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曹米糯

2017年初，圣丹斯电影节上亮相了一部很有意思的小成本作品《布里斯比熊》。

故事的主人公叫詹姆斯，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一对夫妻——泰德和艾普尔——诱拐，“一家三口”生活在远离人群的荒僻之地。这对夫妻倒也没对詹姆斯做过什么可怕的事，他们只是太想拥有一个孩子而已。

为了确保这个秘密不被发现，夫妻二人编造了一个弥天大谎，声称户外的空气含有剧毒，不适合人类生存。就这样，詹姆斯顺理成章地被软禁在一处地下空间内，吃喝拉撒读书健身都在这里完成。有时候，慈爱的“爸爸”会带他穿过重重安全门，通过地上的一个玻璃屋观察外面的世界——这个世界比井大一点，但本质上也差不多。

放心，我刚才说的并不是核心剧情。电影刚开始十分钟，詹姆斯就被警察解救了，《布里斯比熊》真正要讲的，是已经25岁的詹姆斯在“整个世界”崩塌之后如何回归正常生活、如何与自己以及他人和解。

这个故事“非常好莱坞”，或者说“非常美国”，剧情的推动力是一种难以置信的乐观与温情。BUT，如果当真存在平行宇宙，詹姆斯的命运会不会有其他可能呢？比如悲观一点的——承受不了真相，最终精神分裂？或者疯狂一点的——自己发现真相，然后报复诱拐者？又或者，正能量一点的——真相根本不重要，施害者不需要愧疚，受害者也不需要怨怒，大家就这么不清不楚、浑浑噩噩下去，最终以另外一种难以置信的和解方式画上句点？

▲詹姆斯足不出户的安稳生活。

我只是个凡人，不具备大智慧，也搞不懂大格局，所以很难对最后那种可能性抱持什么好感。尤其是当真相大白后，泰德和艾普尔非但毫发无损、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还恬不知耻地寄来一封感谢信的时候——

亲爱的詹姆斯：

今天起，你已进入全面恢复正常生活秩序阶段。这是一个大家期盼已久的时刻。我们要真诚地感谢大家的关注！尤其要感谢你的支持和付出！

这二十多年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受长时间禁闭影响，你在学习、生活等方面遭遇了困难和不便，对此我们与大家一样揪心不已。

从你的坚忍和奉献中，我们看到了战胜困难、走向胜利的希望和力量。历史会记住你的坚守和付出！

让我们尽最大努力把耽误的时间、造成的损失抢回来。只要我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重整行装、勇毅前行，我们必将重现活力，迈向更加美好的未来！

——都是为你好的泰德爸爸和艾普尔妈妈

也不知是先天使然，还是后天影响，詹姆斯的性格比较内敛，甚至有些孤僻。我也差不多是这样的人，所以如果我是詹姆斯，大概率并不会暴怒，而是会认认真真地回复泰德和艾普尔一封信——

感谢你们的诱拐，让我明白到很多唾手可得的好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或早或迟而已，所以，经得起诱惑的确是一种高贵的品质，更是一种远见。

感谢你们的欺骗，让我意识到到谎言是可以又多又大到将过去、现在、未来、整个宇宙统统裹挟其中的，戳破一个远远不够，要做好永远戳下去的准备。

感谢你们的软禁，让我理解到“自由”并不是被允许的范围有多大，而是不被允许的范围有多小。

中国有位很有名的作家叫鲁迅，1927年2月19日他在香港青年会的演讲中说得好：“贪安稳就没有自由，要自由就总要历些危险。只有这两条路。哪一条好，是明明白白的，不必待我来说了。”

他老人家还举了一个极其生动的例子：“要不危险，我倒曾经发现了一个很合式的地方。这地方，就是：牢狱。人坐在监牢里，便不至于再捣乱，犯罪了；救火机关也完全，不怕失火；也不怕盗劫，到牢狱里去抢东西的强盗是从来没有的。坐监是实在最安稳。但是，坐监却独独缺少一件事，这就是：自由。”

再次感谢你们让我一夜之间想清楚了这么多事，尽管代价有25年那么久。最后，谁愿跟你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让TA追随你们去吧，祝你们未来活力满满，福如泪海，寿比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