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虽弹丸之地,但走向大陆、走向世界去输出华夏文化的高僧学者,其数量之多,层次之高,密度之强,远超过大陆机构。他们虔诚发誓,一生最大的愿望,是来生给老子、孔子、孟子、庄子捶背、洗脚、端尿壶。他们树立的典型,是儒家集大成者王阳明。台湾的阳明书院和阳明大学,是名副其实研究学问的圣地,而我们这里许多阳明书院,几乎看不到什么书,大多是收费的旅游景点。在保护传统文化方面,当世界许多博物馆频频出现文物毁坏、被盗的时候,半个世纪以来台湾故宫博物院,只是在建馆初期遗失了满清“女尸图”一张纸,自然蒸发了新疆进贡清廷的一包盐。在全球文物保护上,堪称奇迹。

华夏的圣贤文化,与西方的哲学和宗教一样,都是解答宇宙和人类的终极思考,追问人类为什么活着,怎样活着才有意义?这个问题想清楚了,人类就会少一些迷失,多一点从容。

德国谚语说,“人仅活一次,等于没有活过”。类似这样的话,早在3500年前周武王就已说过,他的名言是“人是万物之灵”。大意是,宇宙万物最终都会生命终结,人类生存的地球也有寿命,也会冷却消亡。如果人类和飞潜动植一样,就只相当活一次,真的变成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的低等动物。但人类不同,不应该仅活一次,人类虽是自然之子,是动物的一种,但人是有灵魂,有思想,有觉悟的高等动物。肉体的自然之子和精神的万物之灵,使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如果自然之子和万物之灵完美结合,人生就能达到圆满、幸福,反之,缺少后者,就会沦为低等动物。因此,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说,“未经思考的人生,不值得一过”。思考什么呢?当然是思考自然之子如何生存,如何与自然和谐共生,过得丰衣足食,怡然自得;思考万物之灵如何活出智慧的一面。具体来说,这种人生哲学表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人之所以活着,是要活出世俗层面的意义。西方哲学认为,“劳动创造了人”,“劳动和节俭是医治人生的良药”。孟子说的更加直接,“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通俗地讲,就是“出自己的力,流自己的汗,用自己的钱,吃自己的饭”,“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达到富足康乐。

第二,人之所以活着,是要活出精神层面的意义。德国哲学家叔本华说,“人是形而上的动物”。言外之意,是除了吃喝拉撒之外,人是有精神、有思想、有道德的动物。孟子在这方比苏本华更早提出了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的道德本性。他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用王阳明的话说,就是从凡入圣,吾心光明。

第三,人之所以活着,是要活出终极层面的意义。这是从生到死的终极视角,来思考人生。苏格拉底在选择死亡时,说“我去死,你们活着”,意思是,我为真理去死,毫无遗憾,你们为谎言而活,不是我的意愿。法国作家小仲马的遗言是:“我的死,比我的生更重要。”,他觉得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和动物一样,白白活一场,只要自己的作品影响世人,死是值得的。

虽然东西方对于“死”的意义众说纷纭,无穷无尽,但孔子的“生死观”一直居于思想巅峰。他说过两句最著名的话,一是“不知生,焉知死”。大意是,如果一个人连活都没有活明白,你还有什么资格去谈死亡?二是“大哉死乎!君子息焉,小人覆焉”。他认为,死亡是最大的学问。君子死了,是一种休息,而小人死了,是他们终于覆灭了。君子死了,人们在情感上惋惜痛心,只是他们的音容笑貌和我们告别而已,但精神却永远和我们在一起,由此看来君子是不必怕死的,怕死的只有小人。因为小人死了,人们会拍手称快,他们的罪恶总算随着死亡而告一段落。孔子启示世人,如果人不能达到君子的高度,但至少也要做一个平凡的人,平凡地死去,而不要像小人那样败坏良知,损人利己,被人咒骂,死有余辜。

每个人的死,都是不能避免的。佛家看到的是自然幻灭,道家看到的是羽化归天,耶稣基督则认为是最后的审判,三者都不太积极,倾向死后谈死,很像给注射死刑的人,进行皮肤消毒。但孔子的思想却让人有修为的动力,使人死得安然。

正因为华夏古圣先贤的人生思考高度和广度,都超越了西方哲学家的视野,所以许多台湾人追随圣贤思想,崇拜华夏经典文化,甘愿来生给圣贤们捶背、洗脚、端尿壶,甚至当一只为他们守夜看门的狗。

比如,台湾人非常崇拜王阳明,他们在日记中写道,“不论在火车上、电车上或渡轮上,凡是旅行的时候,总看到许多日本人在阅读王阳明”,“儒道中最得力的,就是王阳明知行合一‘致良知’的哲学。日本窃取‘致良知’哲学的唾余,便改造了衰弱萎靡的日本,统一了支离破碎的封建国家,竟成功了一个今日称霸的民族。我们与日本的差距,只差一个王阳明的距离”。[作者: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