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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民族大学自1952年成立至今,始终坚持服务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凝练出“民族性、区域性、国际性”三性合一的鲜明办学特色,累计为国家培养了30余万名毕业生,涌现出一大批治学、兴业的优秀人才。一代代民大人接续奋斗,为祖国、为人民、为民族做出了重要贡献。今天,母校以你们为荣!

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征程上,自强不息的民大人将永远保持奋进的姿态,努力开拓学校发展新格局,以优异成绩献礼建校70周年,喜迎党的二十大胜利召开!

《最后的家访》

是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1995级韦喜凤校友

纪念1975级校友、“2015年感动中国人物”

广西都安瑶族自治县高级中学原校长莫振高的文章

在莫校长去世7周年之际

作者以深情的笔触

记述了和莫校长最后一次共同家访

表达了对莫校长的深切怀念

最后的家访

三月初的南方,凉风拂面,春雨绵绵,一缕风、一滴雨,都是学生的想念。

如果知道2015年3月5日上午的那通电话是我们的最后一次通话,我会不会更耐心一些?如果知道2014年12月份是我们最后一次共同家访,我会不会更细心一些?如果知道他早已病痛缠身,即使联手抬着我们也要抬着他去医院。如果……可世间没有如果,人生无法重来。

2015年2月下旬,数学组韦德宽老师突发脑溢血去世,莫校长每天给我打几次电话:发讣告,通知大家到韦老师家守灵,安排学校的工作……事无巨细,没有不考虑到的。那时我并不知道莫校长已经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更不知道他忍着病痛在韦老师倒下的那晚,一个人在医院里守了韦德宽老师一夜。莫校长一贯教育学生要诚实守信,但他却对全校师生隐瞒了自己的病情。追悼会上,韦斌益副校长悲怆一喊,“校长,你说话不算数!”击碎了众人的心,瞬间哭声震天。

2014年12月,中国矿业大学(北京)的老师计划资助我们学校8名困难学生。汇报莫校长后,他要求跟我们资助办一起家访。他说,只有到这些学生家里,跟他们家人和邻居了解情况之后,我们才知道他们遇到的具体困难是什么,才知道如何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12月9日是那一轮家访的第一天。早上六点刚过,我被电话吵醒:“喜凤,今天我们下乡家访,你把孩子安排好,把课调好,七点半出发。”我赶走困意,爬起来,安顿孩子,调课,通知需要家访的学生,七点十分出发。

天空下着蒙蒙细雨,虽不大,却给出行的人带来许多不便。山间云雾缭绕,越往山里雾越浓,山村公路的能见度很低,车子载着我们7个人慢慢前行。路过古山时,莫校长指着山边的小道告诉我们,那条路他小时候经常走,是他挑东西到拉烈卖的必经之路。为了多挣几分钱,他们家农副产品要挑到拉烈的集市卖,他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到赶集日,天没亮,莫校长和村里的伙伴就举着火把挑担出门,在山路上疾走。一般走到半路天才亮,他们熄灭火把,把它收在石头缝里。卖完东西回来,回到半路天就黑了,又点亮火把回家。志东和昭雪听了很好奇:“校长,那时候你多大?”“跟你们的年纪差不多,”莫校长淡然道,“所以你们不要碰到一点点困难就灰心,困难都是暂时的,你吃过的苦终究会变成你的财富,激励你们前行。我考上大学,出来工作后,我们家族陆续出了几十个大学生,我们的生活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样忆苦,我早已经在家访路上听他讲了无数遍,年轻老师们也听了无数遍,每一次听都让我们热血沸腾。

我们走访的第一家,是百旺崇文的志东家。通往志东家的方向正在修公路,路面坑坑洼洼,大小各异的石头铺在地上,面包车也难以前进,我们只好弃车走路。在山路上行走时,莫校长继续跟随行的几个孩子讲校友们刻苦拼搏的求学故事,讲校友们在北京、在上海、在广州的生活,这让他们羡慕不已,原来山里的孩子也可以有美好的未来,野百合也会有春天!

