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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普子胥

赵勇:创业者是不是都得咬碎玻璃,才能度过艰难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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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勇:创业者是不是都得咬碎玻璃,才能度过艰难时光?

将消失许久的格灵深瞳重新打捞出的最大新闻,是这家公司成功登陆了A股科创板,并成为了人工智能计算机视觉第一股。但令人感到诧异的是,该公司的掌舵人CEO赵勇先生,表示自己绝大多数时间里不看股价。

“我希望投资者能够对我们产生更好的研究,但我自己不反向去研究投资者。”近期,赵勇在接受《潮头》独家专访时谈及,自己并不关注股价的波动,也不会去研究二级市场投资人的情绪。

但绕不开的现实考量是,格灵深瞳招股书披露的高额股权激励和研发投入,客观上拖累了这家公司近几年的盈利表现。而诸如金融业务里的大客户依赖、疫情带来项目交付困难等,也成为格灵深瞳当下必须直面的挑战。而同一时期涌现的AI四小龙的业务规模,已经与格灵深瞳出现了差距。

成立初期,格灵深瞳曾高调发表《对不起,我们只招牛人》一文,自此带上了“招黑”体质。徐小平和沈南鹏酒桌上一句玩笑“3000亿美元估值”,也让这家公司被媒体“挖坟”嘲笑多年。赵勇说:“9年来,这个无厘头的玩笑让我们很烦恼。”

高光、低谷、再重出江湖——如今,当视野再次聚焦这家企业跌宕成长的故事,除了挖掘出戏剧与争议,并不妨碍我们以另一重视角,去重新审视这家公司发展的艰辛和坚韧。

事实上,经历了2013-2015年蜜糖一般的创业日子,随后的两年,格灵深瞳因零售业务进展受阻、迟迟难以找到商业化应用落地,到了2017年,公司险些“翻车”。

赵勇曾表示,2017年曾被投资人30天内极限施压:如果拉不到融资,就撤资走人,公司就此解散——期间,投资人每天三个电话,大会小会连环夺命call,让赵勇汇报每日融资进展。

也是在这30天,赵勇曾参加一个员工的婚礼。听到老员工致辞感谢格灵深瞳,但一想到公司可能不到一个月就会倒闭,赵勇早早退场,一路开车,泪流满面:“感觉对不起兄弟们。”

这是格灵深瞳的成长故事,也是赵勇的人生缩影。

如今,相比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技术达人,赵勇发生了很多变化,呈现出一些很难捕捉的谨慎与复杂。作为创业者,他的人生大起大落,可口中却一直强调着未来与愿景。作为硅谷的海归精英,他却在中国多年的摸爬滚打后,对公司现金流非常敏感。他既是海归精英,也是从陕西农村走出来的孩子。他没有赚到传统意义上的大钱,没有在北京买房子,也表示绝不会因为钱而去卖掉公司。

甚至,在周遭人口中赵勇有一定的社交恐惧症——然而,受访期间只要涉及到专业领域的表达,他始终逻辑清晰,口齿伶俐,滔滔不绝——这和他身着一件“不善言辞”的短袖,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而这样的复杂,独特,和持续的变化,成了赵勇鲜明的个人标签。他面对身份转型的思考和认同,也会显得纠结,始终在寻找一种平衡之道。

“CEO是一家公司负面消息的汇聚之处,大多数时候需要CEO决策的事情往往充满了危机、风险和争执。”受访前夕,格灵深瞳的品牌公关人员表示,赵勇最大的挑战或许是从技术到经营者的身份转变,而他最大的“魅力”,或许是令人感到振奋的“愿景”。而这位品牌公关人员,正是新闻里2017年从格灵深瞳公关部出走的小伙子,现在已经重回公司。

某种程度上说,创业和人生在某一阶段难免历经残酷,尤其在AI行业投资热潮消退的今天,更是如此。但无论如何,2022年,人们衡量一家公司成功与否的标准,正在迅速减少到几个并不性感的字眼:活下去。

在赵勇看来,上市不是一个终点。

以下为网易科技《潮头》栏目采访格灵深瞳创始人赵勇节录:

一 “我希望投资者能够对我们产生更好的研究,但我自己不反向去研究投资者”

潮头:格灵深瞳上市不久就破发,你怎么看?

