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复仇》,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1.寒雨连江夜入吴

山寺门开,红尘万丈,寺外,一片秋意。

踏着秋阳,心本大步踏出寺 ,回望宝座上低眉的佛像,他尽力让自己显得轻松愉悦。

“大师兄不要走好不好,大师兄还说要教我练武呢。”最小的师弟紧紧地抓着他的裤脚哭闹。

“大师兄只是出去看他的朋友,很快就回来了。”稍长的师弟安抚着,朝他眨了眨眼。

不再回头,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去看身后或担忧,或不舍的目光,青石板上留下一串小小的水渍,“我会回来的。”

一个月前,少林寺的大弟子心本的斋饭中夹了一张纸条。熟悉的字迹,上面的内容触目惊心。

“想要救你满门,速来润州。”熟悉的字,熟悉得能嗅出血腥的气息。

上一次看到这字,心本还是七岁的稚童,还是刘家的小公子刘云。

父亲的表情在看到一张字条后突然变得古怪,出于孩子心性,他偷藏了那张字条,未待研究,母亲就慌张地把他藏在衣柜后的暗格。他只记得从缝隙中渗进的血,只记得,小心翼翼推开柜门后,横陈的尸体。

恐惧占据了他的全身,夜色笼罩下,他没命地奔跑,奔跑。恐惧变为仇恨,那血海中有全家的老小,有父母,有父母死不瞑目的尸体。那张字条已被手心的冷汗浸湿,字条上写着触目惊心的字:卯时取君全家性命一用,必不致我徒劳而返。

再一次睁眼时,刘云看到了固一法师,他的师傅,恩人,寺中现在的方丈。

“我要报仇。”他哑着嗓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奔涌出了滔天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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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所有相,皆为虚妄。”固一法师总是轻念佛号,说着一些让人似懂非懂的话,刘云偶尔问起来,固一只道“佛曰:不可说。”竟是要他自己参透。

日复一日,寺中僧人的诵经声,晨钟暮鼓,涤荡着他狂乱的心,他学着平静,学着放下仇恨。金刚怒目,菩萨低眉,转眼间,大半年过去了,放下仇恨,宛若获得重生。

那一日,他剃度,得法号心本,成为固一法师的大弟子,日日习武、参禅。以他的觉悟与天赋,很快在众僧中脱颖而出,成为同辈中武学与心法造诣最高的人,甚至超过了他的师傅,他以为能一直这样,在寺中参禅悟道研习武艺,直到看到那张纸条。

自知此去生死一线,他收到消息后并未声张,只道出门访友。固一法师看出了端倪,并不说破,以他的聪慧,想必不说也是有原因的,便允了他,亲手为他收拾了行李,一早送他出了门,前往润州,吴地。

客舟中,江阔云低,行至夜半,飘起了绵绵细雨,纷纷扰扰,惹人愁思。

2.唯见长江天际流

转眼间,心本来到润州已一月有余,却并无任何消息,也无蛛丝马迹。要不是叠得极平整,又被随身收好的字条,心本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幻境。但他比常人沉得住气,于是也并不慌乱,每日依旧参禅、习武,就像在寺中一样。

这天,日上三竿心本才起。

窗外,风朗气清,沿街的小贩叫卖之声,乳白色的炊烟,充满了尘世的烟火气息,饶是修为极高的心本,也不禁想要出门走走。

润州是水乡,临江皆是青石板铺的小路,有歌女踏木屐于青石板上,玲珑清脆,煞是好听。

街角蹲了一个小小的孩童,脸上抹着黑灰,眼底仓皇之色露了出来。心本不禁想起自己的身世,走上前去想要问个究竟,稍近点,看清那是个女孩,头发已被泥泞纠结成一团,面露菜色,唯有一双圆眼,水灵灵,湿漉漉,惹人心疼。

“阿弥陀佛。”心本低吟一句佛号,向那女孩伸出了手。

女孩迟疑了一下,也伸出了细白的小手,就在一瞬间,女孩神情变得狰狞,袖中竟翻出了两把柳叶小刀,以看不清的速度迎面直取心本心门。

心本在女孩伸手一刹那已看出端倪,回身闪避,速度比女孩还要快上几分。

见一击不中,女孩的招式更显凌厉,刀刀致命。心本却游刃有余,面色不改,身形随着女孩的招式不断闪避,不见慌乱,也不主动攻击。见奈何不了他,女孩急红了眼,竟有些自乱了阵脚。心本上前一步,轻松扣住了女孩的双手腕门。

“是谁派你来的?”心本沉声问道,将手上的力度控制得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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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不杀我?”女孩狼狈不堪,眼睛泛红,“第一击不中,我就已知没有机会,你为何不杀我。”

“少林寺门下僧人练武,只为自保,不为杀人。”心本淡然,“我只想知道,是谁,如此恨我,恨我刘家……”话音未落,女孩的身体软了下去,一口黑血呕出,竟是没了气。

周围一阵凛冽的杀意,心本抬起头来,几个蒙面人已经把他包围了起来。

与刚才那女孩的偷袭不同,这几位皆是一等一的高手,只一错眼,四人齐齐拔剑向心本攻来。

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四人的剑法,看似简单,却是难以捉摸,看不清剑路,避无可避。四人配合,天衣无缝,只能感受到凌厉的剑气险险擦过衣袂。

