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根据:真人-真事-真名-真地,而记录下来的文章。你可以当做纪实文学来阅读。

它地记录了4月15号的那天,发生在上海市静安区昌平路上,一对老夫妻所经历的亲身遭遇,它是一段普通老百姓真实的故事。

上海市静安区市中心昌平路,它靠近万航渡路上的一栋19层高层公寓的第16层,一个一厅三室130平米以上的不小居室里,居住着一对75岁龄的老夫老妻。

按照年龄算,他们相当于是1947年生人。

先生姓唐,祖籍余姚,

太太姓郑,祖籍无锡,他们俩是同龄。

唐老先生和郑老太太是一对几十年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从不拌嘴吵架,女随男主,是那种男的买菜和烧饭,女的洗菜和刷碗,分工明确携手互补的恩爱夫妻。

18岁的那年,他们俩一同进厂工作,在昌化路靠近苏州河的一家造纸厂当学徒,唐老先生是钳工,郑老太太是电工。

进厂3年后,唐先生暗恋上了隔壁车间这位漂亮温顺的女电工,却“假惺惺”地口口声声说要把自己最好的朋友介绍给她,强行拉去谈了一场恋爱。

“先去谈谈看嘛”,他嬉笑说。

结果呢,“牵线做媒”的唐先生如愿得手,反客为主,不久就变成了郑女士的正式男朋友,之后又顺利地荣升为丈夫。

不管是谈恋爱,还是工作能上,唐先生都是一把好手,1972年25岁时结婚,3年后生了个宝贝女儿,35岁当了车间主任,45岁的那年就成为了那个国营造纸厂的厂长。

和港商谈合资,和外地地方企业谈合作办厂,他经历了那个年代无数个国营企业厂长们所经历过的故事。

直到2012年,65岁的唐先生才正式退了休,而郑太太则更是兢兢业业,断断续续地一直干到了70岁才彻底地退了休。

眼下,他们的女儿和女婿都在大银行任高职,收入不菲,生活盈实。

美中不足的是,女儿在两次人流后被告之将终身失去生育能力———这是老夫妻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遗憾。

老夫妻俩还养了一只相当于人类100多岁的,叫“维尼”的黄狗,18年来一直它忠实地陪伴着他们夫妻俩。

虽然维尼已经老得双眼失明,还动过一次心脏手术,天天需要喝狗心脏病的药,老夫妻甚至曾偷偷地商议过“维尼”未来的安身之地,比如将来要不要把它和自己葬在一起什么的,然而“维尼”却一直坚强地活着。

这对老夫妻的一生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随着经济的高度发展,随着收入的迅速提高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靠自己勤劳的双手越来越富庶,充实和幸福。

他们俩一起走过的路,就像是一部电视剧那样地完美!就像是一幅油彩画那样地精彩!

——这些都是2022年3月31号之前所发生的老故事。

然而,4月15号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使这对恩爱老夫妻平静而又幸福美满的生活突然嘎然而止了。

2022年4月15日是个周五,上海浦西地区封城隔离的第15天。

午饭后,正要午睡的唐老先生突然捂着胸口对妻子说:

  • “我感到胸闷”。

  • “那,可这么办?”,一向习惯依附于丈夫的郑老太太有点不知所措。

  • “没事的,把抽屉里的药拿来!”,唐老先生示意妻子赶快取药来喝。

唐先生有心脏病,时好时坏,但不至于殃及生命。所以一般情况下,他坚持不常喝药,他是希望能不喝药就不喝药。不过,家里的药是常备着的。

3月30号,封闭隔离前的那天,他一天3次去菜场买菜做囤货,还专门抽空跑了一次医院配了药,以备急用。

可是那天,药喝下去后,丈夫依旧不见好转,他捂着胸口连声说道:“胸闷,胸闷……我感到喘不过气来……”。

这下子,郑老太太有点发慌了。

她急忙给住在附近的女儿打电话求救。

“快叫120!120!!……”女儿极速地催促道,此刻时间是下午1点半。

——老夫妻的女儿就住在附近,距离父母1公里都不到的公寓里。

可是,在“足不出户”的严苛管制下,她女儿虽然心急如焚却无法跨出大门半步;她必须要事先向物业/居委会/街道的层层报批,在获得同意后才能出门。

人命关天,等不急了!