赵勇:我首先表达一个态度,我并不是很关注股价。基于我们财报引起股价变化,是市场对我们真实运营情况的反馈。但我们上市还不到一个季度,还没有发布任何新的财报,股价就持续走低,我认为是大环境的影响。(此时,格灵深瞳2022年第一季度财报已发布,报告期内公司营收5426.02万元,同比增长192.85%,净亏损1464.19万元,同比减少65.53%)

其次,认为我们持续亏损的投资者是相对片面的。只要看招股书,就知道我们亏损是由股权激励导致的,这对科技公司来说非常常见。中国传统的上市公司董事长占股比例极高,员工并没有股权激励。我认为这对科技公司不可靠。中国科技企业融资非常热络,人才流动很常见:如果企业不把自己的发展和未来跟人才关联在一起,企业长期发展的活力是有限的。

不过,现在的股权激励折扣会作为公司股份支付亏损来看。其实在美国,这种亏损会被当做正面因素。可能中国的投资者还没有适应这件事。对企业来说,人们一定要把经营性情况和股份支付的情况分开来看,尤其是公司的产品和业务——大家难道不应该更关注这个吗?

潮头:你认为中国二级市场投资者,只注重数据表现是短视和不专业?

赵勇:我只能说有一部分人。我看到有人对公司股价评论,没有一件事跟我们业务有关。其实,大多数公司业务的情况是连续的,但股价变化会很大。所以,短期内的股价波动反映了投资者的情绪。如果是投资者的情绪,我就没有太大的控制能力,也不应该去控制它。

坦率说,我坚信资本的力量。这个资本不是指一部分投资者,指的是中国的长期二级市场的发展。中国二级市场里散户跟我刚回国相比已经显著降低。有更多的专业人士来到市场,我认为这是个积极的现象。我记得刚回国打开股票的频道,很多股票评论人评论一个公司股票,根本不去讨论这公司的业务,就看大势和曲线。因此,我预测这完全是投资人内部的零和博弈。

潮头:所以你认为现在中国股市对公司亏损的容忍度低,会限制行业发展?

赵勇:我认为的确是这样。为什么过去20年来很多中国的高科技公司去了美国上市?最主要的原因是不同的市场对于亏损态度是不一样的。我不是说亏损是好事,但如果阶段性的亏损能够换来企业核心竞争力的提升,那么我觉得是合理的。

所以中国的二级市场如果完全不能接受企业亏损的话,那么就会持续的会错失一些重要的好公司。我觉得国家层面已经认可科创板允许亏损企业上市,而且出台5套不同的标准,针对了不同的行业。但是投资者能不能接受,这是另外一回事。不过,随着中国的股市上专业的机构比重越来越高,对于企业评估的成熟度也会越来越高。

此外,坦率说,我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去研究投资者,我们做公司也不是为了去做股市。我上市后绝大多数精力都回到公司的新业务上。我希望投资者能够对我们产生更好的研究,但我自己不反向去研究投资者。

潮头:那为什么格灵深瞳要推出高额的股权激励机制?

赵勇:这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我从硅谷回来准备天使投资时,花很多时间跟硅谷创业公司在一起。这些公司很重视员工的股权激励。所以,我们第一轮天使融资,投资人建议是留出15-25%的股权,我听取了投资人的建议。

随着时间的推移,股权稀释。可到了上市前,员工股权激励期权仍有公司总股本的15%左右。我一直以此为傲,因为我希望能够给员工提供一种ownership(所有者身份)。我们会坚定不移的把公司在条件合理的情况下分享。

二、“所有的东西都有试错成本”

潮头:什么是格灵深瞳的底线?