志东家有六口人,父母在外打工;哥哥在家照顾年迈的奶奶,打理庄稼;姐姐在外读书。那天只有志东的奶奶和哥哥在家。比志东大两三岁的哥哥,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农村青年。一进家,莫校长就亮开他的大嗓门:“志东奶奶,我是都高校长莫振高,今天到你们家家访。”坐在灶台边的奶奶连道几声好。莫校长拉着老人家的手,告诉她,志东成绩特别优秀,将来一定可以考上重点大学,叫奶奶不用担心。他读书的费用,家里也不用担忧,学校会帮助他解决这些困难,志东只要安心学习,一定可以顺利到大学就读。说话的时候,他的双手紧紧握住奶奶的手。他高大的身形,洪亮的声音,坚定的语气,充斥着那个狭小逼仄昏暗的泥瓦房。我看到志东奶奶眼角有泪涌出。离开的时候,他拉着志东奶奶的手,跟她说:“你可得好好保养好身体,将来志东大学毕业在城市落户,他会接奶奶到城市去享福的。”

家访的第二站,是距离志东家两个村子的吉耀家,吉耀父亲早逝。到吉耀家坐下后,莫校长第一句问的是吉耀开学后是否给家里打电话或写信。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他马上道:“这事怪我!作为校长,我没有教育好这些孩子,开学这么久,他们都不给家人打电话报平安,是我的错!”说完转向我,郑重告诫:“喜凤主任,以后我们要注重这方面的教育,开会时多提醒我们学生要跟家人联系,不然就是我们失职。”我连忙点头。

离开吉耀家时已经是中午,我们要继续翻过一座山才能到达停车地点。天空继续飘着雨,山深雾重,山道上的石头特别光滑,泥土也极滑溜,我们几个人一步一个脚印往前爬,生怕摔跤。走到坳口,我停下脚步张望,发现莫校长居然落在队伍的后面,离我们有二十多米远。我看过去的时候,他把一只脚架在石头上,慢慢弯下腰,系鞋带。当时我觉得大概是午饭时间到,莫校长肚子饿了;或者是因为雨天路滑,他身材略胖,走累了。我甚至还跟志东和昭雪他们开玩笑:难得今天校长走得比我慢,以前他经常甩我半个村子。竟没有想过他生病了,一个上午的奔波,早已让他难以支撑。这些年每每忆起当天的情形,我就悔恨不已。如果我细心一点,早点发现他的病情,早点劝他到医院接受治疗,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我们继续驱车往九渡乡家访。路上莫校长突然想起那天是年轻教师周先莹举办婚礼的日子,叫我发短信解释我们几个人无法到场参加他婚礼的原因,送上祝福。

家住九渡乡的昭雪父母生病,生活艰难,姐弟俩靠姨妈照顾,而父母则由住在附近的外公外婆一家帮忙操持才勉强能够生活。昭雪家建了一层水泥房,是她父亲生病之前自己动手建立起来的,没有粉刷,但足以遮风避雨。莫校长拍着昭雪父亲和外公的肩膀,给他们打气,告诉他们昭雪大学毕业后,他们家一定会苦尽甘来,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那天还走访了拉烈几位同学的家。雨密雾浓,能见度越来越低,下午四点多,我们决定返回,到学校已经六点钟。莫校长交代我带几个学生去吃粉,而他自己径直走向北楼,催促毕业班的学生上晚自习。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做好家访的前期准备,莫校长一打电话通知,我们十多分钟就能出发,去到第一位学生家时,因为事先没有通知,他们家人甚至还没起床。那天我们走访了东庙的寒露、地苏的春雅和澄江的天富几个学生家,中午十二点多就完成了当天的家访任务。回校整理好家访材料后,我们很快就确定了志东、春雅、肖雪、梦利、寒露、天富、泳清和荟芬8个困难学生接受中国矿业大学(北京)老师的资助。那是2014年最后的家访,也是我们和莫校长最后的家访。时隔七年,那次走访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如此鲜活。

我一直以为,以后我们还会有无数次家访,像往年一样。家访时,我应该跟他同一组,即使我不跟他同组,也会有新的年轻老师跟他同一组,他一路的思政课从来不缺听众。却不曾想,他对大家撒了个大谎,再也没回来,他跟我们资助办约定的三月份家访,永远无法兑现。

2015年3月10日,莫校长去世的第二天,课间活动时间,听到学生惊呼:“快看,那是什么?是校长!一定是校长!他回来看我们了!”他们满脸是泪,大声呼喊,挥舞着手中的班旗。顺着他们的视线,一只矫健的雄鹰在地罗岭上空俯冲、盘旋、升空,自南至北,从东往西,反反复复,不愿离去……

后记:获得中国矿业大学资助的8名学生,志东、荟芬、泳清和寒露2020年本科毕业后,继续进修,攻读硕士学位;其他同学已经走上工作岗位;而昭雪则回到家乡,在本县的中医院担任医师,就近照顾家人。

来源:韦喜凤(原文2022年3月9日载于“河池文艺圈”公众号)

排版:杨皓淇

编辑:卢非彤、陈柏均

审核:荣子卿

监制:王文娟

指导:陈铭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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