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第四十二回：径回“东土”，“西游”终“水浒”|景阳冈|武大郎|潘金莲|蚩尤|西游记

河南安阳汤阴出发，东行150公里，来到山东聊城阳谷。

因为山东的名景在自驾之前已经分享过不少，所以阳谷是这趟自驾之旅的最后一站，这一回也是“西游记”的最后一回。

《西游记》最后一回的标题是“径回东土，五圣成真”，“东土”指“东土大唐”，相对于彼时的天竺，东面的大唐当然是东土。

鄙人的“西游记”最后一回借用吴承恩的标题，因为相对于新疆和西藏（古时的西域和吐蕃），山东当然也是“东土”。

《西游记》中，师徒五人经十四载风霜寒暑、八十一艰难险阻，终于出凡入圣，位列仙班。鄙人222天的西游之路，远远没有小说那么“抓马蒂克”，更不可能通过出趟远门就实现脱胎换骨的蜕变，然而即便作为一个普通人，走过万里路程后，多多少少也会留下些印痕，林林总总也会产生些想法。这些想法，有的已经分享在名为“相对论”的序章和之前各章回中，剩下的，会在下一篇“自驾终章”中落于文字。

（兰州黄河风情线的西游师徒雕塑）

在第一回中提到了，自驾启程时得空会翻两页《西游记》，且有感而激励于玄奘矢志不渝的精神，于是把自驾游记也叫作“西游记”。这最后一回，完全不是我刻意安排——返程途中偶尔翻两页《水浒传》，旅途的压轴就来到了阳谷——武松打虎等精彩故事的发生地，这不巧了嘛，这不！

有精神追求的人向往“读万卷书，走万里路”，没曾料想，读的书和走的路还能重合到一起，这就有点意思了。

始于“西游”，终于“水浒”，权且作为最后一回的标题吧。

阳谷位于聊城市南部，是《水浒传》中“武松杀嫂”等故事发生的地方，在另一部名著《金瓶梅》中，这些故事被搬到了阳谷以北100公里的临清。阳谷和临清都属号称“江北水城”的聊城，京杭大运河穿城而过，也许明代临清的水运更发达一些，更符合《金瓶梅》市井生活的设定（《金》也是明代作者写宋代的事），所以在临清“捡回一条命”的西门庆多活了六年，“奋斗”不止，猎艳不绝，最终纵欲溢脓而亡。

（阳谷狮子楼景区的西门庆、潘金莲、武松形象）

读书多的人大都对《金瓶梅》赞不绝口，大概是其开世情小说之滥觞先河、写人情世故之具体深刻、剖人性欲望之淋漓尽致、讽社会黑暗之鞭辟入里......

我读书少，却也把四大名著和《金瓶梅》都翻完了，实话说，并没有感受到别人口中《金瓶梅》的伟大。四大名著或多或少都能给我些触动，但合上《金瓶梅》后，我几乎是无感的，不是说那些欲望和阴暗的东西我没有经历感受过，恰恰是因为经历感受过，共鸣太多，就期望能从中读出一些升华后的精神价值，然而，木有！

人性“小九九”，职场上、情场上、甚至日常和亲朋的交往上，我们经历得还少吗？写得再细致入微，不就是情欲、权色、攀比、嫉恨、报复吗？换个时代、换件马甲、换些鸡毛蒜皮，不还是换汤不换药、旧酒装新瓶吗？

所以，不管《金瓶梅》多么花哨，它就是没有《水浒传》那样深入人心。人心里不缺蝇营狗苟，因而人心中总有清明高远的向往。

（阳谷教堂）

言归正传，我们这就去逛逛阳谷县城。

除了水浒文化，历史悠久的阳谷英雄辈出，这里曾是中华三始祖之一——蚩尤及其九黎族繁衍生息的中心区域，以及战国时期著名军事家孙膑的诞生地，这里有蚩尤陵和孙膑大败庞涓的迷魂阵遗迹，还有千年古井阿胶井和华北四大寺院之一的海会寺，可谓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当然，阳谷最为人所熟知的，还是武松景阳冈打虎、狮子楼斗杀西门庆的故事，狮子楼就位于阳谷县城中心，如今是阳谷的标志性建筑。

狮子楼始建于宋景祐三年，打虎英雄武松为兄报仇在此怒杀西门庆，狮子楼因而名扬四海。如今重建的狮子楼为仿宋建筑，二层五开间三进深，青砖灰瓦,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雄伟壮观。楼前列石狮两对，楼内陈列水浒人物塑像，形态逼真，生动传神。

