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举行了自俄乌战争以来的首次峰会。大多数西方媒体将之描述为“历史性的、变革性的、改变游戏规则的”重要会议。

这次峰会为瑞典和芬兰加入北约铺平了道路,并讨论了与印度-太平洋地区某些国家(日本、澳大利亚、新西兰和韩国)在“共同利益领域扩大全球伙伴关系”的问题。这些领域包括海事安全、反恐、网络威胁气候变化。当然,还有重中之重的议题:推出一些加强集团内部合作和军事互操作性的举措,提升集体威慑和防御能力,从而更有效地应对所谓“俄罗斯的侵略行为和来自中国的系统性挑战”。这一内容被列为《北约2022年战略构想》的核心任务。值得注意的是,在此前的北约类似文件中,传统战略重点都仅限于俄罗斯,因此中国被放在突出位置更加引人注目。

此次峰会的一个大背景,是俄乌战争在西方重新引发了关于北约重要性的讨论。欧洲-大西洋地区的安全环境重新出现紧张局势,为北约加强集体防御和安全合作提供了一个清晰的总体目标。这在上一次冷战结束以后还是首次。但是在美国的强烈坚持之下,中国同样被列为具有决定性的全球威胁,甚至是首要威胁。

上一个版本的北约战略构想发布于2010年,当时北约眼中根本不存在中国。然而新的文本强调,“俄罗斯和中国之间不断加深的伙伴关系及其带来的系统性挑战,是构成2022年战略概念的重要因素”“该概念的发布旨在指导北约制定必要的政策工具和集体应对共同的跨国威胁。”

美国人将此次峰会宣传为一次重新确立其在“西方阵营”领导地位的重大胜利。一方面,彻底更新的2022年战略概念为北约提供了跨大西洋总体战略的明确性,以及围绕北约的原则和价值观建立凝聚力的势头,从而进一步巩固了北约框架相对于欧盟军事一体化和独立化愿景的优势地位。另一方面,虽然俄乌战争促使北约明确宣布俄罗斯是其和平与安全的“最重要和最直接的威胁”,但北约(以及欧洲各国)正在被更深地卷入中美之间正在酝酿着的新冷战竞争(或者是已经来开序幕的新冷战)。在美国的策划和煽动下,北约正在成为在中欧之间制造敌对情绪的有效工具,其最终目的是希望欧洲和美国站在一切,并将中国宣布为“未来(永久)对手(敌人)”

北约将中国视为“系统性竞争对手”的情况在很大程度上是在最近(2021年)发生的。这是中欧之间日益增加的不信任和敌意的结果。美国多年来一直宣传中国正在迅速崛起为一个决定性的全球性安全和经济秩序破坏者,并指责欧盟的中立地缘战略,但是由于对华贸易的经济收益对大多数州来说是一个强大的吸引力,所以基本上收效甚微。但是这一情况在最近几年,特别是2021年以来迅速改变。一些亲美的欧洲政客和学者(跨大西洋架构的支持者)试图将之归咎于中国在中东、中欧、东欧、非洲等更接近老欧洲传统势力范围的地区扩张经济和外交影响力,并以完全西方化的历史经验质疑中国的“和平”崛起立场。

客观来看,自2010年以来全球安全环境确实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新的北约战略构想其急转弯的幅度之大依然出乎不少观察者的预料。2010年的北约战略概念将低风险的常规战争视为一种威胁,期望俄罗斯作为建设性伙伴进行互惠合作,并且完全没有提及中国。这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欧洲地缘战略的独立性。《2022年战略构想》与之完全不同,大谈中俄趋同和混合威胁的崛起,使欧洲更接近华盛顿对中国的强硬态度。当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份仅次于《北约宪章》的新文件的出台也不是无迹可寻。它在很大程度上是《北约2030年报告》(2020年发布)和《布鲁塞尔首脑会议公报》(2021发布)的延续。

《2022年战略构想》通过在几个关键点上首创表达,进一步推进了上述文件的政策。

首先,新文件显著减少了对军备控制的关注,并重申北京的“野心和胁迫性政策挑战[欧洲-大西洋]利益、安全和价值观”(第13段)。文件强调要在保护北约安全利益的同时,与中国开展减少风险、互惠透明和建设性的接触。

第二,多个亚太国家出席马德里首脑会议,被认为是“巩固了北约对自我改造必要性的认识,并开始将关注重点向包括印度-太平洋地区在内的全球更多地区扩大的趋势。在最近的一份声明中,北约明确指出了加强与亚太伙伴关系的重要性,以此作为解决“共同安全问题和全球挑战”以及捍卫“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西方发达国家主导的国际秩序)的一种方式。在这方面,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与日本、澳大利亚、新西兰和韩国等国之间加强外交对话和务实合作,反映了布鲁塞尔对北大西洋地区和印度洋-太平洋地区相互交织的明确认识。

第三,欧盟(EU)此前发布的最新战略指南与北约2022年战略概念之间存在很强的一致性,被认为对“进一步加强北约-欧盟安全与防务合作至关重要”。换句话中,欧盟将继续被牢牢束缚在北约安全框架内,并处于美国事实上的领导之下。其中很重要的一方面,就是北约将进一步增加自身在印度洋-太平洋地区的存在。这个使冷战思维永久化的美国工具(“遗迹”)和排他性派系的两极分化体系,积极地在欧洲-大西洋地理范围以外的印度洋-太平洋地区制造麻烦,从而服务于美国霸权的继续维持。

基于上述宏观政策层面的大调整,北约正在美国的引导下,以所谓“威胁的跨大陆性质和地区间的相互关联性”为借口,为更直接和频繁地介入印-太地区的地缘热点问题进行舆论准备和外交准备、军事准备。一些北约高级官员正在讨论将台湾、南中国海、东海和中印边界争端等热点纳入北约议程,而这在几年前是不可想象的。简而言之,他们希望在所有这些问题上采取最强硬的立场并与中国进行对抗,以“展示北约(及其印太伙伴)坚定维护其原则和价值观的决心,以及捍卫自由、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的能力”

其中一些最为激进者甚至提出了“先发制人”的概念,以应对某些“地区威胁”,并在非传统安全领域(包括关键基础设施、供应链和破坏性技术)与印度-太平洋一些国家更密切地合作,例如“美日印澳四方对话”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