半个小时后,120的救护车匆匆赶到。

可是,救护车司机刹车停下,就立刻开口要求付钱,不给就不收病人,而且声明“必须是微信支付,不收现金”,并威胁似地说:“即便你上了车,我也不能给你戴氧气罩……”。

这可急坏了平时只用现金的郑老太太。

经过一番周折,在女儿远程操作下付了钱,并在物业门卫的帮助下,她终于将身体摇摇欲坠,脸色已呈绛红色的唐老先生扶上了救护车的担架。

“去哪里?”,司机扭头问。

“快!快去附近的华山医院!”,郑老太太想也不想地催促道。

昌平路和华山医院同属浦西的静安区,直线距离大约只有3公里。如果信号灯顺畅的话,最快5分钟就可抵达的车程。

然而之后,他们竟然一路花了5个小时,才终于踏入了一家在浦东的医院!!

他们从家里出发,一路驱车狂奔,先后去了“华山医院”,“瑞金医院”和“中山医院”。

然而,每到一处,救护车都因医院急诊的门都紧锁着——因疫情防控而停诊——而到处碰壁。

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女儿忽然想起浦东仁济医院里有熟人医生,便迅速要求司机直奔浦东方向。

司机有些为难,因为那时的浦西和浦东是不允许车辆自由穿行的。

在郑老太太和女儿的强烈要求和哀求下,司机才一咬牙踩足了油门,救护车呜呜地急叫着,不顾一切地朝浦东方向飞驰而去……

坐在车箱里,回头望着车窗外,郑老太太看见在高速路口上蹲点的警察只是呆呆地望着从眼前飞驰划过的救护车,没有追赶上来的意思———她,这才松了口气。

她双手紧紧攥着躺在担架上的丈夫的双手说:“老唐啊,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快到浦东了,快到医院了,你快有救了!……你千万不要睡着啊!………”

晚上17点前后,唐老先生被救护车的担架直接抬进了仁济医院浦东分院的急诊室。

事先联系好了的主任医师已经等候在了手术室的门口,他迅速地关上了手术室的白色大门,门上的那盏红灯被点亮了……

郑老太太一个人在手术室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呆呆地看着手术室门上那盏点亮着的红灯,焦虑地等待着,期待着手术的尽快结束。

-----此时,从出家门过去了5个多小时,然而她的女儿依旧在街道办出门手续,未能及时赶来。

郑老太太仿佛进入了幻觉:等那盏红灯一灭,她的丈夫就会健步推开门,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乐呵呵地笑着向自己走来……

然而一个小时后,那位主任医生推开门走了出来,脸上显出歉意和无可奈何的表情,示意郑老太太进手术室,惋惜地说:

“心肺复苏的电击已经没有意义了……再用力,你丈夫的肋骨都快被挤压断裂了,放弃吧?……我们尽力了……”。

这时的唐老先生,呼吸似乎还在微弱地蠕动着,心脏似乎还在微弱地跳动着,然而他已经处于脑死的状态,“即便强行救活,他也只是一个植物人,他永远不会再苏醒……”,医生摊了摊手,解释道。

天,塌了!

郑老太太摸着还有体温的丈夫的脸,她踉跄地一头扑倒在了陪伴她一生的丈夫的身上,放声地痛哭了起来……

然而,就在那瞬间,她惊讶地发现了一个“奇迹”:当她一颗眼泪掉落在了丈夫的脸颊并滑落时,丈夫的脸部肌肉跳动了一下。

——然而,奇迹终于没有持续。

医生无比遗憾地对郑老太太说:“如果华山医院还开着,如果在他病发后的40分钟之内获得救治的话,那您丈夫被救活的几率会很高很高…可惜,被耽误了,很可惜……”。

丈夫走了,突然地走了,没留一句话便匆匆地走了。

郑老太太忽然想了起来,就在昨晚的睡觉前,丈夫还兴致勃勃地对自己说:“等这此疫情一过去,我带你去旅游!我们接下来的好日还长着呢!……”。

时间就定格到了这里。

他的女儿还在焦急的等通知,看看是否有可能去医院看望父亲;

他的老伴还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希望他还能回来;

他的灵魂也许已经看到了一切,虽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但是他的灵魂,此刻也只能接受。

唐老先生,从离开自己家里到告别这个人世间,一共花了6个小时。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的女儿从浦西的家里赶到浦东的这家医院,却花了整整8个小时!!

除了办理各种通行证以外,她沿路几次三番被警察拦住检查证件,就像一个慌忙流窜的逃犯……

女儿在晚上9点多,才好容易赶到了医院。

唉,为何事情总是一件接一件呢?

