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9日,宝鸡市作家协会赴凤县留凤关镇苇子坪村文学采风活动暨宝鸡作协苇子坪文学创作基地揭牌仪式隆重举行。宝鸡市作协顾问孙惜玲、凤县政府副县长周荣华共同为文学创作基地揭牌。宝鸡市作协主席李广汉主持揭牌仪式。宝鸡作协、凤县作协众多文学爱好者参加揭牌仪式并进行采风活动后,第一时间用手中的笔,心中的情,讴歌凤县,赞美苇子坪,佳作连连,精彩纷呈。现组稿刊发第三期,以飨读者。
【文美情深】宝鸡作家赴凤县苇子坪采风作品(三)
【历史回顾】
【诗情画意】
李晓峰 / 重走苇子坪,永远的大姐
郭 凤 / 两棵银杏树的传说
李宝萍 / 苇子坪,我心中的歌(组诗)
杨 萍 / 凤县行(组诗)
薛 娅 / 凤州之行(诗两首)
张晓敏 / 凤州行(组诗)
梦 瑶 / 归去来兮凤县等你
西岸子 / 我所认识的柏雨果
牛升培/ 寺河谣
凤州之战(上)
◎李 君
1936年秋之前凤县境内已经经过两支红军部队,一是徐海东所率的红二十五军,于1935年夏天经凤县南部与汉中留坝交界的柴官岭进入县境。其时凤州守军只三十八军王劲哉旅一个营部并一个连的兵力。徐部三千。但徐部只在进驻双石铺的当天下午派出一支小分东进到桑家堡,对凤州城西遥遥放了几枪,看城中没有动静,即撤回双石铺。休整几日后西向甘肃两当去了。
显然,红二十五军只是过境,向凤州鸣枪意在试探守敌有无袭击双石铺的企图。尔后是陈先瑞所率的红七十四师,于1936年元月下旬由凤县东陲的靖口关入境,向北至沙坝,继而进入西(安)汉(中)官道上的黄牛铺。其时凤县县长是杨忻斋,杨希望陈部会继续向北翻过秦岭由散关或坪头出境。但陈部却沿西汉官道南下,在仅距凤州40华里的白家店驻扎下来。陈部不同于红二十五军,它是一支行无定向的游击部队,以七百之众,很有到城里掳掠一番然后呼啸而去的可能。但是十多天后,用杨析斋的话说,陈匪见凤州壁垒森严,不如另到别处补充给养,于是流窜到河口活动了几天,然后仍由靖口到太白山中去了。
两支红军,一是无意二是觉得没有必要,都没有攻打凤州。但凤州感到的惶恐甚于红军所经之地。当局在对凤州城民进行的御敌动员中,没有沿用“共匪”这一流行的叫法,而称其为“红匪”。崔志乾(县文化馆馆员)告诉我,其中包藏着祸心。凤县境内故有红线和黑线两类劫匪,黑者换包设局,行踪诡秘,以怵山民,红者拜把结党,络窃市里。凤县当局称红军为红匪,意在让百姓将红军与他们深恶痛绝的红线匪等同相认。县政府有个老公差人称六爷的,鸣锣召集城民到车马店集会时,干脆称红军为线匪。崔志乾说,当时有个中心小学校长叫孙光轩的,因其历史问题,解放后没有随校迁往双石铺,留在凤州务农,八十年代他被请出来,主持县政协文史办的工作。文史办编辑《特辑》时,曾约已退休凤州的他撰写记述红军围城一文,他以手颤难以持笔为由将这份差事推给了崔志乾。
为什么呢?崔志乾在早年的调查中得知,一天孙光轩在车马店老板马生茂处与杨忻斋一道喝茶谈议红军事时,无意中说到了红线匪。因孙光轩时为凤州第一读书人,有较高声望,杨忻斋便要他到城隍庙戏楼作一次演说。被孙光轩推辞以后,杨忻斋看车马店院子宽敞,暗差六爷将凤州城民往车马店召集,硬将孙光轩推上了虎背。“拜把结党,络窃市里”就是孙光轩在旨在告示民众红军与红线匪如出一辙的演说中,结合他所认识的红军的特性而给红线匪下的评语。
但据从双石铺、河口等红军所经之地过来的人说,红军除了“拜把结党络窃市里”,尚有多处与红线匪不同,例如他们吃过大户之后,还将大户的粮米散给百姓,还揣上大户的银元规规矩矩地到店铺购物。在双石铺人的描述里,匪首徐海东还是一员儒将。他和几个部下站在据说是古街亭的双石铺街上的三岔路口,说古论今,笑话马谡。他的副手叫吴焕先的说了一番比如“马谡没有群众观点,脱离群众”的更为高深费解的话。但这些非红线匪之处,都被比红线匪更为森人的行径遮没了,那就是被红军称为镇压的杀人。红二十五军驻双期间,镇压了包括联保主任、烟酒盐局局长在内的六个乡绅。凤县首富高鹏程若不是先一步逃到凤州,当属被押往散河边被镇压的第一人。至于红七十四师,在境内活动范围最广经五个联保,时间乡长达月余,镇压了更多的乡镇绅大户。红二十五军用枪打。据从红七十四师的两处杀场安河寺和白云口过来的人说,那股线匪为节省子弹,使的刀砍。
红七十四师走后不久,杨忻斋病倒了,然后回去老家潼关养病去了。以后再没有回到任上。六爷说杨是被吓跑的。是被他的一番心腹之言吓跑的。六爷尚健在,我在凤州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东城一段状若半只括号的残颓的城墙墙根下,像一棵不辨年轮的老核桃树一样晒太阳。民国以后,凤县在通往陕南的门户留凤关设置了县佐衙门。县佐相当于副县长。1936年的留凤关县佐是浙江绍兴人徐美煌。其间凤县县长更替了数任,均为甘陕人氏,外籍的徐美煌一直被遗忘在那个穷乡僻壤,不得升迁。他十分愤慨,常说回他家乡撑乌蓬船去。杨忻斋一病,他感到机会来了,差人带给六爷一封厚礼。礼为何物六爷没说,据我了解的情况——徐美煌是个烟鬼而六爷偶尔也小抽几口——可能是鸦片。于是六爷借端汤送药之机进言杨忻斋,劝他不如暂回老家养病:西安是西北剿总的大本营, 借红军胆子也不敢取道潼关侵扰省城。凤州却是一块险地,虽说贫瘠,却是通往南北富庶地的门户,自古多遭兵燹。红军前几次没有攻城,是凤州的造化,说句笑话,是新来的柳和尚在城隍庙日夜诵经祈得的。
凡事有再一再二,下一回红军再犯凤县的话,柳和尚把木鱼敲烂怕也不济事了。然后将杨忻斋已知的红线匪在安河寺砍头的故事又鲜血淋漓地描述了一遍。六爷的话可听可不听,孙光轩就说,他是一颗喜欢卖弄的老核桃。但是杨忻斋走后不久,徐美煌即代理凤县县长却是事实。徐美煌的代理做到了当年7月。其间他看省政府迟迟不将怎么说也得给他的委任状颁下来,又要回家乡撑乌蓬船了。他还向人吹嘘:徐海东部过留凤关时他不巧回浙省亲,不然的话,他会亲率他那一排守兵先避过徐部主力,然后向其残弱的尾部发动进攻,迫使徐海东回首相救,那样双镇的乡绅就有足够的时间趋避凤州了。
委任状终于颁下来,紧随其后的是西北“剿总”的一纸电令,言有大股从甘孜过来的红军已进入陇南,正向成县、徽县方向流窜,其企图一是由陇南北上,一是由两当、凤县出击宝鸡,威胁西安。着令凤县军政加强防务。这一回徐美煌的确恋念小桥流水乌蓬船了。孙光轩对徐美煌的这番描绘 具有漫化色彩,出于他数十年不断的洗刷、忏悔而成的习惯。也是十余辑《凤县文史资料》的风格。尽管文史办为自己所定的工作方针是忠于史实,不妄加褒贬,但从事这项工作的那班民国遗老下笔时,由不得要对昔日的同僚进行丑化或漫画。迫不得已也好,自感天降大任与斯人也罢,徐美煌恪尽了职守。