下图为狮子楼二楼凭栏，《水浒传》中武松倒提西门庆，从这里将之丢下街道，然后纵身跃下，一刀断头。

下图为酒楼后面的小巷，《金瓶梅》中西门庆听闻武松前来寻仇，从这里跳下逃跑，武松误杀李外传，西门庆贿赂县令，武松被发配孟州牢城，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当地有说法：“狮子楼前看《水浒传》，狮子楼后读《金瓶梅》。”

狮子楼街角对面是阳谷教堂。十字路口的对角，一侧是飞檐翘角的中国传统酒楼，一侧是十字尖顶的欧洲传统教堂；一侧是市井喧嚷的酒色财气，一侧是肃穆神圣的寡欲信仰......让人感到有点魔幻。

狮子楼后有狮子楼旅游城，是一座仿宋商业民俗文化区，主要建筑有王婆茶馆、武大郎炊饼铺、古戏楼、玉皇庙、县衙等，如果你看过“水浒”电视剧或小说，这里的景观会带你重新进入“水浒”的世界。

下图为王婆茶馆。《水浒传》中描写的王婆是中国历史上典型的六婆形象，将“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表现得淋漓尽致。

下图为武大郎的家，为二层小楼，屋内陈设简陋。二楼的窗户可谓“名场面”，那根支窗户的木棍是整个故事的导火索，如果它不掉下去，西门庆就不会和潘金莲对上眼......以至于最后在那张破败的小床上，潘金莲骗武大郎喝了毒药，还用枕头捂住武大郎口鼻以加速其死亡......如今网络上，“大朗，喝药了”也成了一个名梗。越是软弱的人，越会将阴毒的玩笑作为铠甲以粉饰内心的不堪，不然，那么多躲在键盘后张牙舞爪的喷子是哪里来的？

下图为银匠铺中的姚文卿，是武大郎的右邻，武大郎被杀后同其他邻居一起被武松胁迫作证人，正是“城门失火殃池鱼，都头盛情难不依，银匠自度心腹事，众邻赴宴吕后席”。

下图为西门生药铺。作为地方财主，西门庆生意较大，药铺是其开办的五大店铺之一，为主要财源。《金瓶梅》中描写了男欢女爱的助兴药、滋补强身的保健药，还有毒药，潘金莲害死武大郎的砒霜就买于此药铺。

景区每天定时有山东快书表演，听了一段《景阳冈》，艺术家融夸张的表情动作于诙谐幽默的语言当中，一段武松打虎听得大家惊心动魄又忍俊不禁。

从阳谷县城向东南行17公里，来到十五里园镇的蚩尤陵。

蚩尤与炎帝、黄帝并列为中华民族的三大始祖，蚩尤的部落叫“东夷”，最早居住于黄河下游地区，冶铜技术发达，文明程度远高于炎帝部落的半牧半农文明和黄帝部落的牧业文明。传说比蚩尤更早的伏羲氏曾在这里教民“观太阳、种五谷”，因此此地得名阳谷，后蚩尤带领东夷定居于此。

逐鹿之战中，黄帝联合炎帝大败蚩尤。蚩尤被俘后，黄帝曾试图让其屈服，蚩尤誓死不降，黄帝就在今山西盐池边上将蚩尤肢解，因此那里又被称为“解州”。山西解州之前分享过，是关羽的故乡，盐池五颜六色很漂亮，传说就是被蚩尤血染就的。蚩尤的身体各部位如果合在一起就能复活，所以黄帝将蚩尤身体分而葬之，其中头颅就葬在阳谷的蚩尤陵。

我国有不少神话传说与蚩尤领导的东夷部落有关，比如夸父追日：夸父是东夷集团巨人部落的首领，其图腾是太阳，蚩尤被杀后，夸父带领族人向西迁徙，因行进方向与日落方向一致，故有夸父追日的传说。再比如刑天的传说：刑天也是东夷一部落的首领，蚩尤死后带领族人反抗黄帝集团，战斗中被砍下头颅，只剩下身躯，仍以双乳为眼睛，以肚脐为嘴巴，一手拿盾牌，一手持大斧，与黄帝军队战斗到底，象征着一种永不妥协的精神。

（刑天）

今天我国南方的很多少数民族，与蚩尤和东夷部落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逐鹿之战结束后，蚩尤余部一分为三，有的被收编入炎帝部落，有的留在东夷由少昊统领，还有的离开中原向四方迁徙。迁徙的主流跋山涉水，在长江中游稳定下来，定居在洞庭、彭蠡一带（今湖北、湖南、江西），形成了一个强大的集团——三苗。到尧舜时期，三苗与尧舜发生战争，战败后，一部分逃进武陵山区，因交通不便，与世隔绝，形成了不同的族群。其余三苗人被发配到边疆，其中一支到达今敦煌附近与古羌族杂居，形成了今日羌族的先民。羌族人又与藏族人混居，西迁到西藏的一部分自称为“乌斯藏”，“藏”就是“羌”，现在的藏族，是羌族和乌族相互融合而成。党项族、摩梭人也是羌族的一支，均为蚩尤后裔。

