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本夫人何曾浪费过一枚棋子,更何况是一枚能制成奇珍异宝的棋子。”

“呃、这次若成了,就不是血玉狐裘,该叫、人(皮)狐裘?想想还真有些瘆人……”

《狐倾城:长安胭脂色,故里魂梦凉,只得伊人半面妆》

《狐倾城:红颜惊暗换,情缘乱阑珊,你是我的焚心劫难》

^_^本文为下篇,点击标题穿越之前章节(本来这章完结哒,但字数超了,就分两章发惹~)

轻尘低着头,没有应声。

庞夫人冷哼一声,抹着蔻丹的嫣红指尖,轻薄地勾起她的下巴:“哦,我说错了,不是捡来的,是自己白送上门的狐(狸)精。”

轻尘早已知晓庞氏夫妇是恶毒之人,对于这辱蔑并不往心里去,依旧半垂着眸,清冷沉默如入无人之境。然而,那血玉狐裘却抖动了一下,红泪盈盈欲落,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接住,庞夫人却摘下髻上的长钗,狠狠刺向她的掌心。

“嗯……”轻尘咬着菱唇,忍着不喊出声,可掌心的剧痛蔓延至全身,如灼火一般,她不禁跌坐在地。

“真是的,这也太会装了。”

“想让谁怜香惜玉啊!夫人又没对你做什么。”旁边的丫鬟们冷言蔑语,轻尘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在摇曳的烛光中,她惊见自己的掌心赫然印着一枚血红的符咒!

“这是?”她抬起头,迎上庞夫人得意狠戾的目光,还嘲弄般地向她摇了摇手。

原来,庞夫人手中拿着的并不是什么长钗,而是一只两三寸长的桃木小剑,她方才也只是轻轻一扎,并未用多少力道。轻尘疼痛难忍,是因为、她是半狐。庞夫人显然看出了其中的“玄机”,分外得意。

“放心吧,你既自己送上门来,我们自会将你……好生安顿。”庞夫人俯下身,凑到轻尘耳边,语气阴冷,最后四字更是别有深意。

“娘亲。”庞明月怯怯地喊了一声,她知道母亲待下人素来严苛,担心她要惩罚轻尘,可自己一向乖巧孝顺,没有拂逆过她半分,若是冒然开口,怕她怒气更甚。

“怎么,月儿想帮她说话,一个下人而已,娘亲难道还会在意。”庞夫人笑道,见天边乌云已将月亮隐匿,遂抬了抬下颔,让贴身侍女为庞明月解下血玉狐裘,用一块写满符咒的锦缎包裹好,预备等下拿回房中去:“你若喜欢,就让她给你做婢女吧。”

“可以么?谢谢娘亲。”庞明月有些惊讶,父母在对西院歌舞(姬)们的安排上,一直是精打细算、权衡再三的,争取不浪费每一颗棋子。上次兄长问父母讨要一个歌(姬),直接就被拒绝了。现下,母亲竟肯把这歌(姬)之冠让给自己为婢,简直是意外之喜!

“可是、爹爹会不会不同意啊?”庞明月开心之余又有些犯愁。

“娘亲做主的事,你爹爹还敢反悔么,放心好了。”庞夫人睃了轻尘一眼,嘴角的弧度好似弯刀:“不过,我看她这面相阴气颇重,得插支桃木避避邪气才好。”

庞夫人说着,已将手中的桃木小剑簪进了轻尘的发髻。那桃木小剑如铁钩利爪般,狠狠抓住轻尘的头皮,疼痛刺骨,但恐惧却压过了痛楚,心里漫起深深的沮丧与衰败:

我非但救不了母亲,还搭进了自己……

“那轻尘,你随我回寝房吧。”庞明月上前扶起轻尘,笑盈盈的模样,娇美可爱,轻尘厌恶不起来,甚至有种温暖熟悉之感。

是因为,她披着母亲的狐裘,遂融入了母亲的温情么?那她莫名其妙地,对自己一见如故,也定是因为母亲冥冥中的思念么!轻尘如是想着,转悲为喜,回握住庞明月的手,星眸漾起浅浅雾气,让人动容。

“别这么感动呀,我们以后还要朝夕相处呢。”庞明月得到轻尘的回应,甚为开心。

她是自小被父母疼爱的官家千金,哪知世间的纷杂与悲情,只当轻尘是感激自己不分高低贵贱,愿和她结为挚友。庞明月牵着轻尘的手,一摇一荡,看着欢脱的背影,当真似个同姐姐撒娇的可爱妹妹。