他下令与甘肃两当接壤的张家窑以东辖区各村镇紧急动员民众修筑工事。《凤县文史资料·纪念红军长征胜利50周年特辑》(以下简称《特辑》)里专有一文记述筑碉堡事:“双石铺联保主任孙耀堂及县府派来督工的杨径元(凤州镇联保保副)奉命后,立即行动。决定先在双石铺附近筑四座母碉并十六座子碉……母碉建筑高大坚固,共分三层。地下一层,顶高八尺,长宽各三丈,内立顶柱三排,每排四根共十二根。上铺三寸厚木板。地上两层,各高九尺,顶圆锥形,上棚椽板铺厚土盖屋瓦。各层四周筑土墙,厚三尺,均凿有射击孔。碉外挖壕沟,宽一丈二尺,深一丈五尺,下设钉板。壕沟之外密布鹿角,上架有吊桥,周围埋有地雷。子碉筑在母碉四周要地,其体较小,意在保护母碉。”
以下是一种颇具戏剧性的传说:1936年9月18日,双石铺是逢集日,街上人群熙攘。其时孙耀堂正在上街联保处召集乡绅商议筹措军需粮草事宜。此前联保处曾派人到两当打探红军消息,回报说,红军仍滞留在徽县,距双镇尚有二百里路程,故联保处还在从容地开会。后据说这个探子是烟鬼,根本未去两当,仅在张家窑东的草店子吸了一上午鸦片,回双后向联保处捏造了上述情况。另有一说他去了两当但被红军擒获。下午2时,红二方面军副总指挥肖克率教导队突然出现在双石铺。孙耀堂见有兵来,误认为国军,慌忙起身为老总让座,称自己是联保主任,并将在座乡绅作了介绍。然后说:“我们早上接到县府命令,说贵军不日要来本镇布防,这不,正在商议欢迎事宜呢。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也有人说这是徐海东入双时的故事。那样的话,联保主任就是稍后即被枪决的曲作霖,探子就是到南路的南星、留凤关一带打探消息了。
无论如何,肖克部的似从天降,让双石铺周围那些碉堡群成为马奇诺防线则是史实。接下来还有一事需要澄清:孙耀堂如何逃出囚禁到凤州的。有两种说法,一是教导师有意放行。孙耀堂其侄孙光轩及文史办的史官们均持此说。崔志乾据他调查所知,孙耀堂是逃脱。他被囚之后对红军说,他虽说是县府指派的联保主任,和曲作霖却不一样。正因为曲作霖杀了头,他才不敢和曲一样。他是认得红军的,曾经红军的双石铺人怎会认不得红军呢?说他那天误认红军为老总,其实是说给在座的乡绅们听的,以防他们在红军走后向县府说他坏话。他是草民百姓,谁家的枪管指着他他就给谁家办事。就说那天商议筹措粮草,乡绅都知道是给国民党筹的,他的想法是:谁来得早给谁。教导师信了他,或教导师借机让他为红军筹措粮草。孙耀堂就是在到桑家堡筹措粮草时逃到了凤州。也许不想为此枝节引来争议,《特辑》用“红二方面军到达双石铺时,联保主任孙耀堂便抱头鼠窜而逃”一句将此事一笔带过。如果两说均不可靠,可将此事作为细枝末节处理。如果其中一说是真,就是肖克为何攻打凤州的一个佐证了。
其时驻防凤州的是陕西警备旅三团一营的两个连(另一连驻防留坝县),营长刘致远。此前刘致远作过一些防御,如在城南盔缨山、凤匣嘴两座重要碉堡布置了一排兵力,与南城碉堡相呼应。仅此而已。因为他听从徐美煌建议,将防御重点放在距凤州四十华里的天险——陕甘川交界处的军事重镇双石铺。故在那里大筑碉堡以待团长刘威诚电告的“不日即来凤县换防”的四十九军李及兰部。如此对刘致远,可不费一兵一卒;对徐美煌,可不使战火殃及县城。谁知情况大出意外。刘致远顾不上咒骂迟迟不见的李及兰,指令加强城防的守卫。徐美煌则急征200余民夫星夜深掘护城壕,壕内铺设钉板,壕外设置鹿砦、地雷,城头摆设着滚木擂石。
六爷说,最惶恐的自然是那些贮有可供红军掳掠的资财的人家。开始因有民夫在城外修筑工事,城门大开,一些大户肩着锹镐混出城,向散河北岸的石猴峪逃去。石猴峪因一块依山傍水其形肖猴的岩石而得名。它是凤县名胜,早在我插队黄牛铺往返双石铺时就见过多次。这次我由宝鸡重返凤县,从班车上还注意到另一处景观:与猴儿石相隔一道极狭的山涧,有一座孤崖,崖壁凿有许多洞穴,颇似那些置放刻佛或悬棺的石窟。六爷言之凿凿地说那是光绪十八年起,城里有钱人家陆续开凿的躲匪洞(后来我从光绪十八年修撰的《凤县志》里看到了关于红、黑线匪的记载,也许就是六爷认为此崖为那年始凿的理由了)。躲匪者先攀上猴儿石,从一座吊桥过涧后将桥收起,土匪只有望崖兴叹了。再说徐美煌,很快得到有城民出逃的报告,便着令守兵严把各处城门,一经城外工事筑就即关闭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教导师进驻双石铺的当日,即分兵驻扎北路的唐藏和西路的张家窑,以防御由这两路来的救援之敌。第二日肖克率主力东进凤州。当时的情况是,红二方面军过草地进入陇南后,意图遵照先一年到达陕北的中央红军的指示,北上与红一方面军会合,而无意像西北“剿总”的第二种估计那样“由两当凤县出击宝鸡,威胁西安”。那么肖克师的攻打凤州,其意便是为将布防在天水至宝鸡渭河一线的胡宗南第一军诱至东线,造成西线防御空虚以便让主力通过。也许正因为攻打凤州本身不是目的,我在调查中遇到了佯攻和实攻两种说法。
文史办的同志认为是佯攻,否则教导师为什么有意放走孙耀堂,让他向凤州报警,给凤州留出一个昼夜完善防御,然后迟至第二天才向凤州进攻呢?我所接触的被访者及关于凤州之役的记载(这些记载均为建国后撰写的回忆性文字)均持此说。包括原陕西警备旅三团团长,现为省军区干休所离休干部的刘威诚,在其应约写给《特辑》的一篇文章里,谈到战后国民党中央给他颁奖一事时说:“我收到后当时焚毁了奖状,奖章由五六岁孩子拿着玩,以表明这一战役为儿戏而已”。即是说,守城者的胜利和攻城者的失败都微不足道。我想,是不是因为教导师攻成未果,后来者才依据攻城本身并非目的这一点,认为那是佯攻呢?于是攻城的失败就不是失败了。真是这样的话,在90年代的今天,就是一种毫无必要的粉饰了。
那么“实攻”一说又由何而来?崔志乾虽在孙耀堂如何走的凤州这一问题上与文史办存有歧见,佯攻实攻的问题上则与他们见解相同。孙耀堂的自行出逃虽不能支持但也无妨佯攻之说。来凤县之前我曾在《宝鸡日报》上见到一篇记述红军过西秦的文章,作者为市委党史办研究员李洛发。李洛发也说是佯攻。但是他在文中写道:“当秦岭梁上的树叶开始变黄,野草籽粒鼓圆的时候,数千穿灰布军装的红军战士从双石铺向凤县急驰……”我为什么说“但是”呢?因为《特辑》里说“……又一路肖克指挥教导师300百余人,向东挺进围攻县城。”文史办说若是实攻,为什么只用300人呢?李洛发也看过《特辑》,说不可能只300人,300人连围城都围不过来。
当我问数千人何以不克只有两连守敌的城池时,李洛发却没有用因为是佯攻作解,而是用了另一种比较符当时情况的解释:“红军穿过草地,马不停蹄地转战至凤县时,已是一支疲弱之旅,其体质羸弱,枪支弹药极其匮乏”。我想,如果攻克了凤州,是不是比佯攻更能给对方造成“由两当凤县出击宝鸡,威胁西安”的错觉,而使西线守敌东调呢?李文又说:“……等了两天,敌重兵仍驻守在渭河一线。肖克火了,命部队半夜抬出云梯强攻凤州……”或许先是佯攻,见无收效,遂改为实攻?