赵勇:几年经营下来,我觉得公司底线就是现金流。

13年创业,大家对很多创业公司最关注的一个指标是:Burn Rate。即,你现在烧钱的速度和账号里还有多少钱的关系。比如,有人的Burn Rate有18个月,就意味着你需要在18个月内必须找到下一步的投资,并且要进账。

19年后,Burn Rate对我们不是那么迫切了。这几年公司的现金流在正负摇摆,基本上可以自我造血。

潮头:反复强调经营性现金流,你觉得这对一家AI公司很重要?

赵勇:我觉得至少是对一家计划上市的AI公司来说,是这样。不过对早期的公司,我觉得没有必要。早期的公司要寻找产品方向,打磨产品,亏损是非常正常的。通常来讲,一个AI企业如果没有经历过两三轮融资,很难想象可以上市。

潮头:有一个试错成本。

赵勇:所有的东西都有试错成本。

潮头:可有人说你们有大客户依赖,这会不会造成风险?

赵勇:大客户依赖是我们的实际的现状。长期看来,一家企业的确不应该业务集中度这么高。现在不是一个常态,但这是现状。关于大客户依赖,主要原因是我们在金融行业目前拿下了一个大体量的客户。但在今年,我们这种级别的客户有机会从一家增加到两家。实际上,金融客户要从一个试点做到大规模试点,做到总行入围,基本上需要3-4年的时间。不过,因为这是银行运营的一个核心系统,好处是它非常稳健。大银行有几万个网点,内部每天都在核心系统上作业,他们对于核心系统的要求是很高的,决策流程也很长,不会轻易的改变日常运营使用的核心系统。

其次,我们在金融业务的策略是优先做几家国有大行。今年我们会对接多家大银行,只是阶段有先后。我相信两三年后,这些大行里会有新增的用户,到时候我们的大客户集中的现象会缓解。

其实,纳斯达克的公司也会有大客户依赖,但得看客户是谁。比如,世界500强韩国的摩比斯也有大客户依赖:今天全世界排名前五的汽车集团之一现代汽车是他最大的客户,但它的市值和市场地位都很稳健。

潮头:那大客户回款周期长,怎么办?

赵勇:我们回款情况在业内算是比较好的,我们的平均账期不到一年。我们所处的行业决定了回款周期,各个企业跟客户的话语权决定了自己账期的成本。银行的回款周期一般会在年末。

我们的安防业务的平均账期也没有超过一年。如果一个客户的账期超过一年,我们商务端审批都很难通过。

潮头:你先前提到,格灵深瞳安防业务有所下降?

赵勇:从战略角度来说,安防业务的重要性确实在降低,收入占比下降,但收入规模是在增长的。我们只做一些高质量的业务,很少直接卖东西给甲方。我们的安防业务去年毛利率是70%多。

潮头:为什么毛利率这么高,业务规模却没有扩大?

赵勇:我们在这个行业准备谨慎经营,尽量不出硬件。

潮头:规模扩不大,问题出自行业?

赵勇:我觉得是出自恶性竞争。这个行业还有大量友商在打价格战。如果我们碰到一个客户有多家供应商无下限打价格战,我们就退出。

其次,我们对项目和客户的选择是比较苛刻的。先前,一家上市公司想叫我们出货。可看这家上市公司资产,我们认为它最稳健的资产是其持有的其他公司股票。最后,这家公司还是选择将股票质押给了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它们还愿意持续采购我们的产品,说明我们产品的议价权是比较强的。

潮头:你的谨慎,和前两年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赵勇:对,说实话我们融资规模比别人小得多,所以我们是经不住乱造的。做每一个业务,我们的风控会比较严格。

值得一提的是,前段时间有一篇文章叫《格灵深瞳涉嫌“顶雷”上市:大客户成老赖 部分应收款存风险》。文章指出我们一个客户经营出现了问题,也是家上市公司。从公开材料看,这家公司经营有很大的风险。商汤有超过一个亿的欠款在里面,格灵深瞳也有2000多万的回款还欠着。作者就认为我们顶雷上市。

但实际的情况不是这样的。当时我们已经注意到这家公司经营不善,因此我们在出货时要求这家公司拿实物抵押,也经过了公证。最近我们发起了强制执行,不需要这家公司配合。

三、“一个无厘头事件,9年来让我们很烦恼”

潮头:听说你不喜欢媒体点评你们。比如,清华北大来格灵深瞳只能做实习生?

