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承星/原创

“妈,明天我就去报到,早一天,可以多拿一个月的工资。”八月,火辣辣的太阳挂在头顶,我刚进门一边喝水一边对母亲说。

母亲听说我要拿工资,并且还可以多拿,心里当然高兴,那时,她还担心养不活我呢。

哥嫂想,这考取了和没考取有什么区别?早知道是这种结局当初还不如学门手艺去,每月二十几块,将来怎么盖房、娶亲呀?一家人连夜为我的未来捏一把汗。

那时,我和母亲住在一间房里,房子分成前后两截,母亲睡在前房,我住在后房。八十年代初期,母亲舍不得用电,我和母亲每天就着一盏煤油灯摸到深更半夜,也渐渐习惯了。

两个月后,初恋语嫣拒绝了我。

黄昏,我呆呆地坐在屋里,母亲喊吃饭,似乎全然没有听见。

夜里,乡下比城里黑得快,八点各家各户早已关门,我把煤油灯上足油,灯罩擦得通亮,门外蛐蛐的叫声使夜晚显得更加宁静。在这无人打搅的时分,我准备给语嫣回信。

“儿呀,你怎么还没睡?”刚写完,母亲看我房间里的灯还是亮着,催促道。

二十三岁我还未成家,母亲每天在着急。

“儿呀,听说,商店有位女孩子是站柜台的,她父亲是镇长,如果你愿意的话,将来或许也能沾一点光做干部去。”

后来,那位姑娘因家庭反对同样离开了我。

二十五岁,我遇到现在的妻子,妻子在校代课,与我对面而坐,几个月后,因追求学历,我外出学习。

母亲说:“学习,我不反对,但是你不能把人家姑娘晾在一边。”我知道母亲在提醒我。

星期日,林荫道上,垂柳依依,大学校园里我偶然遇见已离婚初恋——语嫣。

我抱着她的女儿,边走边说。

“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她试探性地询问我。

“还有哪儿能去?我差点退学回家了呢。”

“为什么?”

“我放心不下一位年过七旬的老母,在家无人照顾。”

“那边我已联系了一家报社,待遇不错,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过去,那山沟里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我虽然有些心动,但是想出来时,母亲的话仍犹豫不决。当初的确是想飞得远远的,现在也说不清为什么一到这里就特别思念家,思念我的母亲还有那位未正式入门的妻子。

“要么你考虑两天,如果有什么想法再告诉我,我等你回话。”

火车呜呜地呐喊着,我决定还是回家。

春来秋去,妻子在校每月两百元代课金,实在让我们一家难以甩掉贫困的帽子,看到部分人下海成了腰缠万贯的老板,我又有些心动。

果然一天,我联系上了南方一所民办私立学校,基本工资约三千,各种提成、补助在外,只要我点头不需要通过什么面试或试讲等程序,直接过去就行。对方条件与我在家里相比十分具有诱惑力,一个月相当于在家干四个多月!这样的机会不珍惜,还待何时?

当我把这一喜讯告诉妻子时,妻子并不相信。人家为了找份工作要过五关斩六将,你就这么容易?她以为我是拿她来开玩笑,哪知道我说的一切全是真的,这时,妻子一颗心悬了起来。

“我先过去,之后再想办法把你带过去。”对方不同意带家属来,我只好安慰妻子说。

母亲听说我要下海,顿时,抹着眼泪说:“好好的一个家会被你弄得七零八落的,如果你前脚迈出这个家门,那我后脚就去死,这个家里我也活不成了。”

母亲的话顿时让我不知所措。在家里有媳妇照顾,有孙子陪伴,还有什么不好呢?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有吃有喝就行了。钱多是一种活法,钱少不一样过日子吗?过去那样的苦日子我们都活过来了,今天这样的好日子你还总是不满足,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我看你什么事情都做不成。”母亲的话像针一样准确地刺痛了我的要害部位。

妻子一夜未眠,从不抽烟的我竟然接连抽了两包。我知道对方明天要等我回话,如果不能及时答复,就自动放弃。天亮,我依然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思想完全陷入了一种不可自拔的境地。

“唉,算了吧,还是在家,为了钱离开你和母亲,我内心也是一大痛苦。”

妻子顿时泪水夺眶而出,母亲望着我也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