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网易号故事大赛」参赛文章
在调来市公安局技术中队之前,曾有一段时间,我在省政法学院做助教,我的老师叫夏一铭,是学院的资深教授,一辈子钻研头骨复原技术。
不过,外人怎么也想不到,我竟然在老师即将退休的最后一课上,当众揭发了老师曾经做过的罪恶。
那时,我还有一个身份——卧底。
最后一课
一天,省政法学院的一间教室里人声鼎沸。学院的老师和学生都在等着夏一铭的到来。夏一铭是这个学院的教授,研究头骨复容术已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今天是他退休前的最后一堂课。
夏一铭微笑着走进教室,身后跟着助手我——覃铭。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近百双眼睛望着满头白发的夏一铭。
“大家好。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给大家上课……”说到这里,夏一铭突然哽咽了。过了片刻,夏一铭接着说:“今天这堂课本来我想做一下总结的,现在想来没有必要。我退休了,会有更好的教授来教你们,头骨复容这项技术永远不会过时。所以,今天我想亲手复原一个男人头骨,就算是对我自己的总结吧。”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夏一铭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来,然后转身从我手里接过一个纸盒,放到讲桌上,边打开盒子边说:“这是一个男人的头骨……”
但他立即呆住了,看着托在手上的头骨,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我是真老了,明明想着放进一个男人头骨,怎么竟成了女人头骨?”
夏一铭毕竟久经沙场,稍一停顿,接着说,“本来想复原一个男人头骨的……既然是女人的,就将错就错吧。”说着,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我的技术自信还不会错。”
台下响起了善意的笑声。
夏一铭托着头骨,在教室走了一圈,然后回到讲台上。
“大家都看到了,女性颅骨的特点是骨板薄,骨质轻,骨面平滑,眉弓较平坦,肌脊不明显……从这个头骨牙齿的磨损程度和冠状缝的全部愈合,可以推断此人死时年约41至43周岁。”
说完,夏一铭放下头骨,开始在计算机上运算。大约两分钟后,他点点头,顺手拿过旁边盒子里的可塑性材料,开始凭感觉再现这人生前的容貌和气质。
台下鸦雀无声,有人已经开始用手机录像。
夏一铭注视着头骨,嘴角紧绷,脖子上一根青筋突起,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
很快,头骨的额头有了,鼻梁有了……
正在人们等待头像复原的那一刻时,夏一铭突然住手了。
他后退一步,仔细端详着讲桌上的这个半成品,突然身体抖了一下。
我赶紧上前扶住他,着急地说:“教授,您没事吧?”
夏一铭抬手摸了一下额头的汗珠,吃力地说:“好像我的心脏病犯了……我……”
旁边早有人打了120,十几分钟后,救护车拉着长笛将夏一铭送到医院。
本来挺好的机会,让气人的心脏病给搅了,学生们看着讲台上的半成品不住地叹气。
学院的领导跟着来到病房,劝夏一铭好好休息,等康复了再把剩下的活干完。
尴尬课堂
半个月后,夏一铭出院了,但他拒绝再去复原那个头骨。
“教授,这可不是您一贯的作风啊。”我力劝夏一铭,“因为您是全学院头骨复原做得最好的教授,学生们都想看您复原完这个头骨。可……”
我明白其中的蹊跷,所以,一定要把夏一铭劝到教室去。
夏一铭摇摇头,说:“我理解同学们的心情。可你知道,复原头骨看似轻松,却是一个全身心投入的活儿,我这身体恐怕是不行了。”说着,夏一铭不住地摇头。
这时,学院党组书记莫文明代表学院领导来看望夏一铭,一番嘘寒问暖后,莫文明说:“夏教授啊,在你住院期间,领导和同学们对你很是关心,都希望你尽快康复,好上完最后这一课。你看,什么时间好啊?”
夏一铭看看莫文明,又看看我,点点头,说:“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再拼一把,也算给自己三十年的研究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不过,我不想再复原那个头骨了,换一个男性的吧。”
莫文明皱着眉头问:“那个女性头骨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问题。我只是想把最后这个活儿干得漂亮点。你不知道,原来那个男性头骨,我是做了充分准备的,一定能出来预想的效果。”
“就为这个?”莫文明呵呵一笑,“司马教授的功夫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什么准备不准备,这都是托词。上次清舜花园施工时挖出的那个头骨,你也没做准备啊,活儿不是一样干得漂亮?好了,同学们都希望你完成那个半成品,你就辛苦一下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夏一铭只好答应了。
转眼到了约定时间。还是那间教室,夏一铭步履有点蹒跚地走上讲台。
同学们看他脸色不好,都鼓掌感谢他。
夏一铭这次没有侃侃而谈,而是对这头骨端详了一下,拿起可塑材料开始复原。
他刚把头骨的左脸颊粘上,旁边的我指着电脑显示屏说:“上次教授算出的数据我都保存了,我觉得这脸颊不应该这样,应该是这样的。”
说着,我走到讲桌前,把夏一铭粘上的脸颊取下来,重新做了一下,这才粘了上去。
夏一铭不满地看了一眼我,继续复原,但我今天好像吃错药了,夏一铭粘上一块,我就过去纠正一块,我听到台下的人议论纷纷。
“我这课没法讲了!”夏一铭把手里的一块材料往地上一丢,转身就走。
学院领导刚想说话,我正色说:“教授,您平时教我们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怎么今天学生就是纠正了一点您的瑕疵,您就生气了?这不是教授您的作风吧?”