“夫人,真是怪了,这歌(姬)怎就合了小姐的眼缘?若是身边跟着这么个绝色婢女,对小姐的美貌声名多少会有些减损,为何、”庞夫人的贴身侍女实在想不通,自家夫人此举究竟是何意?以她平素的行事作风,绝非顺着女儿的心意那般简单。

庞夫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侍女不必多言,她嘴角弯起一丝得意的冷笑:“我自有安排。我何曾浪费过一颗棋子,更何况是一颗可以制成奇珍异宝的棋子。”

不知是不是如轻尘所想,庞明月对她的情谊,是缘于血玉狐裘中的残念。总之,这位娇贵美丽的千金小姐,从此视轻尘为姐妹,还黏人地喊她“轻姐姐”,乍一听,还会误以为是“亲姐姐”。

庞明月十分友好,一直让轻尘伴在身侧,琴棋书画、茶道女红……皆让她一同研习。轻尘对这主动黏上来的妹妹,也着实不忍心去讨厌,又兼两人年岁相仿、秉性相宜,处得很是融洽。

然而,阴霾与恶意就像庞夫人簪在轻尘发间的桃木剑一样,无处不在。轻尘不仅时常能觉察到窥视的眼,有时还会听到一些刻薄毒辣的私语,如针刺般扎在心底的旧伤,疼痛难禁。

“大小姐这般喜欢轻尘姑娘,夫人却十分嫌弃,每次见面都要鄙薄几句。”

“你还不知晓么,轻尘的容貌和从前一个(勾)引老爷的狐(媚)女子甚是相像,夫人岂有喜欢之理。”

“那为何还让她做大小姐的婢女?”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和(情)人相像的女子伺候自己女儿,难道不是解气之事。”

“怪道老爷失去了绝色歌(姬),竟一声也不言语,由着夫人安排呢。”

这夜,又是满月,轻尘在庞明月素日练琴的蔷薇苑独坐。相见次日,庞夫人就定下规矩,庞明月披血玉狐裘时,不许她靠近。轻尘心下难过,从寝房踱步到这小花苑,暗自神伤,虽知道有人暗中窥探,但也懒得在意。

“不是让你盯紧她么,你倒好,坐这嗑起瓜子来了!”

“哎呀,盯了这一年多,早断定她没妖力了。本来嘛,被降服得奄奄一息的狐(妖),临终前养下的女儿,能承袭什么灵力。夫人就是太谨慎了,她要有点妖力,早就偷到狐裘逃跑了,哪还用在这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呢。”

“抱怨什么,她也没多久好活了,还能让你盯个三年五载的不成,仔细着点,若是让她逃了,失去这奇珍异宝,你拿命赔给夫人都不够!”

“唔……这次若成了,那就不是血玉狐裘,该叫、人(皮)狐裘?想想还真有些瘆人、”

轻尘闻言,惊得险些站起身来,好在神思尚还冷静,没有方寸大乱。她早有些疑心,庞夫人那寒刃般的眼神,或许已猜到她的身世,可她毕竟涉世未深,低估了庞夫人的狠毒,竟想着也将她制成狐裘!

“母亲,倾城该怎么办……”轻尘攥紧了衣袖中的嫣红发带,由于怕被庞御史认出,她进庞府前夕,将母亲的那方锦缎裁绣成了发带,卷成一朵绚丽的玫瑰花,悄悄藏在衣袖中。这发带,还被庞明月发现过。

轻姐姐,原来你喜欢红玫瑰呀?我还想着你像粉蔷薇呢,柔美秀婉、芳馨幽韵。

轻尘恍神间,只觉花香熏人,不由抬手去拂花朵上的眼泪(露水)。月色中,她素白的柔荑仿佛被花瓣染成了粉色,指尖的冰凉和着心间的疼痛,有种被(剥)皮的错觉,母亲当初是受了怎样的剧痛苦楚?庞夫人恨她就罢了,庞御史可是和她相爱过的,怎能做出、不对,哪里是相爱,根本只是利用……

轻尘难受中,恨不得跌落草丛,就此睡去,在梦里将母亲救赎。怎料,却有人比她更先摔了,听声音似乎栽倒在后墙边,而后家丁婢女一阵吵嚷,连声喊着抓贼。

“快来了啊,快喊护院带人过来!”

“别让那贼跑了,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我们庞府!”

“还进大小姐的花园,真是胆大包天!”

