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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天是方的,我仰头看去,每日数着方块里云有几朵。

这一数,便数了多年。

四年前的一个雨天,我被剪去长发,洗了脸,套上一身宽大的衣裤,推进一扇铁门里。

铁门一关,外面的雨声丝毫听不见了。

我环视着屋里,四四方方的屋,右手靠墙两排高低床,三个女人或坐或躺,齐刷刷地看着我,眼神疏离淡漠。

门外的人一走,一个躺在上铺的女人起身,盘腿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瞧着我,命令我抱着被褥去左手角落里蹲坑旁睡去。

我知道,这叫杀威。

我一语不发,来到下面的一张空床前,铺好被褥,躺了下去。

对面的两个女人愣愣地瞧着我,上铺的女人正欲发作,下面一个清瘦女人弱弱地问道:“怎么进来的?”

我两眼盯着灰色的墙,回道:“杀人。”

四周气氛明显僵硬了一下。

她又弱弱地问道:“杀了什么人?”

我深吸一口气,回想起那日的凌乱与血腥,缓缓道:“一男一女。”

“你死定了!”上铺的女人狠狠道。

我不再搭理她们。一夜睡得安稳,没人再来打扰我。

那日的凌乱仍在眼前重演。

哭泣的母亲,惊恐的弟弟,床上那一堆白晃晃的肉,衬着那刺目的腥红,伴随着白衣医护穿梭的身影和冷硬的话语。

“没有抢救的意义了。”

警察把我带走时,我的手里仍握着一把刀,那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刀柄刀身上浸满了血。血黏黏腻腻的,冰冰凉凉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她紧紧搂着弟弟,瞪大了双眼看着我,嘴唇颤抖,喃喃地说着什么。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说:“阿娇,你弟弟才十八岁,刚考上大学,你别毁了他。”

我是背着骂名和盛名进来的。骂我的,说我弑父。赞我的,说我有血性。

从卧室里拉出来的两具白花花,血淋淋的尸体,一具是我父亲,一具是那个令母亲蒙羞多年的女人。

我曾追到大街上,像个泼妇般,与这个女人厮打过,也因此被我父亲当街狠踹。

所有人都知道,我对这个女人是起过杀心的。对父亲,我也是恨意满满。

那把握在我手里的刀成了铁证。我没做任何辩解。

只有高寒。

我那订下婚约的未婚夫,他一次次追过来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到底有没有杀人

“弑父?我不信,阿娇,你要是想杀你父亲,上次你就杀了!”高寒期待我能反驳所有的指控。

他说的是父亲那次猛扇我耳光时,我与父亲厮打,父亲丢来一把刀,喝令我举刀捅死他。

那时候我的脸火辣辣地疼,鼻血滴落在地,我嘴里依然咒骂,但始终没碰那把刀。

我的沉默让高寒失望至极。

我托母亲去高家结了婚。

至此,高寒与我陌路,不再有任何瓜葛。

这么久以来,他确实也没有再出现过。

原本,我是要判死刑的。

后来听说,那个女人的丈夫拿了钱,便签了谅解书。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在那男人眼里,能卖上好价钱就行。

那女人的母亲嘶吼着,咒骂着,也是无用的。

这四年中,开始时,母亲经常来看我,偶尔带着弟弟。

母亲会说:“阿娇呐,你好好改造,早点出来。”

离开时,她还会说:“阿娇,谢谢你。”

再后来,弟弟大学毕业,越来越忙,母亲一个人过来看我,频次变成了三个月一次,到半年一次,再到一年一次。

再后来,听说弟弟结婚有了孩子,母亲写信给我,然后,不再亲自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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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被遗忘了。

