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到油坊,就有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看着现代化的电力设施,听着各种机器发出的嗡鸣声,透过模糊的记忆,仿佛又看到了那座青砖蓝瓦的老屋,那盘铁红色古老的石磨,还有那头曾经和我朝夕相伴,不知疲倦的草驴。

从我记事起,我家就是磨小磨油的。我爷爷那时候磨出的油在方圆数里都很有名,三间坐东朝西的瓦房,就是村里不起眼的油坊,里面架着一盘笨重的石磨,还有两口大铁锅,外加磨油用的筛子、箩、油桶等工具,我从小就爱待在油坊里,看爷爷奶奶和我父亲在那里忙碌,我充满了好奇。

挨着屋子南面搭着一个棚,里面搭着一个大灶台,这是炒芝麻用的,每次炒芝麻都要经过筛、洗、晾几个工序,然后奶奶烧火,爷爷用一个大铁铲不停地翻搅,炒芝麻也是有门道的,炒得老的话油会苦,嫩了则会出油太少,炒好的芝麻还要冷却一段时间才能上磨。一切都要刚刚好,所以这个时候爷爷是一点儿也不敢大意。该上磨时,先把我家养的驴牵出来喂饱,然后给套上磨套。它就听话地围着石磨不停地跑,挤出来的油浆慢慢地流到石磨架子下面的大铁锅里,驴累的时候啊,会放慢速度,这时爷爷会拿着鞭子时不时地抽它一下,小小年纪的我充满了对爷爷的愤怒。

听着驴跑着的哒哒声,夹着石磨的嘎吱声,伴着爷爷的喝斥声,这些声音竟像催眠曲一样,让我对这里有一种无限的眷恋,小小的油坊里,日子一点儿也不觉得单调。

印象最深的是那口装着油浆的大铁锅,爷爷和父亲把它移到了一个用细竹竿做的垫子上面。父亲使用一个长木棍,用力地搅啊搅,然后是爷爷坐在那里双手抓着锅边,有节奏地晃,咣当咣当....直到清清的油浮出液面,撇出来,再晃,再撇,最后成了一坑小小的油窝,用手指头一蘸,再放进嘴里一舔,那个香啊,飘满了屋子,香满了心扉。

爷爷做油的时候是油坊最热闹的时候,早早的村子里的奶奶、大大们都端着碗等在屋里,一边夸赞着小磨油的色香味,一边闲唠着磕,等爷爷最后一提子油撇完,他们便争先恐后地围上来,爷爷乐呵呵地给他们在油窝的地儿舀上半碗,才喜滋滋地陆续走开。那时我感到爷爷是那么受人尊敬,我也为爷爷而骄傲,也让我对着小油坊有了更深的感情。

那年,造纸厂建在的我们村旁边,许多人都买了拖拉机拉麦秸秆。父亲也走上这条路,爷爷离世,他变卖了所有东西,包括那头陪我长大的驴,关掉了油坊,我噙着眼泪,用石子在那盘石磨的边上刻了我的小名“赏”字。心里有万般的不舍和无奈。

从此再也闻不到熟悉的香味,梦里的那种哒哒声,那种咯吱声,已深深嵌入我的生命,芬芳了我半生的回忆。

编辑:吴巧静 校对:谢春燕

版权声明

  • 原创文章、音视频等作品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 转载或引用印象舞钢署名文章,请尊重知识产权,向原作者支付稿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