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杀惜被发配江州,因宋太公上下使了银钱,再加上同僚的左右周旋,故一路上不吃得苦。来至江州,宋江有的是金银财帛,只顾散播,只半月间,无论差拨管营还是囚犯,满牢城营没有不欢喜的!

在江州,对宋江的看管极为松宽,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之后认识了戴院长、李逵和张顺,几个人有事无事就聚在一起胡吃海喝,好不快活。但宋江终究是个囚犯,戴宗与李逵都是公人,事务繁忙,岂会日日陪护?张顺是渔家,每日打鱼糊口来的自然也少些则个。

那一日,宋江寻不得这几人,便独自上了浔阳江边的一座酒楼,要了桌上等酒席自斟自饮起来。酒至半酣,忽心生感慨不由诗兴大发,找来笔墨,于雪白粉墙上即兴言志:“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洲。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写完复读了一遍,不禁拍手叫好:自己可谓才华横溢,今番流落至此,太令人难过也!猛喝了数杯,感觉没尽兴,又提笔近前写下惊天四句: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生怕别人不知道作者何人,还题上“郓城宋江作”。啊也!岂非作死耶!

作者无心,观者有意。恰巧这诗被无为军的黄文炳发现,火速报与蔡九知府,并与之说了这诗的利害,蔡九知府当下派戴宗去拿宋江。戴宗心中叫起苦来,将公人们支应开去,作起神行法来告宋江。宋江大叫:吾命休矣!戴宗急中生出智来,教宋江把屎尿泼于地上,左右滚倒在里面,扯乱发髻诈作疯魔。可怜宋江慌不择法,应允依计而行。

戴宗回去集合公人直来牢城营,见宋江披头散发满身屎尿且胡言乱语就返回府衙如实禀报。这事如何瞒得过奸滑似鬼的黄文炳,建议蔡九知府无论如何,先将宋江拿来便是。戴宗叫苦不迭却无可奈何,只好再去牢城营将宋江捉拿到衙。宋江怒目而视,跳起大骂:“你是甚么鸟人,敢来问我!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丈人教我引十万天兵,来杀你江洲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合后。有一颗金印,重八百馀斤。你也快躲了我,不时,教你们都死。”黄文炳明白,如果刚来时就疯那就是真的,反之就是假的。而要知真假找来管营一问便知,结果可想而知。宋江被当堂按倒在地,一顿棍棒打了五十多下,直至皮肉开花,血流满地,只得如实招了供状。

要说戴宗心意极好,为的是保住宋江性命,但设计诈疯却不甚高明,可情急之下又实属无奈。话从回说,这事即便没有黄文炳从中为梗,也是骗不过蔡九知府的,发现真相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除去戴宗所设的计不说,单从宋江所说的那些疯话就能有个判断。真正的疯人神志不清导致逻辑混乱,话语之间无甚关联。而宋江堂上疯骂蔡九的那段话,前后有条理,逻辑亦分明,无非就是夸大些个。且看,“你是甚么鸟人”与“敢来问我”这两句,联系是多么的紧密。后面几句表达的意思清晰准确,哪里似疯人思维。可怜演技高超的宋江,终究没能逃过这一劫。早知如此,不如当时就招供,也免了皮肉之苦。许是天将大任,苦其心志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