此时,医院却以“可能有新冠病毒感染在身”为由,拒绝女儿最后看她父亲一眼。

没办法,女儿给医院人员以"人事“,这才被“破例”进去看了一眼父亲最后的遗容。

女儿看见,父亲微微掀开的眼角里,仿佛含闪着一颗没擦干净的水滢。

也许,这只是自己的泪水照映在父亲的脸颊。

第二天一早,郑老太太和女儿,女婿的搀扶下,匆匆地来到龙华火葬场,提出希望办一个自己家人的简单的告别仪式时,却遭到拒绝。

她们被告知说:“因疫情管控,你丈夫昨晚已经焚烧了”,并且,“由于疫情管控人手人少的关系,不单独提供骨灰,日后再说吧?”。

“骨灰,怎可以日后再说?”老太太和女儿急得差点跪下来,祈求给一点他本人的骨灰,然而那扇大门已经被“乓”地关上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一段甚至都来不及哭泣的悲痛,

一块永远也难以痊愈的伤疤,

一片永远也不能原谅的愤怒,

它们将永远深深地埋藏在郑老太太和她女儿的心里。

不知怎的,郑老太太回绝了女儿的关心和好意,独自一个人回到了昌平路——那个一下子变得清冷空荡的家中。

她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自己一个人该如何过?

她自己不会做菜,她甚至都不知道明天起该如何喂养那只已经陪伴了自己整整18年的“维尼”。

她凝看着“维尼”,仿佛看见了丈夫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她抚摸着“维尼”,仿佛回忆起丈夫为自己捶背的样子,

她紧紧地抱着“维尼”,仿佛生怕有人会突然从她怀里抢走它的样子。

她好像每天从早到晚地看着窗外,嘴巴里嘀嘀咕咕不断地重复着那位医生讲过的那句话:

“如果,华山医院还开着…如果,华山医院还开着…如果…还开着”。

不久后,常听楼下的物业对邻居们这样说:“16楼的郑老太太,好像半疯了……”。

打那以后,每当我从窗户里,俯看大楼的楼下时,总能看到郑老太太牵着那只已经双目失明了的“维尼”狗在蹒跚地散着步,

我能远远地就听到郑老太太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如果,华山医院还开着…;如果,华山医院还开着…;如果,华山医院还开着……

笔者于2022年5月7号 14:43 写于上海家中

「后记」

这篇是根据我的一位朋友——住在这位郑老太太楼下的邻居——的口述而整理成文。

这位朋友很担心郑老太太吃饭和营养的问题,现在常常在傍晚,匀一点刚做好的菜送去给16楼的那位郑老太太。


「我的念念碎与平静心」

如果,那个120到了以后,能够一边救治送医,一边再要钱,就会挽回一点时间;

好在,他们最终救治了,而且愿意尝试闯关去往浦东。

逐渐的,好吧,我的愤愤不平,因为他们这个举动,而感到些许平静。

如果,在封城的第15天,已经对重要医院的急诊做了允许开通的政策,华山医院的医生,就可以对老人及时救治,并且有完全有康复的可能。

逐渐的,好吧,我的愤愤不平,也因现在上海已经开放了很多医院的急诊而感到些许平静。

如果,年轻人能够腾出精力来想办法,而不是把时间耗费在申请走出小区,那么,就不会在情急之下耗费太多时间而忘了已有的朋友关系。

逐渐的,好吧,我的愤愤不平,也因我同样处在被限制的时空而逐渐平静。

如果,殡仪馆与火葬场仍然按照必要流程通知逝者家属,而不是一味的只有“要求”二字,老太太的精神也就也有了寄托。注意,是“确有必要”,而不是“在等通知”。

而且,原本的工作流程里也有“要求”,对家属的通知义务,此时这个要求为何不执行了?

逐渐的,好吧,我的愤愤不平,也竟因我自己没有上级发通知的权力,而逐渐平静。

这些平静的产生,都因,我不是当事人,我可以慢慢的平静。倘若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可能会终身愤恨,一直到最后一秒。

而此时,我只能表达自己的情绪,遗憾。

有其他太多的表达,只会让更多的人不平静。

愿逝去的老爷子,能够再享另外世界的祥和,

愿生活的老太太,能够适应独自生活的孤独,

愿他们的子女,能够度过心理上各种的困苦。

愿我们心中仍然保持着对生命的尊重,

与,

对美好生活的渴望。

—— 结束 ——

声明:“我的念念碎与平静心”与原纪实文学作者无关,实为“老小乐”自家观点,若有不妥,还请原笔者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