身上的水草清理一下。”

南星倒也听话,双手翻覆,从河里扬起两股水柱浇在尸体上,纠正道:“那不是水草,是头发。”

等尸体冲洗干净,他忽然睁圆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在水中浸泡这么久,早该膨胀腐烂了才对,可这些尸体却异常干瘪,就剩层皮包裹在骨头上。

华月不以为然,“被水里的什么厉害玩意儿吸干精血了呗!”

南星不解,“那怎么不漂上来呢?”

华月白他一眼,“你瞎吗?这不是被水鬼的头发缠住了。”

南星幽幽回怼:“仙君,你说过这不是水鬼作祟的。”

华月反驳,“我说的是区区一只办不到,但头发这么多,肯定不止一只啊。”

南星望着她,眼神十分难以言喻,仿佛在说:“你就可劲扯淡吧,但你是神仙我不会拆穿你的。”

华月别开眼轻咳一声,“你没发现问题的本质,就算人是被水鬼拖下去的,也是被水鬼缠住的,但鬼都是人的怨气所化,它们没有实质,用不着吸人精血。这水下肯定还有其他厉害的东西存在,而且一定比水鬼难对付。”

南星点头,“哦。”

华月怒了,“你这算什么反应!质疑本仙的话?”

南星站起身,把那些尸体收进乾坤袋里,漫不经心道:“不敢不敢,在下是被您老的智慧所折服,觉得自己不配和仙女说话,只能去干收敛尸体的体力活。”

华月有些不高兴,又变成猫身跳到他肩膀上,“去镇上,让这些人的亲属来认领,难不成你还想亲手挖坑埋他们?”

南星把她拽下来挠挠下巴,笑道:“神仙都像你这么懒吗?一步路都不肯走。”

华月哼唧一声,“能给本仙君当坐骑是天大的荣耀,你还敢委屈?”

南星把猫抱在怀里顺毛,眉眼弯弯,“不委屈,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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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黑水镇曾经傍水而建,只是河水时常泛滥成灾,这才不断向内陆迁移。

南星抱着猫走了许久,终于有了人烟,街道宽阔,两侧房屋却稀稀落落,往来人丁稀少。

华月变回人身,白裙曳地,墨发如水垂落腰际,面若芙蓉,一派天真。

街上行人频频看过来,南星解了斗篷披在她身上,又把帷帽给她戴好,正色道:“凡间风凉,仙君还是多穿点好。”

华月也不客气,走到茶水摊前正襟危坐,“本仙渴了,要喝水。”

伙计特有眼力劲儿地端上新茶,客套道:“夫人不是本地人吧!黑水镇可没见过您这么好看的。”

华月飘飘然,完全没意识到称谓的错误,“可不是嘛,你们这儿连年轻姑娘都见不着,更别说是我这样的。”

南星好笑地看她一眼,坐下来问道:“镇上人怎么这么少?”

伙计叹气,“原本是不少的,只是几十年来黑水河频发大水,巫师说这是河神发难,要每家每户捐出粮食和银钱献祭,还要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沉下水去,给河神当媳妇。因此凡是有女儿的人家,几乎都吓得搬走了。”

华月奇道:“这办法当真管用?”

伙计嗤了一声:“谁知道呢,反正再闹灾就再献祭呗!官老爷都发了话,咱们平头百姓谁敢说什么?”

南星脸色阴沉,“当官不为民做主,反倒和巫师联合起来,趁着天灾鱼肉乡里,那些用来献祭的粮食和银钱都被他们中饱私囊了吧!也不怕遭报应。”

伙计也气愤起来,“已经报应了!只是全报应在了我们头上,这两年不少人都莫名其妙死在那条河里,连个尸首都捞不着!”

南星这才想起那些尸体还在乾坤袋里躺着,正打算让伙计联系他们的亲属,将人入土为安。街上忽然一阵喧哗,几个壮汉追在一个小姑娘后面跑,沿途掀翻好几个摊子,一片人仰马翻。

小姑娘最后体力不支摔在地上,还拼尽全力死命挣扎。

华月皱了皱眉,“南星,救人。”

她不说南星也已看不下去,三两下制住那些壮汉,把人放了走。

那些男人顿时骂骂咧咧,“你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么多管闲事!知不知道我们找着这个孤女多不容易!”

南星冷声道:“一群男人欺负个小姑娘,你们还有理了?”

壮汉脖子一梗,“巫师说黑水河祸事不断,再不给河神献祭,死的就该是我们了!牺牲她一个解救全镇的人,有什么不对?”

南星怒极反笑,“不就是给那劳什子河神娶媳妇吗?我这里正好有个厉害的姑娘想会会他!”

他往茶摊的方向一指,却发现华月早就悄悄变成了白猫蹲在他肩膀上,摆明了不想纡尊降贵被沉水。

南星顿时一口老血哽在心头,硬生生把手指改了方向,指着自己,道:“就是我,其实我是个姑娘。”

壮汉:“……”

丫的,死马当活马医吧!

南星用法术变出件大红喜服套在身上,又拿盖头遮住脸,跟着壮汉去参加献祭仪式。

华月还是猫的样子,窝成一团钻进他衣服里,小声道:“本仙会保护你的,别害怕。”

南星弯了弯唇角,轻轻拍了它一巴掌,“藏好了,别出声。”

众人来到河边,岸上已经围满了人,巫师和县令站在最前方主持仪式,瞟了一眼“新娘”明显隆起的肚子,顿时大怒,“这怎么回事?”

南星掐着嗓子柔声道:“大人别生气,买一赠一,河神会更高兴的。”

巫师对县令使个眼色,沉声道:“不管是什么人,河神满意就行,赶紧举行仪式吧,耽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说完打个手势,有人上前给南星腰上绑了石头,正欲抬起扔下水,河畔木屋里的疯老太婆突然闯了进来,死死护住他,对旁边的人胡乱厮打。

“都别过来!你们要淹就淹死我吧,别动我闺女!”

南星心思一动,原来她女儿也是河神献祭的牺牲品。他叹息一声,抬手在老太太额前轻轻一拍,扶住她软倒的身子,交给颤颤巍巍赶来的老翁带回去,自己转身跳进了黑水河。

身体被石块坠着不断下沉,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何处,水温越来越冷。耳边传来一群女子的嬉笑声,仿佛在围着他打转。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笑道:“又有新姐妹被扔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