总之,凤州之役决不是儿戏。(未完待续)
重走苇子坪,永远的大姐
◎ 李晓峰
2022.6.11匆写
2022.6.13修正
【作者简介】李晓峰,又名李小峰,公安干警,业余写作者,陕西凤翔人。
——苇子坪有感
◎ 郭 凤
曾几何时约定
你我不分离
你守着我
我看着你
经历无数次的
电闪雷鸣
熬过多少干旱洪涝
有多少次雷劈断了树身
病虫撕咬着皮肉
你总是在一旁摇动着身躯
为了我再坚持一下
就这样
不断接受着你从根部传送的暖意
我坚持着与你共同成长
每天共迎晨光
一起看着夕阳
共同的命运
使坚守变为永恒
一千多年的沧桑岁月
不变的坚守
你看着我
我守着你
【作者简介】郭凤,曾在新华书店工作,喜爱阅读,时有作品发表在网络平台。
苇子坪,我心中的歌(一组)
◎ 李宝萍
缘于一位善良的女人,苇子坪
我在远方听闻了你
一种道不明,柔软于心的牵挂
终将化作我向往你的理由
生长善的地方,一定有
善的土壤,善的民风
和明媚的阳光。坚硬的
容易毁灭,柔软的能够长久
在嘈杂纷乱的尘世,而心意所去的方向
苇子坪,是值得奔赴的地方
像花儿靠近阳光,像溪流
逐融入于大海
苇子坪,我心中清澈的歌声
终要为你唱响
唱一唱茱萸花
让心里涌起的泪水,覆盖着爱的恒远
唱一唱家住苇子坪
让没有故乡的人
寻到乡愁的归路,心的宁静
(二)在苇子坪,最美的是女人花
在苇子坪,善恶有辨,人间有情
每一块石头,每一朵花都是有灵气的
石头有石头的坚守,花朵有花朵的温柔
而大山里开出的女人花
坚强,温柔,带着爱的芬芳
温暖着这薄凉的尘世
守寡的母亲,走过艰难缺衣少食的日子
将五个子女抚养成益于社会的有用之材
可亲的大嫂,用她低微的工资
曾填补着家用空虚的沟壑
带着养母出嫁的大姐,用三十多年的时光
先后为七个老人挽留着生命的尊严
在苇子坪,还有多少女人花,挚守一生
感天动地,为人母,为人妻
为人嫂,为人女,为人媳
燃起的一个个朴素念头,摁去一次次阴雨的苦难
撑起了一出出晴朗的黎明
(三)苇子坪,走出走回了多少朵故乡的云
清风吹过的苇子坪,云朵
落在千年相守的银杏树中
落在百年遒劲的红豆杉上
落在万座青翠的山顶
落在古岔河欢愉的河水里
落在沟沟梁梁茂密的丛林处
落在我睫毛打湿的心上
这些云朵,多像
从山沟里突然走出来长征跋涉的人
他们来过而又走远
却把红色信念的火种
留在苇子坪的土地与天空
这些云朵,多像
苇子坪那些不曾老去的少年
为了改变生存的命运,他们走出大山
现在,又怀揣为了苇子坪的未来与幸福
而回到日思夜寐中的苇子坪
心灵之钥已经配好,书香浓浓
智慧之门已经打开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在苇子坪,必将长出郁郁葱葱的长青之林
这些云朵,也多像
羌寨跳跃的鼓点,姑娘舞动的裙摆
人间烟火气弥漫凤州的丰美画卷
【作者简介】李宝萍: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宝鸡市作协理事,市职工作协理事,金台区作协副主席。有作品发表《诗选刊》《延河诗歌特刊》《鸭绿江.华夏诗歌》《陕西工人报》等报刊。
凤县行(组诗)
◎ 杨萍
凤州之行诗两首
◎ 薛娅
【】桃花岭
【】在凤州民俗博览园
凤州行(组诗)
◎ 张瑞敏
桃花岭上,习习的微风
吹来桃花姑娘的美丽传说
脑海中那些历史典故
在眼前一一浮现
半道上,老支书深情的讲述
唤醒了多少人儿时的记忆
梦里的乡愁
这里,每一片树叶
都是写给春天的信笺
这里,每一朵花开
都是对这片土地的歌颂
云朵发蓝,风在微笑
登上桃花岭
独占鳌头第一名
苇子坪的芦苇消失了
那一对千年的银杏夫妻树
依然散发出蓬勃的力量
村在林中,林在村中
一抬头看不到天空
只有浓密的枝叶美如绿冠
草木丰茂,青山叠翠
羌鼓敲起来,羌歌唱起来
朴实的庄稼人
他们用热情的笑脸
奔放的舞姿,展示美好生活
乡野路旁,四角楼台
一座书院横空出世
明亮的房屋,迂回的廊亭
读书是开启心灵的钥匙
思想与理性,终究在这里
埋下振兴的种子
碧水穿城,青山环绕
民俗博览园内
一人多高的怪兽和人面石柱
密密麻麻如同树林
奇石木雕,书画石刻
彰显出时代的变迁和步伐
一位名叫万长青的老华侨
致富不忘桑梓
造福家乡,青史留名
清风拂过,生命的力量涌动
鱼儿欢游,水流清脆
远山交叠着近水
满园碧草如茵,香气沁人
不是所有的树
都能一直开花,结果
但所有的人
都能为家乡建设添砖加瓦
要做就做一个精神明亮的人
照亮自己,也照亮别人
归去来兮凤县等你
——看大家兴高采烈归去,随手乱弹几句,祝一路平安,满载而归。
◎ 梦瑶
于6月9日晚
【作者简介】梦瑶,原名刘国民,凤县自然资源局退休干部。
我所认识的柏雨果
◎ 西岸子
柏雨果老师是地道的凤县人。家住双石铺柏家坪。旧居门楼上的两个大字“雨庐”,是柏老师的好友贾平凹的手书。
柏雨果老师的父亲是凤县最高学府,凤县中学的老校长。六个子女皆一一成材,在全国各地,唯小女柏雨琼留在县上,任凤县医院业务院长,兼顾老人。退休后在雨庐看家护院。
柏雨果老师自幼好学。高六六级的高材生,遇文革回乡。
凤县当年是三线基地,总人口十五万,三线占一半。人才济济,热闹非凡。七十年代时就文风极盛。县文化馆很红火,举办各类文化活动和培训班。柏老师当时已在文化馆工作。咱们的主席李广汉的文学热情就是在那里点燃的。他当时是黄牛铺的宝鸡知青。他与柏雨果见面,直呼老师,自称学生,可想而知他们当年的友谊。
我95年到凤县时,三线基地已撤完。随着原先为三线服务的县域经济模式的结束,大批人才也都离开了凤县。
凤县重新调整,重新爬坡的过程很长,已在西影成绩斐然的柏雨果老师不忘家乡,而且鼎力相助。他与历任的凤县领导都有很深的友谊。
当年他的雨庐门楼建成,我和时任的宣传部长范根科陪他到嘉陵江和红岩河交汇处捡石头。当时在报刊上看到贾平凹在家乡的河道里捡到平凹石,认定凤县的河里必有“雨”石。果然,找到了一块青色的石头,可以摆在案头的那种。
