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ow me sunshine

Show me good times

Show me happy days

Show me better ways

Sunshine……shine……shine

Minnutes乐队的《Sunshine Goodtime》欢快地飞出电台,我一边与丈夫闲聊,一边望向窗外,飞驰的车辆那一边是恍若漂浮的树木花草。我忍不住降下车窗,任视线在凉爽的清风中捕捉那些随风轻舞的植物。

漫天的云层层堆叠,隐约透下清澈明晰的日光。空气仿佛幻化成无边无际的海,由风的手指推动、揉搓出透明的浪涛,让槐树、白杨、垂枝榆、紫薇、柳树统统在这一片海中漂浮不定。无数浅绿、深绿、墨绿的叶子愉悦地摇摆着,拍打着,推搡着,或兀自舞蹈,与风嬉戏,或笑成一团,又哗地散开。

蔷薇必是羡慕它们的,修长的枝丫被束缚在细细的丝网篱笆上,唯有枝头摇晃着火红的、粉红的、玫红的、明黄的、雪白的娇美花朵,和着清风悄声吟唱迷人的芬芳。

车子也像是飘在海里,车身微微起伏,偶尔停顿片刻,又慢慢向前行驶。

我忽然想起《海的女儿》,那深海中的梦幻之境也许已经在我身旁。

“它们的枝干和叶子是那么柔软,只要水轻微地流动一下,它们就摇动起来,好像它们是活着的东西。所有的大小鱼儿在这些枝子中间游来游去,像是天空的飞鸟。”

比起这些时常能浮游于空气之海的植物,人的躯体显得多么臃肿与沉重,纵然思想超过光速,一瞬之间就能到达宇宙最深处,最终也只能被这具令人无奈的躯体紧紧绑缚。

《小王子》里说:“你明白,路太远,我无法带着躯体走,太沉重。”

年幼时的摇晃探路,年轻时的疾速奔跑,中年时的踯躅前行,晚年时的蹒跚缓步,躯体一天比一天沉重,各种顽固的疾病如影随形,连呼吸也跟着一起发沉下坠,走几步路就必须停下来大口喘息。

但比起只能终日端坐的心衰老人、日夜平卧的肝硬化患者、无法离开轮椅的瘫痪者,躯体毕竟能行动,在行动中放飞轻盈、自由的思想,寻找诗和远方,拥抱星辰大海,或者只是倚靠阳台抖着腿,全身心投入一场排位赛。

然而,人的欲望总是不知足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有了能行动的躯体,还希望躯体能与思想一起浮游四方。

我想起上午参观的韩国雕塑家张伯淳《浮游》装置艺术展,借助纤细结实的麻,笨重的床、桌椅、转盘式电话机、旅行箱、机枪连同轻巧的遮阳帽、眼镜框、相框一起漂浮在空中,还有人头像和慢慢步入空中或者刚从半空中走下的人,也都希望摆脱万有引力吗?

浮游,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也许上一刻我还在躺在柔软舒适的被窝里,给床垫印下模糊的人形凹陷,下一刻我就裹着床单飘入半空。伸手捻了一把近处的遮阳帽,手腕一发力,帽子就旋转着,漂浮着,飞了出去,不多久就晃晃悠悠地浮在远处。

也许上一刻我还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为复杂纠结的方案掏空大脑,下一刻我就飘了起来,一脚蹬开坚硬的椅子,拉过电话机的话筒,想打给某个人——

唔,我不需要打电话给他。他就在我身边,开着车,漫无目的,小心翼翼。他说去江汉大学吃饭,但是他忘记了路线,所以他就继续往前直行,偶尔转弯。

就算忘记了,也没有关系,我想。

我轻轻哼着“Show me sunshine……”,回忆起一句话。

“无法描述你的形状,我感觉到你围绕着我,因为你的存在,我满眼都是你的爱意,它让我的心变得柔软,你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