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次韵,原是元和旧本;编年汇征,再传长庆新声。此稿致敬元微之、白乐天:小通则以诗相戒,小穷则以诗相勉,索居则以诗相慰,同处则以诗相娱;知吾罪吾,率以诗也。】
序言
【笔者曾经编撰“白居易最后20年诗酒生活批评稿”(《北窗三友》,载“网易专题”),此20年的时间跨度是公元826年至846年。
“元白次韵诗”,从存世作品看,时间跨度是从公元810年至830年。
单就时间而言,对于白居易来说,“元白次韵诗”,基本上可以作为《北窗三友》的“前传”。】
元白,即元稹(微之)、白居易(乐天)。
江宁凌虚子曾为《“元白次韵诗”编年稿》撰赠一篇序言,题作《同是天涯沦落人~次韵诗述论》。
原序篇幅较巨,经其同意,摘要如下,作为“网易读书札记”本系列第一篇。
【诗、词,最基本的要求是“押韵”。
次韵,是汉语诗词独有的一种表现方式。
次,次序第二的意思。如次子、次长。
前一个人写好一首诗(或词)后,后一个人写诗(或词),必须按照前一个人的韵脚用韵(包括顺序)。
当然,如果诗意也相似或者正好相反,就更加完美。
汉语诗有两个源头,《诗经》、《楚辞》。
诞生在距今约2500年前起。以四言和杂言为主。
经过约1000年的发展,五言和七言诗也逐渐成熟。
在这个约1000年的发展过程中,押韵,是写诗、吟诗人的一种自觉行为,并没有明确的理论指导或者说工具书。
到距今约1500年的南北朝时期,南朝齐武帝的永明年间,天赋异禀的学者周颙(yóng),结合当时刚刚兴起的佛经翻译中遇到的情况和问题,首次提出了汉语“四声”的概念。
另一位大才士沈约(沈休文),在周颙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讲究“四声”、避免“八病”的概念,强调声韵格律。
他们的研究探索,为即将到来的唐诗的繁荣,作好了初期的理论准备。
次韵诗,可以理解为一种“命题作文”。
次韵诗这种表现方式,历来是有争议的。
高风同学要求本人撰写这篇序言时,本人也是为难的,犹豫如何恰当表达。
恰在此时,传来意大利电影配乐大师埃尼奥·莫里康内去世的消息,不禁想起莫里康内曾经讲过的一段话:“其实我们看看历史上那些杰出的作曲家,有许多人是在‘命题作文’的情况下写出流传后世之作的”。
“这取决于创作者自己的天分有多高,还取决于他的能力和态度是不是够诚恳”。
本人认为,借用莫里康内评价音乐的话,来评价次韵诗,是比较恰如其分的。
而不仅仅是南宋严羽先生在《沧浪诗话》里说的那样:“和韵最害人诗。古人酬唱不次韵,此风始盛于元、白,皮、陆”(皮、陆,指晚唐诗人皮日休、陆龟蒙)。
当然,次韵诗之风,“始盛于元、白”,是正确的。
而且元、白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次韵诗的萌芽,根据记载,也是在南北朝时期。
南朝的梁武帝萧衍,和他的文臣王筠,有次韵唱和诗;
南朝的陈后主,和他的文臣江总(江总持)等人,也有次韵唱和诗。
北朝的杨炫之,在他的传世名著《洛阳伽蓝记》中,记载了一个新人、旧人之间“斗法”的故事。
南齐的王肃,因为避祸投奔了北魏,因而与北魏的公主再婚。
王肃的前妻谢氏作诗说:
本为箔上蚕,今作机上丝。
得路逐胜去,颇忆缠绵时。
公主代答了一首:
针是贯线物,目中恒任丝。
得帛缝新去,何能纳故时。
王肃因此“甚有愧谢之色”(对谢氏感到惭愧)。
这里,两首诗的用韵“丝”、“时”,是一样的。
汉语诗的声韵格律,由于隋、唐科举取士制度的助力,经过初唐的定型,盛唐的繁荣,到中唐时,也就是元微之、白乐天的年代(同时还有韩愈、柳宗元、刘禹锡等人),已经臻于极致。
诗人们对于题材、形式,求新、求变的努力,一直没有停止。
同时在唐朝的公务活动、社会交往中,唱和诗大量出现。
从和其意、和其韵,再到次韵;
次韵诗,可以说是唱和诗的最高境界。
因为内容上难于创新,所以诗人们就从形式上着手变化。
“次韵”这个概念的提出者,就是元稹(元微之)。
写作次韵诗最多、影响力最大的人,也是元微之。
次韵,渐渐成为元微之的一种创作本能(元稹自述)。
根据白居易的记载,元、白之间的唱和诗,超过了一千首。
其中,白居易首唱、元稹奉和的,往往是次韵诗;
元稹首唱、白居易奉和的,则较少次韵,偶尔也有。
正如上引莫里康内所言,“这取决于创作者自己的天分有多高,还取决于他的能力和态度是不是够诚恳”
已故南京大学卞孝萱教授在《元稹年谱》中,同意严羽的论断:
次韵之体,成于元、白。
晚唐皮日休、陆龟蒙的次韵唱和诗也很多。
但皮陆的人生经历和才情,没有元白的跌宕和华美,所以影响力也要小了很多。
所以好诗必须要有生活,不能仅仅为诗而诗。
成就元白次韵诗的,还有一个客观条件:同是天涯沦落人。
元白次韵诗的高潮期,恰好就是他们(或者至少其中一人)的仕途低潮期(贬职外放期间)。呈现一种“互补关系”。
前面讲过,次韵诗的这种表现方式,历来是有争议的,是见仁见智的。
高风同学费神劳力把现在还可以找到的元白次韵诗,按照年代汇总,加以简洁注解,以贻同好,也是见仁见智的事情。
在本人有限的阅读范围里,从元、白到今天的1200年左右的时间里,在次韵诗这个领域,有三个人,北宋苏轼、明末清初钱谦益、近现代陈寅恪,大概刚刚能够达到元、白的境界。
但是,这三个人,只能自己和自己较劲,而没有旗鼓相当的“诗友、诗敌”。
高风同学还要求笔者谈谈“次韵诗的当代价值”,本人认为没有必要。
次韵诗只能作为一种文化遗产,留给喜欢它的人去喜欢。
因为,从1905年清政府废弃科举制度起,格律诗,也就失去了它的功利、实用价值。
再后来,也慢慢模糊了“游戏规则”。
所以,有些过去了的东西,就让它过去,没有必要事事都追求当代价值。“只要曾经拥有,何必天长地久”,大概也就是次韵诗的当代价值。
正如孔夫子所言,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如此而已。2020年10月】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