白色隶书的“雨”字,石头的上部还有红色的血丝,如经秦岭到凤县的路线图。红岩河从甘肃两当的杨店流来,与经双石铺的嘉陵江汇合。恰巧,柏雨果老师的母亲就是杨店人,父亲是双石铺人。在他的父亲母亲河里,找到他的雨石,也是冥冥之中的事情。这次相见问及,柏老师说,带到古城西安,置于宅中了。
柏老师现在还在一所大学管理一个摄影学院,百忙,但他走遍世界的脚步从来没有停息。贫穷原始的非洲,战火中的叙利亚,世界三极等等。
柏老师发在群里的,大家都看到了。没有出现在照片里的,我们都在心里记着。
这次我们在苇子坪挂牌的事,全仗柏老师支持,联系县上主要领导和相关部门,请芦苇老师和万长青老总,策划活动日程细节等等,还全程参加,不遗余力,精气神十足,小伙子一样。大家可知道,他已经七十多岁了。我们大家都非常感谢他,并以他为旗帜和榜样。
其实,他一直是凤县,也是我们的人文旗帜和榜样。
【一】
晁富调查的重心放在了凤州。寺河源头皇家后裔的问题留给自己吧,留给自己是最好的安排。半个羌州人,呵呵!岂止半个哟!寺河赵家是否皇族也许是个悬案,是个无解的永久的悬案,但如果通过这次联合专题调查,趟出一条具有示范意义的修志新路子,那可就了不起了。
副爷巷在凤州城里名头儿不小。长不过500米,两边都住满了人,有很多户都是各有特色的四合院。巷道的道路宽约4米许,正南正北,轿马通行的岁月里,算得宽敞气派呢!在旧史志里,副爷巷名人出了好几位呢!赵廷壁、窦立庵、翟象仪、龙文明、卢四······
两年前,晁富读到过有关凤州副爷巷的史志资料。赵廷壁老先生在晁富脑海深处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因为资料说:清光绪时期的拔贡赵廷壁先生,曾任富平县教谕。回籍后 ,创办凤县凤翼书院,任书院山长。在地处秦岭腹地的羌州创办书院、教书育人,这需要何等超乎寻常的的文化素养、财力支撑呢!到了1907年,赵老先生还与同盟会员刘乐天一起在羌州鼎力实施教育改革、设置新课程、引进新文化、讲授新知识。《陈仓市志》里这样评价赵廷壁先生:学识渊博、行为高尚、教书育人有方,被公认为羌州学界泰斗。
凤州副爷巷的赵廷壁老先生与寺河皇族赵家有关系吗?
有关系的话,会是啥关系呢?
晁富把“三菱”徐徐停了下来,正好停在了卢家大院门口了。一位看上去约七旬的老翁,背挺腰直、神清气爽。他回答了晁富的问询:
“你问赵山长的老宅?问对人了。前行百余米,左侧驻足,庭房门楣大书‘ 彝伦攸敍’四字者,就是赵家老宅。”
惊异于老翁答话的儒雅从容,晁富掏出了“芙蓉王”:
“老先生请抽烟,敢问贵姓?”
“谢了!不会!免贵姓卢。”
“老先生身体好哇!敢问高寿?”
“还行!高寿谈不上,虚度八十有一。”
“哎哟,我的天哪!失敬了,卢老爷爷,看上去您最多70岁吧,哎呀!真的太失敬了。”
晁富的连连吁叹,还有情不自禁改口直呼卢老爷爷,迅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卢老爷子一伸手,拉了晁富近前,指指身边的藤椅,示意坐下叙话,这可正中晁富下怀呢!晁富躬身请卢老爷子先坐,卢老爷子笑眯眯地坐下后,晁富才双腿并拢,规规矩矩地在另一张藤椅上落了座:
“小同志,听口音,东府人吧?省城来的?”
“是的,从省城来。西府出生的,近几年在省城工作,口音就随了东府了,呵呵!”
“公干?旅游?”
晁富没正面回答:
“路过,随便走走。顺着白莲花,也就是电影······”
“哦——从街东进来的?”
“白莲花?那个说白莲教的电影?呵呵!一路走来,想到了啥?清以来,这曾一州管三县的秦蜀咽喉、汉北锁钥之地,就败了,败了啊!”
老爷子顿了顿,叹了口气:
“自闯王李自成、吴三桂、还有太平军的赖文光以来,白莲教们,等等、等等,毁了州、毁了县、毁了羌州城,也毁了百姓的安宁日子啊!”
晁富心里一动,这八旬开外的卢老爷子不凡呢!我这个开局不错,碰上了这样一个飘然若仙的人物,福分呢!我的调查就从这儿开始吧,自自然然的,一定注意别让老爷子意识到我在搞啥子调查,这自然的局面一旦破灭了,调查也泡汤了。老爷子看上去很有主见,不像个随波逐流的人呢!刚刚这位老爷子说过了,姓卢,眼下俩人落座的地儿,该是老爷子的院落门口吧。抬眼望去,这座中规中矩的四合院儿的门楣上,也有四个欧书大字呢:龙凤呈祥
看到晁富在“龙凤呈祥”四字上凝神思索的目光,龙老爷子觉着有些意外:这小子戴个没框儿的眼镜,文绉绉的,说话也入耳,像读过几本书的。看年纪吧,不超过40岁。但看楹楣题款的光景,似乎还是个大方之家呢。不忙,老夫今日倒要看看这小子的水深水浅!莫非缘分真的到了?果真缘分到了,那老朽就要额手称庆,虔诚颂赞“阿弥陀佛”了。
龙老爷子字斟句酌地沉吟着,看向晁富的目光多了些考究与琢磨。他谨慎地选择着尽量不至于太可能伤及他人自尊的话语,老爷子太珍惜与这个年轻人的邂逅了。万一不慎,让眼前的年轻人觉着了轻慢或窘迫,那老夫期许多年的心愿怕又要重起炉灶了。即便眼前的年轻人不是冥冥之中的那位,如此合缘,一吐心中块垒,也无妨啊!
“这字还行吧?有些年头了。20多年前差点儿毁了,多亏了翟家的小幺儿呢!呵呵!”
卢老爷子淡淡地说完这几句话,呵呵着踅身进了门洞,恰好孙女儿倩倩“咯咯咯”嬉笑着奔出来了:
“小乖乖,快给爷爷拿壶茶来,有客人!”
“叔叔好!”
小倩倩俏皮地向晁富鞠了个躬,未等晁富反应过来,小兔子一样又蹦回四合院里去了。
“这字,年岁不小啊!说句不敬的话,比老爷子您——年纪大吧?”
晁富深深感知卢老爷子是个有故事的人,但越是这样的老人,越审慎,只有被从灵魂深处引发了共鸣,才会接纳你,才可能把载着历史沧桑、风云幻变的动人故事讲出来。怎么得到老爷子的信赖呢?晁富揣度着、分析着:评说龙老爷子四合院院儿门楣上的“龙凤呈祥”,是绝佳的机会,也许是唯一的机会。蒙对了,卢老爷子有可能把大半生的故事全给倒出来;若错了,大概就没了和卢老爷子品茗共叙的佳话了。
“欧书贵在点、横、勾的内敛与蓄势,引而不发;力道绵绵,不张扬,宛若深谷幽兰,峰顶苍松,傲霜金菊。细看‘龙凤呈祥’四字,若出自岭南名家之手,实在不敢枉自猜度;如果是羌州乡贤之作,恕在下冒昧——‘龙凤呈祥’四字,当为‘凤翼书院’山长赵廷壁所书!”