蚩尤有肇始法律、创制文字、发明百艺、铸造五兵等功绩，加上他的后裔遍布全国甚至东亚、南亚，他不仅是华夏始祖，也是为人类早期文明典型的文化符号。

蚩尤陵向东北10公里来到张秋镇，小镇以张秋木板年画闻名，更为人所知的是这里的景阳冈——传说中的武松打虎处。

和狮子楼景区一样，景阳冈景区也还原了小说中的关键场景，有三碗不过冈酒店、乡民告示处、县衙告示处、山神庙、武松打虎处、虎啸亭等景点，还有武松“三碗不过冈”的实景表演，让人重温打虎英雄的豪迈气概。

景区内沙丘起伏，杂草丛生，林荫蔽日，一派荒野景象，进门不久便可看到“三碗不过冈”酒店。酒店不大，口气不小，不过倒不是店家夸口，实在是人家的酒就是劲大，该酒名叫“透瓶香”，又叫“出门倒”，纯度极高，普通人三碗必倒。但武松不是普通人，三碗下肚嘴皮子都没润湿，于是一口气干了十八碗！不但没倒，气力更盛，借酒壮胆，打死猛虎，名扬天下。

下图为猎户屋。宋政和年间，景阳冈一带人烟稀少，鸟兽群集，一张姓猎户祖居于此，靠狩猎为生，后因大虫危害百姓，这里成为众猎户消除虎患的聚集地。

过猎户屋进入密林，就看到武松打虎处了，这里塑有一只老虎，游客可以作打虎状拍照。只是，这个老虎塑得有点敷衍，看着像只病猫。

景区还有座武松庙，庙里有块古碑，据介绍为“武松打虎处古碑”，有金石专家考证此碑为南宋初期所制，武松打虎发生在北宋末年，相距仅几十年时间，由此推断，武松打虎确有其事？

如今景阳冈真的有几头活老虎，被关在“虎池”中，来回踱步，对笼子外的游人毫无兴趣，任你如何发声挑逗，看都懒得看一眼。倒是一只小猫在不远处啃食老鼠，引起了老虎的注意，大概是有点眼馋了。近距离看老虎，真的会被“百兽之王”的气势震到，它对你的大呼小叫无动于衷，但它要是无意中吼一嗓子，胆小的人能吓一跳，胆大的也得打一个激灵。人聪明到能把老虎关笼子里，但要在野外，人在老虎眼中就是个不太灵活的大猴子，easy meat！所以即便有石碑，我依然不信武松打虎确有其事，除非武松打的是一只小老虎。我看过八角笼里人类战力天花板的格斗比赛，很明显，最强悍的人类也打不过成年的老虎，力量、敏捷、致命技都不是一个层级的。

景阳冈还有猴山、鹿苑、湖水、古建，除了感受英雄风采，也算是逛了一座风光秀丽的动物园。

景阳冈之后继续东行，路过东平县斑鸠店镇，这里是唐朝开国名将——程咬金的故乡，镇口有程咬金雕塑，手持三板斧，气势威严。

泰安休息一晚，第二天东行350公里，回到了青岛。

那天是2021年11月13日，从4月6日启程，历时222天，行程3万公里，一趟有高潮有低谷有惊险也有无聊的、让人五味杂陈而以美好回忆居多的、让人学会取舍又掌控快慢还触动人心的、让人急切忍耐期待狂喜平和深邃而回味无穷的、让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心驰神往及恋恋不舍的旅途，就此落下帷幕。

（胶州湾隧道）

今天是2022年5月5日（各位看到文章的时间可能稍晚），将近半年后，大部分的经历终于以四十余回“西游记”的形式，从脑海中的碎片凝聚成略有章法的文字。这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且没有多少收益（所以将工作二字打了引号），某种程度上，与其说是分享，不如说是“自嗨”。

所以啊，有没有人看，也就没那么在乎。我个人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倔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我也在熙熙攘攘、忙忙碌碌，却毫无患得患失的斤斤计较。

Well，诚实地说，我也有，当然有（虽然“毫无”说起来心潮澎湃，但让人心潮澎湃的往往是假的）！一介凡夫俗子，哪能超然物外。只是，可能跟大多数人比起来，我计较得没有那么宽泛和明显。

即使我计较，我依然怀着计较的心，在犹疑、迷惑和值与不值的磕绊中，为所当为，坚持到了最后。

我的倔强就是：跑下去可能没有终点，但我仍会一直跑下去，跑，本身就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