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湖北荆门，亿达花园，静苑片区。官方机构和物业公司，横扫了该小区的最后几块臭气哄哄的菜地。劝导在前，先礼后兵，仁至义尽。程序合法，阻拦无效，对事不对人。睡地打滚都没用。
此前该小区已对多处菜地处理，这次针对的是钉子户。好话说尽，几乎央求，都是对牛弹琴。众邻多次拨打政府热线，并拦路将我包围，要我出面。我拜访了社区书记主任，又与派出所副所长黄涛通话。“必须铲！”房管那边也很果决。
当下一些机构做事我瞧不起，软里巴叽。但这次，说铲就铲了。大家要我发声表扬，我没同意。这属正常发挥，达不到表扬程度。表扬反而是讽刺。这种低俗表扬已经过多，我们省略。
回到事态。《民法典》之二百七十四条，黑字森森： 小区之内绿地，除明确私有，属业主共产。但在亿达，不知何时起，有人砌墙垒土，扎栅围篱，霸为私园。屎尿作肥者有之。白蛆翻滚，骚臭钻窗，蚊蝇不分昼夜起起落落。破管蓄水者有之。挖沟开渠，筑埂作塘，洋洋自得，曰配套工程。得寸进尺者有之。越搞越大，多点开发，连片割据，哪管小区容颜破碎。争抢地盘者有之。为夺寸土，以最脏字眼互相问候对方祖宗，以最毒语句拿下辈人的活命长短赌咒发誓，指鼻揪耳，挥锹动锄，你追我打，哪有半点斯文！
众邻骂声不绝于耳。必有还骂，两手叉腰，唾沫星子飞溅——我就在小区种个菜，怎么的？反正长树长草，长得再好能吃能穿？我出我的汗，我开我的园，错在哪了？汽油炒菜，各有喜爱，与你有何相干？！愚昧、自私、脸厚，一旦做成加法，再无理的狡词也能变成他们的雄辩。有了这种雄辩——再考究的草坪，再名贵的植物，再漂亮的景色，再美妙的意境，都可以几锄头捣毁。什么小区不小区，算个鸟蛋！
有块菜地，精耕细作，自种自食，绿色有机，哪个不想？谁不知道这种劳作反而是一种高级享受？这些人开种的菜园我瞟过几眼。不是小看他们业务能力，由我来种，从长势到收成会超过他们。但你占一块，我占一块，小区就是灾区。大家都不占，就你占，你是谁？何能何德？
空地这么局促，大家扩建几个车位都舍不得，让你种菜？住得这么密，共同生活区，能倒屎泼尿？如此糟蹋，住小区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意义？法律保护私产，但这不是你的私产。小区很大，纳户两千。小区很小，容不下膨胀的私欲，装不下过度的野蛮。
极端利己者，往往是极少数老人。整个社会呼吁敬老。但对他们，哪怕已处高龄，可以不敬。老也老了，还在损人利已，与年岁相称否？老气横秋，谁给的底气？担任要职的儿子？富甲一方的女婿？敢砍敢杀的混混子侄？实不明白：资深年纪，阅尽百态，本该通达事理，怎地成了泼皮无赖？
附近业主对我争相描述他们看到的细节，世所罕见：菜地的人粪全由他们自产。经过多日积攒和室内发酵，舀进盆碗，一次次端向菜地。这些盆碗，可能与饭碗再次切换……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可能都要惊讶万分。他从大师的发黄纸页爬出，不甘而又不得不表示：人类吝啬的总代表，应该让给他们。我临终之前舍不得放手的，那可是黄金，而他们……大粪，天哪，大粪！
面对葛朗台的嘲笑，我作为中国的半个农民，脸上火辣辣的。我十多岁就同祖母一起掏大粪，知道这是上等好肥。但我还是要对这些人进言：这是城市，不是村野！进城不是一天两天，小区怎么住，难道不懂？老了就可以不守规矩、不讲道理、不顾他人？私欲发作几十年，也不消停消停？
邻居们要我对这种人作点定性分析。我说：他们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们把其他业主的感受完全没有当数。他们欺负官方机构顾及他们年迈不会来硬的。他们不是心理正常的老人，而是上了岁数的变态利已之辈。他们挑衅的不仅是物业公司的正当履责能力，还有当地官方机构对小区社会治理的决心与力度。他们蔑视的不仅是满院业主的共同尊严，还有公私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中国宪法精神。他们的行为，与《刑法》第二百七十五条故意毁坏财物罪相关表述有极高符合度。
我说得很慢，主要考虑措辞。边说边警告自己：务必缓和，他们年纪比你大。为避开所有善良老人，我只能得出一个全国人民早就熟悉的结论：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人渣一词，很少涉及老者。这种人顽固不改，我觉得可以放宽年龄限制……有人立即打断：可能从农村来的，见土就想撒种浇肥，动机朴拙，再加上审美差异，是不是说重了……我也立即打断——长期霸占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能算扑拙？强迫满院众邻忍受他们制造的极端恶臭，能算朴拙？审美差异？难道你没住过小区，不知道小区应是什么样子？！
我料定，还有卷土重来。前天到现场一看，果然有情况。多户走过来报料：要不种都不种，那两户怎么还在种？当着两户的面，我对物业公司负责人官金国陈述了自己的意见：小区不能有特殊业主，一户都不能有。你儿子当局长都不行！如果柔性措施全都失效，报告官方机构也不奏效——使用化学措施，购买硫酸，浇灌菜地。荒就荒它几年。开辟和平通道，必须炸掉康明桥！
国家高层早就下令：有黑扫黑，有恶除恶，有乱治乱。从本土看，黑恶势力已消灭得差不多了。但治乱任务很重。小区内的乱占乱搭、乱堆乱放、乱丢乱扔、乱贴乱画、乱挖乱拆、乱泼乱倒、乱排乱泄、乱栽乱种、乱喊乱叫，均是乱象。似管非管，不痛不痒，怕神怕鬼，怕这怕那，缩手缩脚，你推我让，雷声大雨点小，等于不管。长期不管，小区沦陷为无政府状态的法外之地，哪有宁日，何谈安居？长期不管，作为在广大人民群众中占比极高的广大业主，对某些官方机构的表现，只能呵呵！老鼠横行的地方，说明猫不行。
发出本稿时，官金国来电：两户菜地已经治理。硫酸买了。我希望两桶液体永久处于备用状态。我不希望小区的任何寸土被无辜地淋上毒汁。但如果树欲静而风不止，没有其它选项。我之目的，既不崇高也不低下，一心只想：让我们的小区，基本上像个小区的样子。
（作者为全国消费维权年度人物、湖北省消费维权年度人物、荆门市诚信年度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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