……

一阵喧闹忙乱之后,却还是被“贼人”溜了,追赶的家丁只看清是个蒙着面的年轻公子。庞御史气得破口训斥,庞夫人则更为谨慎,命人在蔷薇苑的后墙、府邸的侧门和后门,及贼人逃跑的路线仔细搜寻,看有什么可疑物件。结果,还真找到了几件东西。

“老爷、夫人,这好像是一盏小小的孔明灯,旁边还落了个只铜管,想必是装火折用的。”

“蔷薇苑的后墙边,还掉落了一封信笺。”另一位家仆将信笺呈了上来。

霜色漾墨香的信笺上,清隽的字迹写着几句诗: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庞御史和庞夫人对望一眼,皱眉之余,倒有些放下心来。看来是某位风(流)痴情的公子,拜倒在女儿的石榴裙下,竟大胆地翻过后墙,想用孔明灯传信,上演一出凤求凰。

“回去安寝吧,今后让护院多安排些人上夜就行了。”庞御史对看着信笺沉思的庞夫人说道。

“唔,若真是寄给月儿的,倒还罢了。”庞夫人将信笺一撕为二,转身在侍女提着的灯笼上烧了。

“你这是何意?上边不是写着‘明月皎皎’吗,还能寄给谁?”庞御史疑惑道。

“有何奇怪的,许是暗度陈仓呢。”庞夫人溜了庞御史一眼:“你们男子都精明坏心着呢,那小狐(狸)精亦是声名在外,怎会不惹人寻来。”

“你不都打定主意,已将她攥在手心了吗,还置得什么气。”庞御史摆摆手,心里却也过了一过。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这是指、两两相望吧。他们夫妻俩虽疼爱庞明月,但管束也十分严苛,断不会有私相传递这种事,而府中的歌(舞)姬们他也盯得紧,情笺信物什么的,都是安排好的计谋,绝不容有私(情)的存在。

难道那公子,是胡倾城进庞府之前结识的?倒亏他想方设法潜进来探看,还真是年少浪漫又轻狂。但年少的情,想来也只是轻狂的儿戏,还能真情挚意、不离不弃?

做梦!

这两字,他十六年前,曾对一只狐妖说过,亦是这两字,激出了她的血玉之泪。而今,倾城与倾国,又续相同命,还真是母女连心,一齐为他谋权利。

只可惜,他最为得意的女儿却不与他夫妻二人同心。

此时,庞明月正拉着轻尘的手,坐在床榻上,关切地问道:“轻姐姐,丫鬟们说你那时正好在蔷薇苑,有没有被吓到?”

“没事呢,我那时正看着花走神,听见墙外响动了一下,以为是上夜的家丁碰了一跤,后来大家喊有贼,我也就避到廊下了。”轻尘心事沉重,原不想多谈,随意编几句给一旁监视的丫鬟听,便准备安寝。

但庞明月兴致却不减,她让丫鬟放下床幔,退到槅门之外。而后朝轻尘眨了眨眼睛,将食指在樱唇上按了按,悄声道:“轻姐姐,你知道么,听说不是贼人,是个年轻公子,想放孔明灯传信笺呢。”

孔明灯!轻尘的心蓦地一跳,会是甄晴么?

“你看,这是柚儿在花圃边拾到的。”庞明月从衣袖拿出两片烧焦的碎纸片,依稀能看清“明月”和“未央”四字。那流畅清逸的字迹,较之前更多了几分深沉与浑厚,不是甄晴还会是谁。

他竟冒这样的险给自己寄来思念,幸好没被抓到……轻尘深吁了口气,心头情丝萦绕,蔓起温柔的牵痛。侧目间,讶然看见庞明月正凝着碎纸片出神。

“轻姐姐,你看这字迹,想来定是个清雅温文的才子吧。明月未央,我好喜欢这几个字!”

“我知道娘亲和爹爹都一直盼着我将来能进皇宫,为自己觅荣华、为家族谋权利,可我并不喜欢这繁华前程。‘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相较之下,我更希望能觅一红尘知己、温雅夫婿,清欢和睦过一生。”

“轻姐姐,你是不是同我想的一样?怎么、你哭了?”庞明月为轻尘拭着脸上的泪痕:“别是担心我会撇下你,由着爹爹给你安排?放心好了,我们是姐妹呀,我会带着你一起的!”

庞明月牵着轻尘的手躺下,同她一起藏在锦被下窸窸窣窣地私语:“我想着,那位公子既有胆量潜进府中传递心意,是不是也会想到其它法子呢,若是秉性得宜,能做知己,或许他有法子打消爹爹和娘亲让我进宫的念头。我真的害怕一辈子都待在笼子里,自己家中还好些,皇宫那金丝囚笼,会把人关疯的!”

