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空调房里的日子有些局促，但并不无聊。每当我想打开电脑写点东西，孩子就缠过来，要么紧紧抱住我的腿，要么爬上我的膝盖，一边用他那毛茸茸的脑袋拱来拱去，一边用软萌的童音撒娇：“妈妈玩这个车……妈妈讲故事……”

我看着他肉嘟嘟的小胖脸，不想让他失望，可我并不善于讲故事，平时连讲个笑话都有点吃力，这大概源于从小就在比较严肃、忙碌的家庭里长大，一起玩耍的小朋友也不讲故事。长大一点的90年代，又正是日美动画片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放学后的时间几乎都交付给《米老鼠和唐老鸭》、《猫和老鼠》、《花仙子》、《圣斗士星矢》……所有奇幻的、有趣的、可爱的、异想天开的全在动画片里了，无需自己去想象什么。自然而然地，我也逐渐失去了想象力。当我成年后才恍然大悟，却连后悔也来不及了，唯有侥幸自己从事无需想象力的工作。不然，那便是真正的痛不快乐了。

讲什么故事好呢?我略微思考了一会儿，联系他正在玩的七彩小鸟讲——

“天气太热，小鸟们觉得非常难受，于是他们打算去北方。有的要去东北，有的要去俄罗斯。但是，东北现在正在下雨。冰凉的雨水淋上羽毛让他们也不好受，所以大部分小鸟还是去了俄罗斯。俄罗斯十分遥远，飞过去要几天几夜。所以，他们要做好长途旅行的准备，吃了很多毛毛虫，带上了喜欢的樱桃蛋糕卷。小鸟们飞啊飞，飞过无数河流和山川。天气越来越冷，俄罗斯有大片的森林，还有熊。小鸟们要小心避开熊。那里也有毛毛虫。毛毛虫都很大，小鸟们特别喜欢吃，但要注意不要吃到有毒的毛毛虫。有毒的毛毛虫鸟不吃，鸡也不吃。它们太毒了。”

孩子把七彩小鸟放入他的玩具卡车里，卡车放不下的就放在玩具SUV上。每只小鸟都有华丽的披肩，白色的，粉红色的，浅红色的，足以帮他们抵抗俄罗斯的寒冷。

这个故事还不能令孩子满足。他很快要求再讲一个小鸟的故事。

我想了想，讲——

“天气太热，小鸟们想到小溪里游泳，但是他们都不会游。这可怎么办?这时候，一只青蛙蹦出来说：‘我可以教你们学游泳。‘那真是太好了!‘小鸟们很高兴。但是学游泳并不容易。第一只小鸟下水之后就大叫：‘我的羽毛被淋湿了!我不学游泳了! ‘第二只小鸟一下水就呛了好几口水，他也叫：‘我很不舒服，我也不学游泳了!好难学!’第三只小鸟很努力地拍水，但他还是喝了好几口水，于是他也不学了。第四只小鸟想学游泳，但他也放弃了。第五只小鸟努力拍水，拍出了很多水花。虽然最后他没有学会游泳，但是他收获了快乐。”

晚上孩子睡觉之前涂面霜、穿睡袋的时候，他说：“我这样像皇帝、国王。”这话原来是我说的。他喜欢枕着枕头，躺着由我给他涂面霜。就算最近几天他被蚊虫咬了许多红包，也是这么躺着涂药膏，涂完一只手臂，再涂另一只手臂，接着是双腿。然后，到了穿睡袋环节。我照例问他：“先穿手还是先穿脚?”他回答：“先穿脚。”

我说：“古代的皇帝就是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干什么都是别人来做。你想当皇帝吗?”他说：“不想。”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伸出一只脚。等我给他穿好两只脚后，他往床里一滚，顺势伸出左手。当我给他穿上左边的袖子，他又滚了回来，穿上右边的袖子。然后，我拉上拉链，整理了一下，说：“好了。”他便迅速滚远了，抱住了被子。我拉上蚊帐。

这也给了我讲下一个故事的灵感。当他要求我讲个故事，我就讲——

“很久很久以前，蛇是有爪子和腿的。那时候，树上、地上到处都是又大又甜的果子。有的果子大得像西瓜，有的圆圆的像苹果，有的长长的像黄瓜，都非常美味可口。蛇每天躺在树上，不用四处找果子吃，只要躺着张嘴一吐舌头，就能吃到果子，所以蛇很懒，每天都躺着。神仙看到了……神仙是有超能力的人。神仙就说：‘蛇你这么懒，早晚有一天你要用肚皮走路!’蛇不以为然，说;‘怎么可能呢?我才不会用肚皮走路呢!’他还是很懒。过了一段时间，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爪子变小了点，腿也变短了点，但他还是不在意。他觉得，小鸟的爪子、腿很短，兔子、狐狸、乌龟的爪子、腿也很短，可他们都过得很快乐。我的爪子小一点，腿短一点有什么关系?没关系!于是，蛇依然我行我素，很懒。又过了一段时间，蛇突然发现自己的爪子、腿都没有了，只剩肚子和尾巴!这时候，神仙出现了，说：‘你看看你，你现在只能用肚皮走路!你后悔都来不及了!’蛇也很后悔，但是已经没用了，他只能用肚皮走路了，每天费尽力气去找果子吃。有的蛇恨毒了神仙，就变成了毒蛇，咬兔子能毒死兔子，咬人能毒死人，咬牛能毒死牛;有的蛇变得非常贪吃，每天都要吃很多东西，就变成了大蟒蛇。它的身体有电风扇那么粗，有房子那么长。一次能吃下一头牛。这就是蛇的故事。”

蛇用肚皮走路来自圣经故事，说的是上帝发现蛇诱惑亚当、夏娃偷吃禁果，就惩罚蛇“用肚皮走路”。

孩子很喜欢蛇的故事，缠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讲，还会在中途插嘴增加情节：“小鸟吃了好多果子。”、“神仙还没有来。”可是，他还是喜欢躺着由我给他涂面霜、穿睡袋。看来，讲故事并不能教育他，只能让他觉得有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