危急时刻,心本只能一次次堪堪闪躲,并默念师父授予的心法以保持冷静,自知若是想不出破解之法,怕是今日就要毙于此地。

眼见被逼入死角避无可避之时,灵机一动,他掏出了袖中早餐用毕还未扔的竹筷,一分为四,分别掷入几近虚无的剑光中。那剑碰到了实物便是一顿,心本趁势徒手夹住剑锋,竟是瞬间将四枚剑锋齐齐夹断。

未待他们反应过来,心本又点住其穴道,刚揭开面具,那四人竟也是口吐黑血而亡,且目眦尽裂,细看其口部,似是强行冲开了穴道,吞下了藏于口中的毒药。

面纱下是四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的脸,更令人惊异的是,这四个人生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竟是四胞胎。

愣怔了一下,心本低声告了罪,翻开了她们的外褂。讲究的绸缎显出这幕后之人财力雄厚,这四人的手腕上,皆有一个血红的印记,细看,似是玫瑰的图案。心本一惊,果然,先前那个小女孩手腕上,也有一模一样的印记。

一个信封突然从小女孩怀中落下,拆开信封,一股幽香扑面而来,里面是一张请柬,旁边用银丝滚成了流云纹。

心本法师:

久仰大名,心向往之

于本月初九子时

临江仙酒楼之临江雅座设宴

望赏光

鄙人

落款处是一朵血色的玫瑰。

熟悉的字迹第三次出现,子时之宴,非去不可。

初九,就是后日。

临江仙酒楼,整个润州最繁华的酒楼,用富贵已经无法形容其中的声色犬马。

据说,这里日进斗金;据说,这里的大老板不但经营着地上酒楼,更有着地下钱庄;据说,这里有着润州城最艳的女子,最醇的美酒,最奢华的菜肴。这是有名的温柔乡,也是有名的销金窟。

无论是怎样的泼天富贵,接近子时的临江仙也已是打了烊,一片黑灯瞎火。

心本站在屋檐之上,秋日的深夜,浓稠,粘腻,酒楼前滚滚而逝的长江带来了湿润的夜风,并不凉爽,却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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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花落人亡两不知

子时,心本跃入了唯一一间面对着长江的房间,也是唯一有亮光的房间。

但这亮光并不是温暖的橘红色,而是诡异的绿色,像夜晚的猫眼。

出乎心本意料的是,在那绿色的亮光里,有一个女人,一个很美的女人。

以前,心本一直认为,女人的美,是在画中的,赏心悦目罢了,但是这个女人,她的美不仅在于她的面容,更在于她无法模仿、无法描述的姿态。只是静静地坐着,就已能窥见万种风情,一嗔一笑,整间屋子都生动了起来。

很可惜,那笑容没有温度。女人的手,那肤若凝脂的玉手,抽出了一把软剑。

心本虽被其容色震惊,但迅速进入了应战状态。在绿色的光中,女人的身影,似妖似魅,她的剑法幻化不定,与那天袭击的四姐妹一样,显见是一路人。

但她的武功显然在那四个人之上,心本只觉得,四面剑气逼人,一阵剑网,铺天盖地。

心本翻身闪躲中,只觉有白光从脊背擦了过去,瞬间,背后一阵刺痛。不用看,心本也知,背上此时怕是已经鲜血淋漓。不行,必须要想出破解之法,心本提着一口真气,矫健地躲避着剑芒。

抬头看向那双丹凤眼,眼波浩淼,似是能勾动人的七魂六魄,但却是闪烁着仇恨的光。

看到心本的面庞,女人竟是有片刻的愣神。心本没想到这变化,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那稍纵即逝的片刻停顿,给了心本一个看清剑路的反击机会。凝聚真气,心本一掌向女人的经脉聚集之处袭去,女子后撤,却是急于闪躲,失了之前的优势,一柄软剑,在一次次后撤中也没有机会舞出漫天剑网。

心本掌直击女人的各大经脉与穴位,在其一次次闪躲中摸清了她的套路,再次定气凝神,心本将所有真气灌输于一掌。

女人习惯性一跳闪躲,算准了她的方向,心本猛地改变了拳路,凭出色的判断力未卜先知,一掌击中女人的心门。这一掌的气力非同小可,女人的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一口鲜血呕出,女人似是昏厥了过去。

并没有昏厥,女人还醒着,但似乎是武功尽失,她用尽力气撑起自己的身体,仍是优雅的坐姿,但是,心本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比如,她的眼神,之前的怨毒,之前的狰狞,逐渐转变为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扫过心本面颊的眼神,竟像是在看向自己的恋人。

“你跟他长的很像。”女人的声音充满倦怠,“真的很像,尤其是你的眼睛。”看着心本疑惑的眼神,女人笑了笑:“我说的是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