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华彦钧(三)

如果不是人民解放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在全国范围内推翻国民党的反动统治,荡涤封建残余势力,建立起一个人民当家做主的新中国,《二泉映月》几近湮灭于人世。但很遗憾的是,至今绝大多数国人并不清楚,新中国的成立对于《二泉映月》的抢救及留存,具有决定性意义。

新中国成立后,百废待兴,但党和国家领导人以时不我待的远见卓识与敏锐眼光,高度重视并旋即着眼民间音乐文化遗存保护工作。1950年,周恩来总理下令要加快“抢救我国民间音乐文化遗存”,中央音乐学院时任院长吕骥闻风而动,立即指派专人带着刚刚进口的钢丝录音机前往江南录制民间音乐,华彦钧的《二泉映月》等三首琵琶曲和三首二胡曲真声录音就是在此次抢救中被保留下来,最终成为国宝级音乐遗产。

一般认为,《二泉映月》在上世纪30年代末就基本成型,当地上点年纪的人回忆说,抗战前(三十年代初)就听到过阿炳拉出《二泉映月》片段。从其产生到定型,至少有20多年时间,并没听说民国时期哪一家音乐学校、音乐家出面抢救或推广《二泉映月》。所以说,这迟到的而又及时的抢救是因为新中国成立了,是中央音乐学院院长吕骥鼎力支持,才录制了宝贵的华彦钧的音乐。毫无疑问,新中国是华彦钧及其《二泉映月》得以抢救并获得新生的决定性前提条件,唯有新中国才能使抢救、弘扬华彦钧及其音乐艺术成为可能;在黑暗的旧中国,无论华彦钧创作并拉了几十年的《二泉映月》怎样杰出,不会有哪个音乐专家去关注它、推崇它,而且,也不会、也不可能被留存于世,其命运只能随着华彦钧的逝去而湮灭于人间。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如果说有功臣,非新中国和周总理莫属,如果“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但70多年来,却有人一直冒天下之大不韪,凌驾于共和国之上,大言不惭地揽天功为己有,以抢救“功臣”、“伯乐”自诩,极大地亵渎了广大音乐爱好者的良知。其实,这些人非但功臣,实乃害虫。因为他们不仅不积极认真对待抢救工作,还从中作梗,制造障碍,设置重重阻力,致使华彦钧及其音乐的保护工作遭受前所未有的破坏与蹂躏。

首先,录音师的计划中,原本并没有华彦钧一项。据相关人员回忆,当年为录还是不录《二泉映月》颇费些周折,因为他们不认为华彦钧的音乐好到哪里去,美其名曰:应该把阿炳看得如此重要吗?想当然认为一个盲人、沿街乞讨卖艺的能拉出什么像样的曲子来呢,跟道教音乐传统曲目《十番锣鼓》以及江南“十不拆”乐队的音乐相比,那不是小巫见大巫吗?但是,任务还得完成啊,于是,在万般无奈之下,便想象征性地录下《二泉映月》等几首曲子应付差事。可是没想到,当华彦钧不惧录音师每曲只录一次的无理的要求,第一次完整拉出他的旷世杰作《二泉映月》之后,大大出乎录音师们的预料,他们也不得不为华彦钧杰出的音乐才华、迄今罕见的《二泉映月》的音乐气韵而震撼,深感这不是一般的二胡曲,完全迥异于江南吴侬软语的乐风。但他们又不能小视华彦钧,不想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一超越他们的地位、音乐声望,而带有挑衅性、侮辱性的现实。同时,华彦钧演奏所带来的这不大不小的“捉弄”,也激起了他们极度的愤怒。

这些录音师们为了惩罚华彦钧,第一个措施就是把华彦钧师从十八位知名音乐高手,经潜心揣摩,另辟新路而创作的创新版《梅花三弄》,采取先给它录下来,然后,再以钢丝录音带不够为由,把它擦掉的办法,最终使华彦钧《梅花三弄》的真声,与我们永远失之交臂,彻底湮灭于尘世。呜呼,对于一位终生从事音乐艺术的华彦钧来说,这无疑如晴天霹雳,《梅花三弄》是他克服视力障碍,甚至曾不惜跌爬十几分钟的路程登门拜师才创作出来的世纪精品,它一旦问世,就其历史知名度而言,将不亚于《二泉映月》的影响力。1950年12月,华彦钧在录完上述几首作品后仅仅过了三个月,经受不住接踵打击,便带着他近千首民歌及各类民间乐曲而撒手人寰。我国民族音乐史上这一巨大损失是无可挽回的。

其次,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二泉映月》等录下的乐曲被带回北京后,他们不是马上开展后续保存以及积极推广工作,而是将其放进研究室的资料库里封存起来,理由是小小题材,有这么多人抢着做,不嫌重复,真不知什么道理,留作资料研究用吧。院长吕骥见录音之后没了下文,就专程从天津(当时中央音乐学院所在地)赶往北京(音乐研究所所在地)要录音带,在听了《二泉映月》原声之后,勃然大怒,当即对这些渎职录音师们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认为《二泉映月》是我国当代最杰出的音乐作品之一,要求立即向唱片社介绍,请他们制成唱片,广泛发行。从此,《二泉映月》原声才得以响遍大江南北。

这里有一个插曲,据已故吕骥先生回忆,五十年代初,中央音乐学院音乐研究室聘请了几位民间音乐家,也曾考虑聘请华彦钧来学院教学,但研究室负责人以他抽大烟,不便介绍为由,拒绝聘请,从而终结了其成为像冯子存那样的国家级正式笛子演奏员的梦想,随后不久,华彦钧便去世。实际上,一方面,说华彦钧抽大烟者,并无真凭实据,多为穿凿附会,出于嫉妒华彦钧的音乐才华而造谣对其加以迫害。另一方面,民国时期,各路军阀为筹集军饷,纷纷种植鸦片,致使鸦片价格便宜如今天的烟卷,贵贱不等,人人抽得起,怎能因看见某人手里偶尔拿着一次烟卷就说其抽大烟呢?

次,录音遗存惨遭蹂躏。据记载,在华彦钧留下的的琵琶曲《龙船》中有一段十几小节的缺损,这段缺损据说是因为当年未转录前多次播放而造成的。这个缺损究竟是怎样造成的,令人生疑,因为据1950年当时的录音师回忆,录音一结束,华彦钧问还能不能重放,他们告回答,说明书介绍它可以连续放十万次也不失真,还敷衍说,今晚就是专门请你来录音的,拉吧,把你爱拉的曲子都拉出来,好让我们为你保存下去。可是,实际上,他们仅仅为华彦钧录下了六首乐曲,何来“都拉出来?”而且,回放根本不到连续十万次,为什么就会因所谓“开得太多”而致使录音带缺损呢?再者,既然能连续放十万次,又何必擦掉已经录下的《梅花三弄》呢?

华彦钧构思、创作《二泉映月》花费了20余年,在原声录音被抢救下来之前,他从来没有向世上任何人完整地拉过此曲,这正是华彦钧为保护自己、保护他的音乐作品唯一性的精明之处。所以,因二胡曲乐句片段零散、断断续续,以致于民国时期许多听过他演奏的人,都说他有时会拉一些很奇怪的曲子,是“随心曲”,亦即随心所欲、漫无边际,甚至有人污蔑他是在随时为民歌额外地加上一段生动的尾巴,用他自己的乐句来演奏前人的作品,充满自由地发挥,从而达到变相否定或贬低华彦钧杰出的创作及作曲能力的目的。(2022年3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