晁富说这段话的时候,表面上拿捏得很从容,而实际上他紧张到了极点,因为他在说‘龙凤呈祥’四字当为凤翼书院山长赵廷壁所书时,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是欧体,没错。可要肯定地说是赵老爷子所作,晁富在心里对自己说:纯粹瞎蒙!他事后对圈里的死党们坦诚地交代:当时三成是猜,三成是分析,四成是逻辑判断。而胜算的宝就压在了后面合计起来的七成上了。而这加起来足足七成的实力,并非晁富依仗那点儿书法造诣,实在是因了晁富广博的史志素养知识而已。
“你小子给卢老爷子上了一大当啊!呵呵!”
“十足的诡辩!”
“足足十成的欺骗!”
“下的套太大了!”
其实,死党们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有一点他们绝对想不到,卢老爷子心甘情愿,乐呵呵地主动愿意上这个当啊!就像文王访贤遇到姜子牙,明知那个糟老头儿给自己下了套,却偏偏放下泼天大的王侯架子,恭恭敬敬地请人家坐上豪车,还亲拉纤绳呢!三顾茅庐的刘备呢,不也是伸长了脖子,自己钻进孔明先生的套子里。晁富没在死党圈儿里过多的喧闹,只得意地为自己羌州地方志调查首战奏凯,打了个90分的高分。
晁富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与卢老爷子家有关门楣上‘龙凤呈祥’对话的全过程:
听完晁富对‘龙凤呈祥’四字的评点,卢老爷子心里掀起了波澜,可脸上并没露出丝毫惊诧之色:
“有胆色,也说对了,这是谷伯先生自富平任上回凤州后写的,那会儿办凤翼书院没多久。本是为一副春联写的横批,祖上喜爱,求谷伯先生单书了,镌刻成了门楣题词,哦!忘了告你,谷伯是赵老先生的字:赵老爷讳廷壁,字谷伯。那副春联老朽还记得:上联‘龙口对龙门,鲤庭传事业’;下联‘凤岭钟凤州,鸡树遂翱翔’,横批就是这‘龙凤呈祥’四字。据说,这幅联语当年引发了许多人议论,大多都讥笑主家太过狂妄了,老朽不这么看,虽说口气略大了些,但对仗之工、用意深邃、激人奋进向上,还是很不错的。”
“喝茶!恕老朽冒昧,还未请教小老师贵姓?”
“不敢不敢!卢老爷爷,我叫晁富,叫我小晁吧 !”
“老朽闲居寂寞,今个下午和小先生相谈甚欢。有个不情之请,望小先生成全!”
听到卢老爷说“闲居寂寞”,晁富乐了,心花怒放了:求之不得啊!瞌睡来枕头了,呵呵!他猜到了老先生的意思。
“你看已经日下西山了,能不能再多陪陪老朽,再聊聊,不嫌弃的话,就在家里吃个便饭,虽没有山珍海味,家常饭,小野菜,倒还干净新鲜。味道嘛,在凤州城里,也算得小有名气呢!呵呵!”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呀!咱爷俩有缘分,我正想求您呢!不好意思啊,让您说出来······实在······我去拿酒,车上带的,朋友送的‘五粮液’!”
晁富语无伦次地一边应着卢老爷子,一边连颠带跑冲向‘三菱’,毕竟年轻人啊,他逗乐了老爷子,也逗乐了小倩倩。
在卢老爷子的四合大院里,足未出户,晁富和卢老爷子在那间雅致的书房里,整整盘桓了三日。凤州的人物们受卢老爷子邀约,纷纷前往品茗叙话,好不热闹。其间羌州书记李桐智,去省城开会归途,顺道来拜访卢老爷子,差点儿穿帮坏了晁富的计划。不过,看去有些大不咧咧的羌州书记,关键时刻很巧妙地圆了场,这为晁富的联合调查组帮了大忙呢!
【二】
卢老爷子家那餐晚饭,让即将赴任的晁副州长,见识了大户人家家常便饭的非凡魅力。事后给夫人卖弄那晚餐之香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去表达,最后只好给夫人许愿说:过些日子,我一定带你去拜访卢老爷子,你一定有口福吃到那美得说不出来的美味呢!到时候看你咋样儿来形容它。
卢老爷子很健谈,八旬开外的老翁,思维清晰,语词雅致,很有磁性的嗓音,在宽敞的书房里,荡起了温馨的涟漪。晁富是个非常善于搞调研的行家把式,也是个很善于倾听的学者,他隔着张红木老桌案,微偏了脑袋,专注地望着卢老爷子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乖觉的小倩倩意识到大人在说大人的大事儿,就告爷爷了声去同学家玩儿了。桌角很随意地放着晁富手包,里面的“飞利浦”微录机晚餐时已经偷偷打开了,晁富不想让老爷子知道有个微录机在工作。自然、温馨的氛围里,俩人穿越了,进入遥远的沧桑岁月之中去了:
话匣子还是从凤州名人那里打开的,凤翼书院山长赵廷壁先生首当其冲。这个开头正中晁富下怀,他在心里梳理过凤州名人的顺序,以赵老先生对羌州文化教育的贡献和影响入手,是个很智慧的选择呢!
赵廷壁所任的富平教谕据说品级较高,是七品呢!作富平教谕期间,由于古文、书画方面的才能,再加之先生儒雅亲民,深受当地百姓爱戴,他还给当地民间留下了许多欧体书法精品。最有意思的当属一个流传甚广的民间故事,这故事把赵廷壁先生与神龙联系到了一起。
大约光绪三十年的夏季,麦子收了,可种下的秋茬儿庄稼却因干旱急坏了农人们。县城士绅公议后,齐聚富平教谕衙署,跪求德高望重的赵老爷体恤下情,书一纸祈雨文告,率乡民去香火极盛的三清宫祈雨救灾。富平县三清宫位于城东北金粟山腹地,距城约40余里。赵廷壁慨然应允,当下斋戒沐浴,素服草鞋,以自己俸金备齐三牲祭仪,率富平士绅乡民百余众,浩浩荡荡,鼓乐喧天地逶迤北上,虔诚朝拜金粟山三清宫。一路上不断有闻讯而来的乡民加入,人人手持信香,祈雨队伍越来越庞大,大家一边缓缓前行,一边随着祈雨法师诵念经文,一边不断地揖拜叩首。途中,差役怕累坏了赵老爷,请他上轿,赵廷壁以目光斥退差役,坚持与民众一起步行前往金粟山。队伍出发前,早有腿快的乡民提前上三清宫报了信——教谕赵老爷率信众朝拜祈雨呢!道观观主是位饱学落第秀才,屡试不中,一气之下隐入金粟山作了道士,民间称为三慧真人,自号玄真子。因慕赵廷壁学问、书法了得,俩人过从甚密。不仅有书信往来,而且闲暇时节,常聚之于道观静室,悟禅论道、观画品茗、漫谈学问;探讨书法、吟诗撰联、赏花填词,倒也十分潇洒自在。玄真子得报老友率众前来祈雨,心中一震:不好了,老友此举,虽顺了民心,却苦了自己呀!若祈雨之举功成,黎庶称颂,则犯了官场大忌啊!眼下阻拦恐已不及。如何是好呢?捻须踱步片刻,心中有了主意:祈雨成功,即劝赵先生见好就收,写一篇《金粟山祈雨赋》,呈给皇上,博个彩头,讨讨好,不图晋升,起码落个自保。当然,呈皇上的赋里,只消把本县历来忌才妒能的县知事恭维几句,让功于他,就万事大吉了吗!若祈雨不成,索性劝俗世雅友出家算了,免得由此招来杀身之祸。这混账世道、腐败无能的满清天下,咱不伺候了!当然,还是切盼祈雨成功啊,老百姓实在太苦了。一念及此,玄真子有了具体安顿:他交代道观一应人等迅速安置好了祈雨事宜的同时,差人去道观西北方半里许的仙泉——金龙泉,布置了一方香案。案几上精致的耀州大瓷盘里摆着一件罕见的描金雕花玉碗,这是玄真子唯一的俗家器物,他想让这件家传宝物来完成富平民间神圣的祈雨仪式,也借着这里的清幽洁净与老友尽谏诤之谊。
富平的祈雨队伍喧闹着走进了金粟山三清宫道观后,迎面被玄真子一声断喝镇住了,道观里外的祈雨队伍,悄然安静了下来。玄真子喊了声什么,后世流传了好几个版本。
东乡的人回忆说,老道喊:“勿聒噪!无量天尊!”
