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高层次,就是长期的修炼与艺术“神灵”的闪光一刹那的结合。

“胸有成竹”与“胸无成竹”的默契,最高的层次是把两个极为难以配合的东西配合起来。

为什么说难以配合呢?

比如:《大岳之尊》把大岳画得像佛打坐、讲经一样,表现东方哲学的一种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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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又福 《大岳之尊》 50cmx37cm 1994年

构思上力求周密完美,但是越想得完善的时候,越容易抵制潜意识的出现,越容易抵制“灵机一动”爆发生命的火花。

这两个方面是矛盾的,但达到一定高度是可以相反相成的。

因此,越是修养高、知识广博的人,他的潜意识的、调动“灵魂”的闪光越是难得,也越为可贵——困难得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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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又福 《黄土高天夜夜心》 1692x1780cm 2013年

往往我们看到有些大学问家谈起来头头是道,却少一点灵机一动的幽默感,说话容易干巴,但道理是深刻的。

严肃、深奥的学问与幽默感容易发生抵制,结合得好层次就高。

一个画家下笔就想,我这笔稍微不在意就不符合我这“修养”了,我还是应该一转一折处处小心,这很不好。

但是,这些东西很顽固,通过学习传统,笔墨也确实到了很高级的阶段,高深的知识技法在这时成了累赘。

要克服它,除非到了“忘我”的境界,调动出潜意识,好像这时喝醉了,“恍兮惚兮”之时,随意来了两下,看似随意,但包含了长期的修炼在里面。画是醒时“梦”,睁着眼做“梦”,很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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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又福《黄土高天夜夜心》局部

修养高,功夫深,思维的周密,见解的独到等等,容易抵制“灵光”的闪现,因此难于统一。

那么,反过来讲,惯于随便乱画的人,修养不高,他有一方面的优越性,他可以随便画,出现意想不到的效果,他自己都不知道好坏。

有时是潜意识在起作用,“灵感”有时一闪,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好效果,好像在一大堆沙子中出现了一粒金子,但他自己不知道。这是修养比较低,只注意直觉,注重体验的结果。

“我画画不需要想”,“我画画的过程是愉快的过程”,“是自我体验的过程”,这在某些青年人的画展请柬或是前言中可以看到类似的话。

真情实感是一个方面,但光有真情实感是不够的。

真情实感有高低之分。

“酒鬼”见到了酒,浑身就不知如何是好,这也是真情实感,他真喜欢那酒啊!庄稼汉很朴实地看到太阳落山说:“哎呀!真像一个鸡蛋黄。”这也是真情实感,可是它不高。

因此说,注重直觉,注重体验,但忽略长期的修炼的功夫,艺术依然是低层次的。

艺术由低到高,必然是长期的修炼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应该不固执于长期修炼的某一点上,而又能把最难于结合的“灵感闪现”结合起来,这样艺术才能得到循序渐进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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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又福 《梦到山乡》 53×73cm 2010年

比如,我们画山、画石。

在长期研究之后,看了古代人画的山石,现代人画的山石,翻遍了古今中外的资料,我们有了很丰厚的修养。

但是当我画这块石头的时候,好像什么石头都没有看过,好像第一次看见石头,好像从月亮上来到地球上看石头,好像从另一个世界上来到中国山水之间。

用这样的新鲜感来对待,而且达到“忘我”的境界,用新奇的眼光,陶醉到“惚兮,恍兮”的境界去对待这块石头,从前那种长期的修养,在起“潜移默化”的作用。

我们说“张颠醉墨,李白醉诗”都讲一个“醉”字。

“醉”指神志不是很清醒,显意识退到一边去,潜意识在起作用,有“醉后吐真言”之说。

李白作诗好,为什么好?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这是杜甫对李白诗的评价,成就在一个“思不群”上。

“思”,思想锐利。他想的,他的修养,“不群”、“不凡”,有崇高清醒的认识,所以“醉”后他能作好诗,换一个其他人不可以。

由此看来,不讲修养和平时的苦功,光讲“顿悟”,情感的爆发,爱怎么画就怎么画,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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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又福 《梦思》 35×50cm 2010年

画是灵魂的“闪光”,再重复是不可能的。

高级的艺术永远是全新的,永远是不可再造的,永远具有生命力。

石涛最好的画,他自己再重复也画不出来了。

想再重复,画成和原来一模一样,是一种“有为”态,是强制状态。

也许大家还没有理解得这么多,假如实践再多一点,认识就会提高。

同学们看画时尽量找画上的毛病,找到毛病了,你就提高了,避免再犯。

郑板桥对艺术的见解已经如此高深了,可惜,他的竹子与自然的竹子之间还是太像。

黄宾虹曾评论说:扬州八怪,因学力不足,尚不能成为大家、高手。

黄宾虹先生的眼光是很高的,所以他成为近代山水画大师。

这种找毛病跟崇拜完全不是矛盾的事。

在艺术上有逆反精神,但在人格上要尊敬老师。

这种品德、素质的修炼对我们搞艺术的人而言是至关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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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又福 《山伯对语》 35×50cm 2010年

那么同学们怎么用认识指导自己的实践呢?

首先要长期的养,要不停地思考,想得越深刻、越具体、越不一般化越好。

这总比不想要强。

但真正画的时候又“好像”没有想,注意是“好像”没有想,执著于“空”,把它放在一边,让它暗地里起作用,这里“借鉴”佛家讲的“有”并不是固执,“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两者是既矛盾又统一的。

我们画画人的心胸应该是坦荡的,要“心无挂碍”。

吴昌硕曾给潘天寿的一张画上题词,说他怎么怎么好,其中说他最好的一点是“心无挂碍”。

他心中光明磊落,不看别人是否喜欢。由此我们可以分析东西方艺术发展为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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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又福 《山野清气》 35×50cm 1997年

我们东方的艺术,哲学制高点,以“孔子”、“老子”、“庄子”以至“佛禅”为代表的东方哲学精神,审美精神很早就出现了。

但我们的艺术发展一直是比较稳定的,它是优点,也是缺点。

由于种种的思想桎梏,由于封建统治阶级种种利害关系的制约,艺术受到相当大的阻碍,唐、宋、元、明、清中国画稳定发展,较缓慢,突破一步也难能可贵。

西方的审美层次,哲学发展起步比中国晚,他们认识到“天人合一”是比较以后的事情了,但在近一二百年西方艺术有了很大突破。

在艺术上,他们不愿意重复别人,注重个性,出现了近现代诸流派的大师。

贾又福 199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