只有那四方的天令我无比向往,那缓缓流动的云使我心潮涌动。

我不属于这里。

我开始变得异常积极,农场劳动,工厂做手工,我是最卖力的。

我配合教导员的一切工作,写反省材料,诉说自己如何悔恨,如何愧对自己的父亲。

在农场劳动时,我被戴着脚镣,每挪一步,就听到铁链哗啦啦一阵响,沉重冰冷。

同样待遇的,就是屋里其他三个女人。

那个满脸横肉的女人除了脚镣,还被扣上手镣。

在这里,我们没有姓名,只有编号。左胸前,有一块四四方方的布,上面缝着各自的编号。

路过的众人会瞧一眼我们的编号,又盯着我们的脚镣看一看,立马像躲避瘟神般逃到远处。

横肉女人是我们屋里的一号,另两个女人分别是二号三号,我是四号。

二号就是那个瘦弱女人,她走路时艰难地拖着脚镣,在农场里,弯腰勤劳地干着活。

那天,一个圆脸女人路过,被一号横肉女人一瞪,她立马缩到了一旁。

很明显,她惧怕横肉女人。

我也是这时才知道,为何别人会害怕横肉女人了。

横肉女人杀了人,是个男人,她敲晕对方,用一手的好刀法,将那男人片掉了。

横肉女人有个绝活,做酸菜鱼,她片出来的鱼片,薄到透明。她说,她片刻那个男人时,如同一条肥硕的大鱼。

现场血流如注,男人嘶吼声绝望凄厉,据说片完四肢胸腹部时,人还未死,气若游丝,哀求横肉女人给自己个痛快。

这个女人的杀人手法奠定了她在这里的老大地位。

她看人时,眼里的神色很绝残忍,好像看着的是一条条待宰的鱼。

在屋里,一号从来不用自己洗衣物,二号和三号会抢着帮她洗,甚至连洗脸毛巾,都有人帮她拧好。

我默默地看着她们,自顾自地忙着。

偶尔路过一号身旁,她狠狠瞪着我,我报以愤怒地回瞪。

二号便会冲我说道:“四号,你瞎瞪什么呢!”

但她们是不会动手的,杀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自己的父亲,我的罪名远不止杀人了,简直枉为人。

一号横肉女人虽看我不顺眼,却也没特别为难过我。

忙完后,早早睡下。

我对面下铺是三号女人,她从不说话,向来默默伺候着一号横肉女人。

我们四个劳作时,没有任何人与我们搭讪,我们四个是异类。

在屋里,我又成了四人中的异类。

夜里,我睡下后,会一直睁着眼,熬到累极才闭眼。

一闭眼,那两具白花花的尸体便呈现在眼前,母亲的泪,高寒失望的眼神,弟弟眼里的恐惧,交织着,像一面网将我捕住,令我无法呼吸。

猛地一挣扎,睁开眼,一张小脸贴着,双手正按住我的口鼻。

是三号!

她竟然用手捂住我的口鼻!

一号横肉女人坐在上铺,观赏般的看着我。

我已将三号女人掀翻在地,她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见她爬起来,躺到了床上,侧身静静地看着我。

她也睡在下铺。她侧身正好能看见我,看准我睡着了,便起了身捂我口鼻。

这做法弄不死我,但足可以折磨我。

一号横肉女人唾骂道:“你当年不是捂死了你老公的情.人么,怎么现在捂不死人了?”

三号这才幽幽道:“那是喂过药的...”

我心里一惊,原来她是喂药后闷死对方的。

“后来呢?你老公回心转意了?”一号横肉女人肆意地问道,语气里满是不屑。

三号没回,很快,闭眼睡觉。

一号横肉女人放肆大笑了一会儿,说三号当初最该闷死的应该是她老公。如今,她老公早已另娶,自己的孩子也叫了别人妈。

母亲已经很久没有来看我了。

会客室里,每天都有人在聚着哭着,路过时,我能看到一众人眼里的羡慕。

我们害怕被遗忘,被抛弃。

我想起了高寒。这么久了,足够他忘记我,足够他结婚生子了。

心里似有一把刀捅进来,绞杀着我对这世间的一切期待。

从我接过弟弟手里的那把刀开始,我就有心理准备,坦然接受命运的凌虐。包括,高寒的离去。

那日,三号接到一封信,还没看完,她便号啕大哭。

信是在一张格子纸上用铅笔写的,笔画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孩子写的。

三号的儿子写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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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说,妹妹打了自己,爸爸护短,也揍了他。妹妹多大呢,八岁多,与写信的孩子差不多大。

三号攥着信在屋里走来走去,许久才崩溃大哭。她说,她生子,杀人,一切都在为他人做嫁衣。

那女孩与她儿子一般大,原来,她老公早就家外有家了。而她闷死老公的另一个情人,竟是帮这个女人扫除障碍!

三号彻夜未眠,她在屋里来回走着,喃喃道:“我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

天亮后,她终于累极了,蜷在地上睡着了,那封信依然攥在手里。

她比我幸运,至少她还有牵挂。

今天出去时,教导员忽然喊住我,说有我的信。

我欣喜万分。一定是母亲,或者弟弟,他们太忙,却没有忘记我,便寄来家书。

但当我拿到信时,惊讶不已。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称呼,竟是高寒。

信里,高寒说:“阿娇,你肯定没有杀人,我一直在追寻真相。”

我的泪滑落下来,他竟没有抛下我。

继续读下去,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高寒说:“阿娇,杀人的另有其人,并非你所替之人,你不该顶罪,更不该认罪。”

没想到这么多年,唯独没放下我的不是家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