赵勇:这不怪谁,真不怪别人。早年这是我们自己发的稿子,是《对不起我们只招牛人》。

潮头:现在还对精英痴迷么?

赵勇:必须得说,我们还是有一批精英。现在,他们是比过去更务实的中坚力量。他们在公司高光时刻进入。当然,那段时间也有很多人离开了。今天他们的团队内部人才结构比较综合:既有能够派到一个项目现场8个月不回来的人,也有能够坐在总部里面死磕框架架构的人。现在,我们人才结构相对更均衡。

潮头:那个8个月没回来的员工,你说他是《拯救大兵瑞恩》里的瑞恩。

赵勇:是的。现在给他转正了。

潮头:摆脱了精英依赖,那现在格灵深瞳更需要什么人?

赵勇:我们当然需要精英。不过公司早期招人,确实有一个因我而起的误区。我跟你分享一个故事。

我从Google离职时,跟研究院的一个老领导请教怎么招人——他以前是美国航天航空局研究院的院长,曾经管理一个2万人的研究机构,后来他加入了谷歌,负责科研,还有技术招聘。

我说,你招聘的原则是什么?他说你每招一个人都想一想,这个人是不是比你们现有的任何人至少在某一个方面都优秀?只要你努力这么做,你的团队就不会差。

所以我们在团队成立初期,我每招一个人就会想:他有没有一件事情比我们现有的所有人都强?并且我把这个观念告诉了所有的同事。因此早期我们的确是很关注这个事儿,招了很多精英和怪才。还发了一篇很有争议的文章《对不起,我们只招牛人》。这个代表了我们当时的人才观。

可今天不一样,因为今天我们已经成体系了,更加看重一个团队的梯度建设,还有团队的发展。其次,我觉得怎么定义精英,也不是过去死板的方法:不一定名校的学生才能叫精英,不一定大企业的高管才是精英。

潮头:精英技术人才与创造一些具体的商业应用,最大的矛盾在哪?

赵勇:其实按道理来说,它不应该产生矛盾。不过,我们的问题是先前人才类型比较单一。最丰富的是研发人才,他们是很多名校的学生。第二类是有些商学院的留学生,很擅长营销。但是当时我们缺产品,缺商业落地,缺BD,缺销售。

潮头:只有明星,没有团队?

赵勇:对,团队明星多的地方有个特点,就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将军,都是主角。大家都觉得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因此我们就有了一个没有士兵的军队。但商业的运作是需要很多岗位的。我们当时是严重的偏科。一个健康的公司应该是有强大的研发团队,一个务实的产品团队,还有一个高效的销售团队共同合作。

潮头:你怎么看待外界唱衰人工智能

赵勇:我们现在还在对人工智能的学习和了解的过程中,但是我认为我建议大家不要低估人工智能,就像大家曾经太高估人工智能一样。我觉得现在有点过了。

现在AI公司逐渐上市,我想这些公司会更加注意自己的稳健经营,因为所有的数字都会公布于众。二级市场对于这种大规模亏损的容忍度会降低,它会给所有的企业一个压力。

潮头:行业从诞生到成熟,会经历泡沫的破灭,增长的缓坡,价值的重塑?

赵勇:我还是坚信我们这个行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因为企业的技术产品和经营能力它是连续的,是会单调往上走的,只是它不会突变。

但是先前关于我们估值这个新闻,瞬间把我们吹到天上去的。说我们3000亿美元估值。对不起,那不是我说的,我们没有参与那个事情的讨论,那个时候我们估值是400万美元。但是今天,媒体说我们估值从19,000亿缩水了,我心想这哪来的。

潮头:你认为这样的理解无厘头?

