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华彦钧之十三
贝多芬的第六交响曲《田园》是在其双耳已经完全失聪的情况下创作完成的,整部作品细腻动人,朴实无华,宁静而安逸,并与他的第五交响曲并称为世界最出色的交响曲之一。但其中表现小溪边鸟鸣的自然主义乐段,在当时引起了古典乐派的批评,认为如此粗糙、未经处理的音响,根本不适宜用在交响乐上,甚至不能被称为音乐;普罗科菲耶夫创作的第二钢琴协奏曲,因为一直是节奏的激烈敲击与不协和和弦的连续,曾遭许多人退席谩骂,称“这种未来的音乐,送给魔鬼去吧。我们是来享乐的,我家的猫也会弹这种音乐。而批评家卡拉蒂吉则称:“我确信10年后,听众会给这位年轻作曲家的天赋,报以相当的掌声来为昨日冒失的嘲笑赎罪。”
无独有偶,我国著名民族音乐家华彦钧创作的《二泉映月》一经问世,便遭到中国封建思想残余守旧乐派的剧烈讽刺与猛烈抨击。他们先是否定华彦钧的作曲能力,认为他的所谓作品,是“无中生有”靠剽学偷来的;接着说他的作曲是“随时为民歌额外地加上一段生动的尾巴”云云。因此,《二泉映月》自诞生以来,任意删节其乐曲乐段或乐节、随意改变乐曲旋律的行进速度与乐曲的结构、加大二胡揉弦力度的现象,大行其道,从而极大地扭曲了作品的音乐形象,大大降低了作品的应有价值,弱视了其卓越的音乐品质及其在中国民族音乐史上的重要位置。
而且,国内有个别音乐家不知就里地上了贼船,为上述对《二泉映月》的错误评价寻找注脚,称《二泉映月》B主题的一部分来自某地苏州民歌《大九连环》的第一首,还有貌似音乐家却挂羊头卖狗肉者,牵强附会地认为《二泉映月》跟所谓道曲《醉仙戏》、《返魂香》的哀婉凄楚的曲调、情绪、风格相近相仿等。但如果按照他们的逻辑,因为所有的音乐都不外乎是从1(do)到7(si)的纷繁运用,世界上是否因而也就没有作曲家了呢?谭维维“一蹬脚震撼到天灵盖原地起飞”的那一吼,是照搬华阴老腔呢,还是对其创新性演绎呢?谭维维显然是接地气的,是厚积薄发,应该说她的歌不是华阴老腔,又是华阴老腔,而是发展了的华阴老腔,是中国现代的爵士乐,没有这样的鉴赏力,就听不懂它。
同样,刘天华的《苦闷之讴》,我们如果把它理解为仅仅是作曲家作为一个知识分子,面对上世纪30年代前后中国社会黑暗现状的无奈苦闷的心境,那就会忽略作为一位中国民族音乐家欲改造我国传统音乐之现状而不能的时不我待的精神风貌,这恰恰是他要用音乐表达的他当时的真实心境,由此看怎会有苦闷呢?无奈又在何方?此音乐背后的阔达胸襟,我们是否听懂了呢?
他们所以如此不相信并不遗余力地诋毁华彦钧的作曲能力,主要是他们不仅视野浅薄、以貌取人,嘲笑华彦钧不是科班出身,从心里就没瞧得起华彦钧,还压根儿就听不懂《二泉映月》,以至于得出乐曲“究系出于何种来源,还得不到任何其他证明”的结论。他们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呢?
首先,清朝期间,艺人都属于贱民,户口本上写着贱户,不许住好房子,不许配玉,不许考科举,不许和良民结婚。到了民国期间,虽然中国社会历经辛亥革命、五四运动等一系列动荡,但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残余观念仍然对社会与民众生活有着强大的影响力。那些支撑封建传统文化思想苟延残喘的达官贵人、文人世家,抱守残缺,不肯放弃优越的社会地位以及优渥的生活待遇,借助辛亥革命不彻底性带来的军阀割据的社会背景,妄图勾结帝国主义对普通劳苦大众继续实行残酷的精神压迫与肉体折磨,梦想再次回到封建传统奴役社会中去。
其次,由于在中国的传统音乐古代典籍中,没有作曲理论、作曲技法方面的论述,音乐传承基本沿袭口授心传之规矩,这一规矩的最大特点就是对师传乐曲不能随意更改,几乎可以说照搬无误,有着强烈的墨守成规的色彩。所以,作为封建正统观念、封建文化的垄断者,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封建正统,会极力维护封建专制统治,不可能让华彦钧这样的音乐家出头。
因此,口传心授这一规矩,一方面,体现了我国传统音乐绵延几千年不变的传承方式,在某种意义上讲,确实推动与延续了传统音乐的发展,使得我们的传统音乐不至于断代。但从另一方面看,它又逐渐演变成了封建王朝士大夫文人世家借以维护个人专属权利而不可被剥夺的象征,也同时成为了支撑封建反动文化统治奴役人民的精神枷锁。就是说,他们利用了这一传承习惯而为自己所用,学艺就得有师傅,师出有名嘛,没有师傅,便被认为是师出无门,出去混你就没有饭吃,自然也就被排斥在旧中国占主导地位的封建士大夫的行列之外。
可想而知,像华彦钧这样深爱音乐,又根本不给他机会的民间下层人,既没有所谓“师门”,又没有社会地位,他要想冲破传统世俗眼光及强大的封建传统文化阻力,创作出属于自己的音乐,真是难上加难啊,要想出头必然遭到打击,正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是也。
口传心授作为我国特有的传统技艺传承现象之一,其实不仅仅传授技艺,还要传授那一过程逐渐形成的世代相传的职业志向、职业精神和职业经验。尤其是做人的传承,历来是中华民族的高尚品格,好在华彦钧在音乐上的造诣根本不必师出有名,因为他就是师,毕竟其创作的《二泉映月》以在悬崖峭壁上傲雪凌霜的民族风骨与卓越的音乐品质,已经赢得了中国乃至世界级音乐家的赞誉,相比之下,几个所谓音乐世家写的那几本拾人牙慧的书,价值又在哪里呢?
可见,贝多芬、刘天华的心和华彦钧的心是相通的,他们是惺惺相惜的,他们都为了音乐的发展都不惜残疾之身乃至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值得我们永远铭记在心。(2022年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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