西乡的士绅撇嘴摇头:“谬矣谬矣!”玄真子拂尘一甩,大喝一声:“仙家净地,莫喧哗!无量天尊!”
其实玄真子当日到底喊了句啥不当紧,当紧的是玄真子在信众中的威望真的很高,就是这样的威望,为赵廷壁主持的富平祈雨助了威,添了彩,为东府民间留下了一段很传奇的佳话。
祈雨过程神圣而繁琐,喧闹而有序,全过程在两个空间里完成。玄真子把道观内的祭祀交代给了大弟子,三拜九叩,俯仰起合,一丝不苟,从容有序。而他则牵友之手,也不给道观众人解释,便径自去了后山的金龙泉。
祈雨民众都很虔诚,跪满了道观内外,焚香上祭、叩首膜拜、钟鼓齐鸣、诵经念咒,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似乎因了富平信众的虔诚,金粟山东北方升起来了一抹淡淡的云团,缓缓向南边游弋过来。
去了金龙泉的玄真子和赵廷壁,谈的并不轻松。玄真子急迫迫的把自己见解和盘托出之后,却招得赵廷壁仰天一阵呵呵大笑:老兄台,你呀你呀!只要兄台今日大显手段,为富平百姓祈得雨来,你要为弟上刀山下火海也绝无二话,把为弟从道观领到金龙泉来,不见得就是为了说这么几句闲话吧?赵廷壁这些话,竟把玄真子噎了个张口结舌无以应答:
“依你之见,先祈雨?”
“不祈雨,我登上金粟山作甚?难不成来与你讨茶吃?”
“那,那你我先净手,上信香?”
上过信香,玄真子于蒲团上盘膝坐了,右手拂尘搭在左臂上,左掌当胸,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渐入了幻外化境。赵廷壁揖拜跪叩之后,端详了描金雕花玉碗一眼,沉思片刻,就捧着玉碗去了金龙泉边。这眼泉水素有仙泉之称,位于一面峭壁之下,峭壁之颠徒手难攀,但仰首望去,可见很大的一片松林,郁郁葱葱,无边无际,林间莫名花香随微风送来,醉人肺腑。开天辟地以来,仙泉历经不知多少个秋冬春夏,竟在峭壁下渐渐盈盈出来一片阔约数十丈大的清澈幽深的小湖,小湖真的是深不见底呀,信众们把由仙泉水而成的的小湖称之为金龙潭。仙泉的数个泉眼隐于幽深的潭底,天旱时不见水面缩小;天涝时也见不到湖面溢延泛滥。小湖周围遮天蔽野的松树不同于峭壁上的松树,树皮呈鱼鳞状,霜白色,俗称龙鳞树。其中十来株,三四人牵手未必合抱得了。
赵廷壁手捧描金雕花玉碗,在一株最高大的龙鳞树下,徘徊良久,忽然灵机一动:何不如此这般······也显我等诚心啊!
心念动处,赵廷壁俯身盛起一碗泉水,咬破食指,将血滴入水中,快步奔向玄真子:
“诚心祈天,血祭金龙!玄真子听命:诸神在位,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厉喝声落,手中玉碗凌空掷向玄真子面门,玄真子听风辨位,从蒲团上一跃而起,顺势操起香案上桃木剑,挥向迎面袭来的玉碗,“仓朗朗”一声脆响,电光石火间,剑归案角,碗落案中,玄真子一声长啸中,仙泉湖面突然蕴出一片橘红的淡雾,一瞬间,淡雾就翻腾着漫上了金粟山,与东北方那抹云团会师了。随着空中“咔喇喇······”震耳欲聋的霹雳声,仙泉湖底沸腾翻滚,声势如雷,紧接着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刚刚还红日高照的晴空,顿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道观内外的信众欢腾了,狂奔着、呼喊着,也有长跪不起的、呢喃泣诉的······
刚开始,雨骤风狂,半个时辰后,雨势减弱了,就像慈母用温暖的手抚摸儿女的头似的,温柔地细细浸润着久旱的田禾。雨整整下了两天两夜,八百里秦川的旱象解除了。
当祈雨信众们,因天赐喜雨而狂欢奔走、而拜叩、而长跪、而泣诉的时候,赵廷壁和玄真子却一头仆倒在金龙泉边,不省人事了······
【三】
三天后黄昏时分,晚霞夕照里,金粟山三清宫道观恢复了往日的静寂。玄真子和赵廷壁对坐于颇有些年头的石榴树下,因了祈雨的传奇经历,俩人都还存着些惊惧、惶惑,当然更多的则是因旱情得到了缓解而悠然生出的欣喜与宽慰。俩人都刻意回避那祈雨所带来的新矛盾的话题。玄真子正襟危坐,闭目诵经;赵廷壁懒懒地蜷在藤椅上,漫无边际的想着心思。
无声无息不倦地绕飞在石榴树上的两只彩蝶,突然引起了赵廷壁的兴致,他脱口吟出:
“金粟舞彩蝶,”
“仙庵归倦鸟。”玄真子身未动眼不睁,应声对出了下句。
“神龙冲天去,”
“甘霖润禾苗。”玄真子又应道。
“位卑仕途艰,”
“德隆心性豪。”玄真子沉吟片刻,对出了下句。
赵廷壁正想和玄真子就祈雨之后的话题儿出个对句的时候,道观前院呼啦啦涌进来了一大拨大呼小叫的农人来:
“快救命!快救命啊!”
“三慧真人,不得了啦!”
“赵大人,赶快救命啊!”······
乱哄哄地一片喊呼声里,惊得俩人都洒了手中的香茶,到底还是玄真子修道习武之人经见多些,他缓缓放下手中茶盏,拂尘扬到肩后,沉声慢语,稳住了场面:
“无量天尊!莫高声,莫喧哗,莫慌乱!细细说,慢慢讲,”
“赵老爷、三慧真人,赶快救救给咱降雨的龙王爷吧,他被困在石川河的大河滩上了!”
听到金龙被困在石川河的沙滩上,赵廷壁反倒出乎常人的镇定自若:
“莫慌莫乱!大家兵分两路,积极营救金龙。一路速带大筐、鐝锹,直奔河滩,修筑堰坝;一路各自回村发动人马,多多准备苇席、水桶扁担,速速运至河滩连夜搭好遮阳席棚,看天色明日必然是大太阳天呢!两路人马立刻行动吧!记得沿途多多招呼乡亲们,都去搭救金龙啊!”
喊完这些话,玄真子带了一半人直奔了石川河大河滩,赵廷壁则带了其余的人到各村筹集苇席水桶等物去了。
人心齐,泰山移。黎庶百姓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呢:金龙为救一方百姓,把自己困在干河滩上,我们豁出命也要救他呢!