赵勇:他说格灵深瞳的估值从19,000亿人民币跌下来,我觉得真的是很无厘头。他其实不懂这个事儿,但这不会影响媒体持续的转载。公司成立9年来,这个无厘头的玩笑让我们很烦恼。

四、“我在早期做了一个错误的决策”

潮头:和你们几乎同时起步的AI四小龙规模比你们大得多,为什么?

赵勇:一个原因是学术文章。17到18年,我们在一级市场融资落后一个重要原因是,友商当时把资金用来去投资做研究院,请来了大量学者发表大量的文章——友商们发表的文章数量一度超过了像Microsoft research或Google research。而且,他们的宣传也在强调:我们的研究能力超过谷歌微软。

但我不认为这是真的。研究能力体现在多个层面,发表文章只是其中的一个侧面,而且可能是最不靠谱的侧面。美国所有专利中曾被别人授权过的比例是2%。也就是说即便是专利,也只有极少数产生过商业价值,而发表文献更要比这低得多。

但无论如何,发表文章的确提供了一级市场投资人关注的指标,加上大家都觉得人工智能是投资的方向,必须投下去,决策必须得做,赌注必须得压,所以投资者形成了一个共识:就是看学术格灵深瞳在当时错失了这个关口,融资差了很多。

第二个原因是安防业务。格灵深瞳2013年成立后没有投入做安防,但安防才是第一个给计算机视觉提供了巨大的市场的方向。可以说,我在早期做了一个错误的决策。13年到16年我们没有碰过安防。如果我更早知道说从13年到18年甭想别的,只有安防行业能够买单,我们也就不徘徊了。

潮头:可我们不可能坐时光机回到过去,不然人人都是诸葛亮。

赵勇:即便如此,我仍然很骄傲。在16年前我们关注了一些其他的领域,比如我们是中国第一家关注自动驾驶的AI公司。那个阶段我们还做过医疗,零售,做过交通,尝试过很多方向——但是回到刚才的话题,因为我们在安防上没有大力投入,所以我们在收入上落后了,是这个原因。

但是这也使得我们没有过分依赖安防。我认为在10年以后,在20年以后,最伟大的AI公司绝对不是安防企业。

潮头:那会是什么?

赵勇:我不知道,我们自己有个想法,但还没有到披露的时候,我今天不愿意过高调去讲这些事儿。

潮头:近些年,AI公司好像有些折戟沉沙,你觉得最核心的问题是什么?

赵勇:很多新行业的发展历程,都会出现所谓的折戟沉沙,这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原因也不光是公司自己,其实也是资本、媒体、人才,对于创新在早期过度的期待。当期待没有在短期内实现的时候,大家都失望。因此会出现信心的破灭。

这是每一个高科技行业都会出现的一个情况,AI行业没有什么特殊。但是我们这个行业技术一天都比一天更好,只是现阶段我们需要去消化在过去一段时间的过度投资产生的一些泡沫。

我觉得随着我们这些公司上市,我们会面临更大的盈利的压力,经营状况也会公开。此时,过去靠烧钱来经营的方式会迅速衰退,逼迫大家更加稳健地经营。把一个还不成熟的东西,通过加大投入的方式去大力推广换取营收的增长,这种烧钱模式,我觉得未来会越来越少。

所以,当一家公司营收在增长,但是亏损扩大和现金流的下降太过激烈的话,自己一定会有巨大的压力去改变这个情况。所以人工智能行业我可以给你下个包票:它一定是一个重要的行业,它以后一定会有盈利的公司活着。

潮头:赛道还是好的,但是玩家是不是这些就不清楚了?

赵勇:是的。我反而觉得过去烧钱越多的公司,未来还这些债会更痛苦。所以这个也不排除说未来几年会产生一些更好的公司,它在历史上没有这些包袱。

五、“我曾经低估了主心骨的角色”

潮头:这两年在研究什么?