这话还真管用。夏一铭站住了,瞪了一眼我,说:“好,有出息,不愧是博士生中的佼佼者。我只不过是想试验一下,我的学生是不是在权威面前怯场。好,现在我放心了。”
说完,夏一铭转身回来,要继续复原。
我拦住他说:“既然这样,学生愿意在老师面前献丑,这余下的活我来干。”
没等夏一铭反应过来,我已经抓起材料,在头骨上边研究边粘贴。
台下的议论声更大了,看来,人们对我这种不尊敬老师的行为极其鄙视,有的学生已经开始离开教室。
“同学们不要走,我这不是抢老师的功,是用实际行动汇报我这一年来学习的情况。再有几分钟这个头像就复原完了,难道你们不想听听司马教授的评语?”
也许是我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教室里安静下来。
十分钟后,我说:“完了,大家看看,我没丢教授的脸吧?”说着,我将复原完的头像转过去,面向着坐在教室里的老师和学生。
“没想到这小子还行,能复原出这么漂亮的女人来。”
“是啊,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正在人们议论纷纷之时,坐在教室后面的莫文明忽然大喊一声:“这人怎么这么像李夏怡……”
旁边的老师们一看,都说像,然后大家一齐把目光转向讲台一角的夏一铭。
李夏怡是夏一铭的学生,因为爱上夏一铭,一直没有结婚,留校任教后,常年和夏一铭偷情,因为这,差点毁了夏一铭的家庭。后来,李夏怡写下一封忏悔信就失踪了,从那以后再没有回来。
“教授,他们说这人像李夏怡。李夏怡是谁?您认识她吗?”我回头问夏一铭。
夏一铭看着头像,忽然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这时,几个刑警走进教室,扶起夏一铭说:“教授,我们想请你到刑警队去一趟,有个案子需要你的帮助。”然后,刑警又对我说:“你也去一趟吧,听说你是教授的得意门生。”
在人们惊奇的目光中,我一脸释然地上了警车。警车一路呼啸而去。
残酷真相
刑警队办公室里,队长王峰的办公桌上摆着复原完的那个头骨和一张李夏怡的照片。
门外一声“报告”,夏一铭低着头被一名刑警带了进来,后边跟着一脸平静的我。
“教授请坐。”王峰边扶着夏一铭在沙发上坐好,边用手一指那个刚复原的头像,“我想请教授说实话,复原的这个头像,怎么和李夏怡这么像?”夏一铭只说了一句“世界上长得一样的人多了”,就不再多话。
王峰一拍巴掌,我进来了。我先向夏一铭鞠了个躬,感谢他一年来的提携。接着,我说:“教授,现在我该说实话了,我其实不是开始跟您说的刚从学校毕业,而是在刑警队干了三年的刑警了。这次回学校就是为了李夏怡的案子。我这样说,教授应该想到了吧?”
夏一铭怎么也没想到,我一到刑警队,就对十几年前的“李夏怡失踪案”起了兴趣。
开始,同事都笑他,说一个陈年积案,大家都不再提,你闲操什么心?但我铁了心要查这件事。
查来查去,线索就在夏一铭这里断了。
正好,局里要派一个人去政法学院跟夏一铭学习头骨复容术,我就毛遂自荐,来到夏一铭身边。
从见到夏一铭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这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老教授,一定和这件事有关。
后来的日子,我一边刻苦学习头骨复容技术,一边调查夏一铭的历史。
这天,在夏一铭的工作室里,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本来,靠东墙的柜子里,放着七八层各式各样的头骨,因为长时间不动,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但有一个头骨却没有灰尘,夏一铭还常常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后来,我趁夏一铭去外地讲学,用学到的头骨复容技术将那个头骨试着复原,竟发现和失踪的李夏怡很是相像。
“开始我也认为这可能只是巧合,直到有一天我在找资料时无意看到了李夏怡写给教授的一封信。那封信上说,如果教授再不离婚,她将到校领导那里去闹,让教授身败名裂。于是,我就找到了教授杀死情人的原因。”我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夏一铭,对王峰说,“我的话完了,下面该你了。”
王峰点点头:“教授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我们的调查不会停止。现在我们已经得到证人证实,就在李夏怡失踪的那天上午,至少有三个人看到她进了你的工作室。后来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你能否告诉我们那天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即使李夏怡写了忏悔信远走他乡,也不会半夜三更就神秘消失吧?”
夏一铭的额头开始冒汗。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头像,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那时我在乎的只是名声,现在想想我是多么愚蠢!我是多么爱李夏怡,以至于我留下了这个头骨……”夏一铭转身看着我,突然眼前一亮,“小坚,去把材料拿来,我要重新复原这个头像。”
王峰冲我点点头。
半个小时后,头像已经在夏一铭的手中复原了。不过,不是李夏怡死亡时的年龄,而是二十岁左右的李夏怡,年轻而漂亮。
夏一铭低下头去,轻轻在李夏怡的头像上吻了一下,然后冲着王峰伸出了微微颤动的双手。
这件案子侦破后,我也从卧底真正喜欢上了法医工作,三年学习后,我成为真正的法医。
【本文为《法医刑侦手记》原创系列故事《人性恶之花》第3个故事《刻在头骨上的爱情》,严禁转载,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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