去石川河那拨人马赶到大河滩后,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众人,平日里浩浩荡荡的石川河的河道里,眼下竟看不到一滴水。玄真子携两个胆大壮汉颤兢兢趋近金龙身旁,细细琢磨从未见过的神龙,到底是个啥模样:
金龙通体褚黄色,四爪,有一双鹿一样的角,披鳞,神话传说里龙有一部长须,其实龙无须,起码,赵廷壁和玄真子还有富平的百姓们,亲眼看到的金粟山金龙潭的这位金龙无须,真的无须。它颔下有二尺多的像须髯一样的东西,色泽黄中带点儿淡红,不是一根一根的毛发的形状,而是整个连成一嘟噜一大片的,和秦川牛脖子下的水皮很像,但比秦川牛脖子水皮皱巴些,也比那个水皮长些。鳞片像极了鱼鳞,却比鱼鳞的鳞片大得多。困在石川河大河滩的金龙长约十五六丈,大水缸般粗细,头东尾西,双目紧闭。玄真子等人趋近金龙丈余之地的地方,踌躇着不敢向前了。突然,眼尖的玄真子似乎看到金龙的尾巴轻轻悸动了一下,同时隐隐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金龙活着!金龙活着呢!”
玄真子的惊呼,驱散了人们的恐惧,大家一哄而上,紧紧地围住了被困在河滩上的金龙:
“无量天尊!金龙因拯救百姓,行云播雨而受困于此,大家速速搬石运沙,修堰垒坝呀!”
人群应声而散,就地取材,搬石头、运沙子、垒堰坝,忙成了一团······
随赵廷壁来的老百姓队伍很庞大,扛来了很多苇席,还专门招来好多擅长木工技艺的能工巧匠。玄真子和赵廷壁略作商议,就把河滩上参与营救金龙的几百号人作了分工:
一队人垒堰坝、培土、蓄水;
一队人运苇席、搭凉棚;
一队人挑水、浇金龙全身,浇席棚······
玄真子在金龙身前约三丈处,摆了香案,净手焚香,祈天祷地,求佛敬仙······
赵廷壁则指挥着信众们,不分昼夜地给已经被荫护于席棚下的金龙身上浇水,也不断地给围住金龙的小堰坝里补水,同时,还给为金龙遮阳的大席棚顶上洒水······
三天了,有人看见过金龙曾睁开了眼睛,很亮很亮的眼睛呢;还有人看见金龙眼角晶莹的眼泪;也还有人看见金龙用爪给身后扒拉沙子呢!总之,金龙还活着。可是,日夜忙碌着救金龙的善男信女们,他们其中有些人却慌神了:
“金龙啥时才腾空呢?”
“金龙还能回到金龙潭吗?”
看到手持拂尘盘坐蒲团诵经祈祷的玄真子,几日来不休不眠地作法事,信众们无人敢上前去惊扰他;而看到忙前忙后,指挥信众们挑水、浇席棚、浇龙身、补堰坝的赵大人,几日来,熬红了眼,瘦脱了形,信众们也不忍给他添烦。
“这事儿可如何收场呢?”
赵廷壁也很忐忑,他看看默诵经文的玄真子一眼,思忖着踱向在香雾缭绕中的香案。虽未吱声,脚步亦轻轻,玄真子却洞悉老友的心思,他没有让赵大人说出心里的顾虑与担忧,他徐徐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轻扬拂尘,尘尾搭在左臂上:
“贤弟勿忧!近前来,且待贫道为你细细陈说。”
这几句话一刹那间就像春风拂过赵廷壁的心田,他深知玄真子心性,无十足把握,绝不会如此讲话的
“这疯颠老道,不知又要弄甚玄虚呢?”
赵廷壁狐疑地走到玄真子身边,未及张口,却听到玄真子近乎耳语的话传了过来:
“莫作声,看看你足下,再请注目西北天际。”
低头细看脚下的沙滩,赵廷壁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现象:密密麻麻的红头黑身大蚂蚁,列成颇为壮观的三支队伍,浩浩荡荡地都涌向了玄真子诵经的香案下,那里赫然显出一处超大的蚁穴:
“是了,是了,这是要下暴雨的先兆啊!”
再看看西北天际间,那泛红的云团,已经翻滚着、跃动着酝酿翻天覆地的大行动呢!
玄真子根本不给赵廷壁说点儿什么的机会,狂喝一声:
“无量天尊!过往神明听命:金龙降雨,救灾济民;身困河川,难脱危境;百神效力,助汝升空!”
断喝声中,玄真子散发仗剑,诵念全真教真经符咒,赤足于香案前前三后五、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地折腾舞蹈,焚香祷祝,而始终未置一词的赵廷壁则默默地、极虔诚地跪倒在了香案前的蒲团上了。满河滩的老百姓也随之跪下了。
轰隆隆、轰隆隆的雷声,随着一阵紧过一阵的狂风,从西北天际响起,闪电掠过头顶,那团泛红的乌云翻腾着狂奔过来,就像受惊的马群。赵廷壁率领众人搭建的大席棚一瞬间被狂风吹得漫天飞舞,盘旋远去。坊间流传那满天飞舞的苇席片,飘飘荡荡、肆意东西,有的甚至逍逍遥遥地飘过了黄河。还有人说得更邪乎:那救金龙的席棚苇席片啊,被狂风刮上天后,岂止飘过黄河呀,席片子一路向东,都飘到山西的洪洞县了,那个寻根认祖的大槐树上都挂了好几片呢!
“轰隆隆、轰隆隆······”又一阵更惊心动魄的炸雷滚过长空,顷刻间,暴雨如注,平地积水盈尺,只听一声裂帛似的长啸过后,电闪雷鸣中,金龙腾空而起,在金粟山颠的松林之上盘旋两周后,飞往西北方向去了。
石川河的大河滩沸腾了,百姓们面朝金龙消失的西北方,频频揖拜叩首:神龙保佑啊!年年丰收,岁岁平安啊!
【四】
连日来,富平城里热闹非凡,旱情因雨解除了,老百姓高兴了。他们自发地组织起锣鼓队、秧歌队,从四乡八里赶到富平城里来,尽情地抒发着感戴赵老爷率众祈雨的义举。“童顺义”、“九龄红”、“鸣盛社”、“新汉社”等6个大戏班不约而同地进了城,各自择地摆开架势唱起了斗台戏,以表达欣喜若狂的好心情。最引人瞩目的则是祈雨信众们自发制作了一把“万民伞”,前呼后拥、锣鼓喧天地送到了教谕衙署。
赵廷壁风光倒是风光了,但老百姓的好意与良好动机,却给他的仕途埋下了隐患。玄真子的担忧很快就在富平官场被证实了:富平正堂知县先是诬告赵廷壁贪占民间募集善款,后又指责赵廷壁恃才傲物、目无朝廷、惑民犯上,罪名愈来愈大,大有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架势。
玄真子料到局面已无挽回的可能了,但他没想到赵廷壁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告别他的富平仕途:
一日,玄真子起早特意预备了上好的“大红袍”,洒扫庭除,摆好了焦尾古琴,净手焚了一炉信香,盘膝静坐于蒲团上诵经。他知道富平教谕赵廷壁先生今日肯定会到三清宫里来与自己品茗谈禅呢!这是多年来两人最默契的一点,最少有6年了吧,彼此从未爽约,这个日子就是每年的六月十五日。
六年前的六月十五,玄真子与赵廷壁邂逅于富平城东门。当时,赵廷壁准备出城闲走散心,遇见一位身插草标,跪求卖身葬父的小孩,看上去约十一二岁吧,眉清目秀,因父突患恶疾撒手人寰,母不堪打击,精神崩溃疯颠不知了去向。这小孩儿不忍父亲死无归所,一时情急智生,插了草标,跪在路边,苦苦哭求有缘善人帮衬。赵廷壁知了事情原委后,动了侧隐之心,决意帮这孩子渡难关,可遍搜全身,只找到了四个铜板,远远不够小孩子的葬父之费,正急得抓耳挠腮时,手执拂尘一派仙风道骨的玄真子到了:
“无量天尊!此子与你无缘。孩子,随我去三清观吧!”