赵勇:两个方向。一是叫智能大数据,本质是通过人工智能去解析各种各样传感器传回来的数据,并结合客户的业务需求形成一个大数据。这能帮助我们的政府客户做管理,帮助金融客户做决策,帮助零售客户去做营销,这是我们的第一个阶段的产品形态,构成了我们95%的收入。

但是未来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进一步的成熟,我认为机器人和人机交互进入到快速发展的阶段,所以我在公司内部掌管一个创新部门:格灵深瞳的探索中心,最关注机器人和人机交互。不过,未来我们在哪个行业里做机器人和人机交互,还在探索中,未来两年会交出一份答卷。轨交机器人只是第一个尝试。这是第二个方向。

潮头:17年公司遭遇困境,你怎么说服剩下的兄弟们跟你走?

赵勇:2017年当时的问题很简单,初创团队在中国做落地的应用不成功,所以我们就换个人换其他人来试一试,可这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人员波动。当时,很多同事对于公司能不能生存下去产生了质疑。因此离开也正常,我觉得没什么。可能受影响比较大是早期一些名校学生,刚刚毕业的优秀年轻人,他们有很多创业的机会,很多同事自己出去创业。

对公司来说,这是一个很正常的阶段。没有任何一个伟大的公司是一帆风顺的,而且越是这种痛苦,就越意味着公司有可能去解决发展中出现的严重问题。可大多数企业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解决不了这些问题,慢慢就把自己弄死了。如果我们当时不做改革,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潮头:2017年你从CTO变成CEO,最大的不适应是什么?

赵勇:我是一个技术背景的创始人,是一个技术背景型的CEO。当然, CEO可能有很多类型:营销型的、财务型的、技术型的、产品型的——这些都没有问题。

你会在每一种品类里面找到成功案例。但有一件事情是CEO不能够去推卸的:你是公司的战略制定者,或者说是一个公司的主心骨。就算这个战略不是你提出来的,但你是要拍板的。所以对我来说最大的一个挑战,就是我曾经低估了主心骨的角色。

说起来很可笑,我本来就是董事长,应该拍板。可我过去都特别喜欢在技术产品上拍,在经营上财务上融资上我不太喜欢去拍板。可在那之后,我可能最重要的角色是耐心的倾听我们的高管提出的建议,做出自己的判断,然后去拍板。

潮头:所以,你是一个掌控欲望不大强的人?

赵勇:对,我不是一个掌控欲强的人,我是一个对于自己的愿景比较执着的人。如果有人觉得ok,愿意跟着赵勇一块干,可能更多的时候是被我的愿景吸引。但要我一天到晚管着他,我没有这个精力。如果员工希望我天天给他建议,天天给他反馈,他可能会觉得很失望。

潮头:10年创业,现在终于上市,感觉怎么样?松了一口气没?

赵勇:我们发展过程普通极了,无非就是经历过一次CEO的转换:从开始不想做CEO,后来自己做CEO,这个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事儿。可过去9年,我们只是一家很普通的创业公司。

从3月17号敲钟到今天,我就没有放松。如果做个比喻:公司在上市前是一个中小学生,那么上市就意味着说我们进入大学了,离开了爸妈住的家。

所以从去年过会到现在,我将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放在完善公司的战略、架构,最近我基本上是忙这些事情,一刻都没有闲着,也没有请过一天假。

潮头:有没有想过对最困难的时候,自己说句什么?

赵勇:我没有习惯对过去的自己说一段话。我可能我是一个forward thinking的人。比如,过去的事可能会让你觉得超级痛苦,但第二年好像都忘了。有的时候,如果有个很优秀的员工离开,无论他去创业还是去其他公司,我都会特难过。但是一年之后我发现我都没空去约他,我突然就会发现自己并没有怎么认真的去怀念他。我后来发现我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脑子里面有了新的目标,有了新的同事,基本上不会回头看。

赵勇:企业家最基本的责任应该是为社会为员工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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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勇:企业家最基本的责任应该是为社会为员工着想!