“对啦,轻姐姐,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会做孔明灯,我们悄悄做一盏,传出去可好?”庞明月念头一出,兴奋不已,摇着轻尘的手,低声密谋起来。

轻尘心乱如荆棘,庞御史阴狠,庞夫人更是毒辣,她不愿让甄晴冒这个险,但又担心他还会再潜来,若是被抓住就糟糕了。而今的处境,母亲被符咒捆着,锁在庞氏夫妇的寝房中,自己又是被掌控着的猎物,只待他们发狠,随时都会被送上母亲当初的泣血之路——

倘若庞明月能嫁给甄晴,带着血玉狐裘和自己,一同逃离这府邸……可是,这样好吗?甄晴来寻的是自己,怎可误了庞明月的情缘、

轻尘犯难间,没有马上答应庞明月,推说这几天老爷夫人定盯得紧,要缓缓才行。但庞明月和甄晴都按捺不住心事,第三日深夜,两人竟通上了信。

那日,是大少爷的生辰,府中宴会办得十分热闹。大少爷平素结交的纨绔子弟,最喜奢华玩乐,歌舞酒令之后不够尽兴,又闹哄着燃起了烟花。

缤纷绚烂的烟花中,有一团“火焰”混了进来,庞明月芳思悠悠,正看着烟花走神,若是能趁机偷放孔明灯传信该多好……正想着,一盏小小的橘色孔明灯竟如星火般,心有灵犀地飞进了粉墙!

“轻姐姐、轻姐姐。”庞明月急忙向轻尘招手,悄声唤道。

轻尘走到墙边,用竹竿够下了孔明灯,未看字迹,只看孔明灯的式样,她已知晓是甄晴的手笔。这次并未在悬挂的信笺上写下情思寄语,只在开端写了一行小字:“伊人可有意?”,余下一片空白,自是待人言明心意。

“轻姐姐,我这两天正愁着如何传信呢,他就送进来了,真有心心相印之感!”庞明月眸亮似星,丹唇含笑,双颊更是漫上一层红霞光。她担心溜出去听戏喝酒的婢女们回来,遂赶着时间,不回房中取笔墨,直接摘下髻上的凤凰赤金钗,打开腰畔系着的胭脂小锦盒,用钗尖沾了胭脂,回了一句早早想好的诗:

侯门深似海,

宫阙囚笼更难待,

奈何命数难猜,

可否有心拨云开,会蓬莱?

写好之后,庞明月赶紧让轻尘燃了火,将孔明灯放回去,而后一直守在墙下。约小半个时辰,孔明灯又飘了进来,这次信笺上清隽的字迹则写得铿锵有力:知卿愁郁,定拨云开见月明,还请静待佳音。

“太好了,轻姐姐。我相信他,相信这场缘分!”庞明月执着信笺看了许久,小心翼翼地卷好,藏进随身佩戴的香囊里。

轻尘微微点头,勉强弯了弯嘴角,却侧头瞥见从正院赶来的身影,是庞夫人的贴身侍女,手捧着一个漆盘,径直朝她二人走来。

“大小姐不是说头晕,离了席要早些安寝么,怎么倒在这玩,要我们好找。”侍女的语气颇为责备,睨了轻尘一眼:“夫人让我给你们送东西呢。”

侍女说完,掀开漆盘上的红绸,露出两串木质珠链:“夫人说,知道大小姐和轻尘姑娘要好,之前没有给赏赐,这回可是为你准备了和大小姐相同的项圈,定要好生佩戴,不得摘下。”

轻尘自然猜到是用桃木做的锁链,想是“处(刑)”之期将尽,怕一支桃木剑不好掌控,会让自己逃脱吧。而庞明月那串,是单纯做个幌子不让她起疑,还是说、早早就筹备好,气息相契合,介时制出的人(皮)狐裘,会比血玉狐裘更适合她呢?

侍女将桃木珠圈系上轻尘的脖颈,仿佛铁链锁喉般沉重难受,她抬手按着咽喉,脸色苍白如纸。

“轻姐姐,怎么了,是不是闻不惯这项圈上的奇香,我闻着倒觉得幽馨沁心呢。”庞明月疑惑地问道。

“大小姐是富贵之命,当然闻得惯这上等幽香,她一介低贱(贫)民,估计得缓几日才能适应。”侍女笑着,甩手走了。

轻尘见侍女走远,握住了庞明月的手:“明月,姐姐求你一件事,下个圆月之夜,你能不能披着狐裘,在花园的南墙边站着。我想摸摸那血玉狐裘,只一次、就好——”

【下章(预)告:庞夫人竟然要将倾城制成狐裘!甄晴会想什么办法救倾城呢,面对庞明月的芳心暗许,他会动心吗?三个人的情缘,究竟会怎样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