说罢,从袖中拿出一大把散碎银两,随手自路边拽来两个面善壮汉吩咐道:
“无量天尊!善善必有厚报!你俩人拿这些银子,先去对面棺材铺,足可置得一副好棺木,再烦你们去官坟寻个好地,好让孩子父亲入土为安,若有剩余,就算你俩的酬劳了。”
那两个壮汉一则本有救小孩的善心,二则见这位仙长慷慨,于是接了碎银如飞般奔去棺材铺。玄真子见事情有了安置,便携了那小孩的手,准备回金粟山三清观。
围观的人很多,其中不乏认识教谕赵老爷的人士,眼见得玄真子慷慨解囊、济危扶困,难免心下叽咕: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赵老爷今日失面子了!
“慢着慢着!仙长留步!”
赵廷壁眼见玄真子携了那孩子就要离去,慌忙伸手拦住,恭恭敬敬拱手一揖:
“仙长援手,济危救困,令人感佩,然不知仙长如何安排这孩子善后呢?仙长方外高人,游历四海,携此子于身旁,大有不便之处吧?”
“这个······”
赵廷壁的话似乎打动了玄真子,而趁他还在沉吟之际,赵廷壁慌忙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仙长,这孩子以缘分本该在下救济才是,只因在下今日不甚方便,才让仙长占了先。你既救了此童之危难,何不一并解除此童身后之忧呢?难不成让他小小年纪,就此出家,云游四海、浪迹天涯?”
赵廷壁眼见玄真子已经有所触动,可一时嘴溜,多说了最后八个字,明显瞥见玄真子脸色突变,急慌慌改口:
“仙长!不才乃富平教谕,眼见此童聪慧伶俐,有心提携,不如让在下带了去吧——至于方才仙长购棺板安置所耗银两,概由在下加倍奉还······”
“住、住、住了,有心提携?哼!口蜜腹剑、口是心非的伪君子而已。化外之人自有主张,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看来赵廷壁的好心被人误解了,也可能是“有心提携”四字触动了玄真子心底隐痛——屡试不中,这是落第秀才刻骨铭心之心头大痛啊!
“不瞒你说,贫道从未在世人面前说过大话,今日要破例了:满腹道德文章正愁无处宣泄,自今日始,就都给了这孩子吧!以三年为期,贫道定让他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好!嗷——好!嗷——”
富平城东门口围观看热闹的人们齐崭崭喊了好,成僵局了,玄真子一时领不走遇难求救的孩子,富平教谕也语塞尴尬一时下不了台:
“二位恩公!不必烦恼,请受小子一拜!我名洗龙,谢过二位恩公大义。”
洗龙这几句不卑不亢彬彬有礼的话,顿时像一阵清风拂过,富平城东门口静了下来:
“噫——没看走眼,这孩子,不凡呢!”
赵廷壁和玄真子心头涌动着同一种感慨,俩人对望了一眼,慢慢地平静了。就在他俩人还没想好如何下台阶的时候,小小年纪的小洗龙,“咣当”一声,又给刚刚平静了的河面上投进了一块大石头:
“二位恩公,你们俩位都于我有恩,我也都喜欢,跟着谁都愿意,但我分身乏术啊。莫如这样吧,我出个联语,在场的父老乡亲做评判,谁对的好,我就跟谁,如何?”
未及赵廷壁与玄真子搭上话,围观的众百姓又抢先表了个毫不含糊的态:“嗷——好!嗷——好!”
“插标葬父遇恩公,小子叩首”
小洗龙一边伶牙俐齿地吟出上联,一边深揖一揖,紧接着就朝向两个大恩人“扑通”跪了下去,根本给他们两人没留下思考的机会,而刚吟出的联语,还顾到了眼下情势,也实在有点儿难为这孩子了。赵廷壁听了小洗龙的上联,心中一震:此子不俗!可造之才啊!可他实在不想抢了玄真子的风头,于是一手捻须,沉吟着低头不语。见赵廷壁有礼让的架势,玄真子轻咳一声,拂尘扬动间,脱口吟道:
“解囊济困奉孝道,老父归天”
“好!妙对”“好!好!”围观的人群一片叫好声。
赵廷壁见玄真子脱口对出下联,心中暗赞一声“好对!”应声也对出了一副下联:
“蒙难孝子感苍穹,先考升仙”
赵廷壁自认这下联对得还算马马虎虎,可围观的人群却反应很冷淡。赵廷壁心下暗忖:也许大家未听清吧!
“崇仰高义俩恩公,若父若师,难选难择;”
小洗龙很感佩眼前这两位素不相识的大善人,自己小小年纪,遭逢如此不堪的人生巨大灾难,若无眼前的大恩人,自己实在想不出如何活下去,两个大恩人争着领养自己,心中说不出的感激,便很乖觉的以联语表达感恩之情。
听到小洗龙的这个联语,赵廷壁心里很酸楚,太难为这孩子了,于是随口应道:
“邂逅孝贤一才俊,亦子亦徒,莫推莫辞。”
玄真子不甘示弱,也立刻对出了下联:
“期冀慧聪独翘楚,能文能武,报家报国。”
两轮联语较量下来,的确难分伯仲,而赵廷壁和玄真子心下却都生了惺惺相惜之感,正当此时,人群里有位书生模样的先生接了腔:
“诸位诸位!请听在下一言,可解眼前困局!”
围观现场被这几句话安抚平静了:
“二位高义济危扶弱,令人钦佩;争养孤儿,不图名利。以我之见,别难为可怜的孩子了,折衷处置可也:小洗龙拜赵大人为义父,习文;小洗龙拜三慧真人为师,习武······”
“嗷——好好!好!”惊天动地的喝彩声中,小洗龙眼含热泪,高声喊着“义父!孩儿叩首了!”“师父!徒儿有礼了!”小洗龙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赵廷壁与玄真子见此状况,暗叹一声,不约而同地熄了各自胸中争强好胜的火苗。他们俩几乎同时伸手,扶起来了小洗龙。
“收下吧!孩子,这是祖上传下的玉佩。”
赵廷壁解下腰间佩玉放在了小洗龙手里。
玄真子则把袖中书给了小洗龙,眼尖的看见那是一本《孙子兵法》。
后来的故事不难猜出:小洗龙随师父练武,伴义父读书;道德文章冠绝一时,武学武德江湖闻名。小洗龙聪慧伶俐,很得义父和师傅宠爱,他半个月在金粟山三清宫,半个月去教谕衙署,月中之日,便是三人最欢欣的日子了。而每年年中——六月十五日,考文武两课,其严格隆重程度很高呢,这一天,也就成了他们三人最为珍惜、最欢愉的日子了。
可今天,已经日上三竿了,赵廷壁和小洗龙还没到。
玄真子郁郁不乐,坐卧不宁,思绪纷乱:赵廷壁平素谨言慎行,信义为先,今日失信,莫非出了啥事?家居羌州,难不成家里有甚变故?病了?小洗龙出啥事了?一连串的揣测袭上心头,玄真子真的乱了分寸。
【作者简介】牛升培,省作协会员,宝鸡市作协理事,金台区作协主席,出版长篇小说两部《若水之殇》《青雀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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