六、“懈怠,应该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潮头:生活和创业都是问题叠着问题。你觉得格灵深瞳最大的困难期已经过去了吗?

赵勇:我觉得格灵深瞳最大的困难,是当我们处于人工智能发展的早期,可我们又上市了。今天我们的主营业务,三年之后不一定还是。因此,我对人工智能有一个巨大的期待和愿景。我希望创业精神,低成本快速试错的精神,无论在我们的决策层,还是在我们的基层,都能够坚定不移的坚持下去。

但是,我不知道上市这件事情会不会让我们懈怠,这应该是我最担心的事情。企业的创始人虽然是主心骨,但真正在落实的时候,对于这个公司在各方面资源的使用,在各种具体的经营中的决策判断影响力最大的,其实不是高层,而是中层。所以如果我们的中层懈怠,那么我们可能未来两年会出现大问题,这也是我最近积极努力在做文化建设的一个重要原因。

潮头:前路很长,队伍松懈是你最担心的事?

赵勇:是啊。不过这个松懈,不是说先前大家紧绷着很关注产品的成败,后面大家就开始松懈了,我认为这种松懈在公司不会发生。我认为的松懈,是随着业务生命周期的到来,我们无法回到创业的早期心态,去做事情。

潮头:站在创业者的角度,你的哪些经验是共通且可以分享的?

赵勇:这是个很好的问题。我不太愿意轻易的去介绍什么经验,因为每一个企业的标签背景、发展状态、时间阶段都不一样。

如果说有能跨时间、跨越行业的经验,我就想讲讲两件事:一个是创业精神,第二是稳健经营。

首先是创业精神。我觉得创业的本质,就是摸索一个新的产品或者新的解决问题思路的过程。这个思路和产品,要比过去都更好,能够更有效的解决一个市场的刚需问题,更要去做一种低成本的快速试错。

试错,是创业的一部分。我们不可能每一件事都是对的,所以经常要做实验。在这个过程中切忌急于求成,切忌以为有钱可以缩短这个过程:一个错误的东西,有钱把它复制100倍就能变成对的吗?不可能。

所以,创业精神就是在你没有成功前,能够耐下心来非常执着地坚持下去,直到把这个答案找对,去不断的否定自己,不断的批判自己,不断的修正自己。

第二个就是稳健经营。如果一个创业公司创业的计划风险过大,赌下全部身家做一次尝试,这个我觉得非常不可取。把试错的成本控制得很低,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潮头:下一个10年,你想做些什么?

赵勇:AI公司承担的历史使命是非常大的。今天我们只是在政府管理这些领域里面做地比较多,这是一个阶段性的现象。我希望格灵深瞳不要停止在这儿。人工智能应该有个更大的市场,更大的空间,更大的格局。

这个格局是什么?这是我每天花最多时间思考的事情。我认为未来的机器人的使用,对我们的能源行业,对我们的基础设施交通行业都非常重要。随着未来世界劳动力会越来越紧张,劳动力成本会越来越高,会需要越来越多的机器人补充到我们的人力的大军中来。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这两年来关于元宇宙的讨论虽然是比较时髦的,但这背后所隐藏的趋势是人们对于娱乐文化教育的需求越来越高了。我认为人工智能企业应该在这里面去引领潮流,而不仅仅是做一个观察者和技术模组的供应者。这是公司和我都很关注的事。但格灵深瞳会谨慎地去平衡毛利率和我们的创新。

这个阶段,我们需要勇敢的去做投入,而不应该是盯着利润。但做创新的时候,如果我们做了一些非常高风险的投入,使得公司一旦不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成功就会出大问题——我永远不允许公司进入这个局面。

但是只要公司经营的状况健康,营收规模不断地增长,我会把毛利中的一部分用来去做创新,这个是不会改变的。

潮头:经营、使命、创新,你在追求一个平衡之道。

赵勇:对,因为现在我们已经是上市公司了。作为公众公司,我们不能把公司置入一个“新产品必须在未来的12个月产生大规模的营收,否则我就完蛋了”的情况。我不会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