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医保局指出，口腔种植领域收费不规范、费用负担重等问题长期存在，随着生活水平提高和人口老龄化程度加深，成为困扰群众的民生痛点，各方关于整顿秩序、降价减负的呼声非常强烈。

近日，医保局发布《关于开展口腔种植医疗服务收费和耗材价格专项治理的通知（征求意见稿）》（以下简称《通知》）。《通知》共四部分12条，重点是规范口腔种植收费方式，整合种植体植入、牙冠置入等相应的医疗服务价格项目；围绕种植牙全流程做好价格调控，降低公立医疗机构口腔种植医疗服务的偏高价格，加强民营医疗机构口腔种植价格监管和引导；组织实施种植体集中带量采购，广泛发动各级各类医疗机构参与集采并准确报量。

此外，湖南、甘肃、陕西、湖南、安徽、江西等多个省份地市近期也都发布了口腔种植收费和医疗服务价格调查登记的通知，被市场预期为后续实施种植牙集采、规范口腔种植医疗服务项目收费等工作做铺垫，种植牙集采已经“箭在弦上”。

栏目主持人：医药观察家报记者 张秋霞

特邀嘉宾：

杨涛：医药观察家报特约观察家、力托管理顾问有限公司医药企业管理顾问

史立臣：医药观察家报特约观察家、国内知名医药行业分析专家

刘明睿：资深医药行业专家

史上最难集采

降价之路道阻且长

医药观察家：国家医保局指出，口腔种植领域收费不规范、费用负担重等问题长期存在，随着生活水平提高和人口老龄化程度加深，成为困扰群众的民生痛点，各方关于整顿秩序、降价减负的呼声非常强烈。《通知》的下发，对解决这些问题有何意义？

刘明睿：我们关注到，国家医保局的通知刚下发，市场反响就比较强烈，一度被大家认为是“史上最难集采”。口腔种植领域的不规范长期存在，希望此次的信号能对市场的整肃和引导起到作用。

史立臣：老龄化社会下，对种植牙的庞大需求日益凸显。国家医保局已经开始重视种植牙高昂的费用对老百姓的压力，意图通过种植牙材料集采降低消费者的经济压力，让种植牙价格更合理，更能被消费者接受。而且，在种植牙费用纳入医保报销后，消费者的经济压力会大幅度下降。

杨涛：最立竿见影的就是种植牙材料价格的降低，这会吸引更多的人接受种植牙的治疗，从而提高口腔健康，提升生活质量。

医药观察家：今年年初，浙江省宁波市首先推出种植牙的医保限价支付政策，对约定品牌的种植牙的全过程限定国产品牌3000元/颗，进口品牌3500元/颗，并组织百家医疗机构开展集体签约，但后续反响并不佳。此后，安徽效仿，集采平均降幅84.17%，最高降幅达89.5%，还实行种植牙项目限价收费，但是，安徽蚌埠市当地医疗机构参与程度有限，只有26家医疗机构参与。从现有的地方种植牙集采经验来看，种植牙集采效果并不理想。据您分析，这是为什么？

史立臣：目前，种植牙费用主要是自费为主，而且民营医疗机构占据了大部分市场份额，国家监管部门制定的限价政策，很难影响到民营医疗机构，即便是公立医疗机构，由于管理主体是卫健委而不是医保局，医院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

对于医保局主导的种植牙材料集采，由于种植牙费用结构因素、市场份额因素和管理主体因素，单纯地进行种植牙材料集采意义不大，必须采用打包限价的方式才有效，但需要卫健委的参与。

杨涛：牙医更像一个工匠，依靠“材料+思想+手上技术”活，牙医挣钱也必将靠“材料费+手工费”两条路径，所以浙江宁波和安徽蚌埠集采效果不佳就容易理解了。集采以后，通过材料赚大钱的路大部分都被关闭了，以前自己采购，通过材料可以赚一大笔，通过集采这条路这样就不太走得通了，对医疗机构来说参加集采的积极性不高是必然的。

刘明睿：核心原因在于，绝大部分区域的种植牙在目前的医疗服务收费体系中都属于患者自费的范畴，买单的人不是医保，但由医保组织采购，没有规模效应，就很难左右市场进行价格上的有效降低。

服务费占据三分之二

何以界定种植牙成本？

医药观察家：据央视新闻报道，首都医科大学国家医疗保障研究院院长助理蒋昌松曾表示，“种植牙大约三分之一是材料费，三分之二是人工、技术费。因此，只做耗材的带量采购很难全面地把一颗种植牙的费用降下来。”对此，您是否认同？“牙”价格降了，“服务费、手术费”能降吗？

杨涛：这个观点有一定的道理。种植牙医生就像美发师Tony老师，Tony老师通过洗发水、护发素、染发剂、烫发护发设备再加上自己的技术与级别来收费赚钱，Tony老师分为学徒、普通美发师、高级美发师、总监级美发师，你选择不同级别的美发师，即使用的美发产品和设备一样，但是收费价差是巨大的。所以在种植牙领域，材料费只是种植牙总成本的一部分，医生医疗技术服务费用是更大的成本。

不过从另外一个维度来看，一个技术好的牙医种植的种植牙比如可以一次成功并使用15年，而技术不好的牙医操作的种植牙可能用同样的材料但是种植牙只能用3年，甚至还会脱落重新种植，又或者导致咬合不好、牙龈炎症等带来新的口腔疾病需要治疗，增加了医疗成本还增加了患者痛苦，综合成本反而是高的。如何判断牙医的技术高低，跟进种植牙长期及综合成本是一个难题。

刘明睿：是的，正如前面所说，种植牙的采购目前还没有规模效应，有关部门就很难在采购环节更多地左右市场的价格。不过，如果从服务费用和手术费用这些由医保能买单的环节下手，撬动耗材价格的下降，或许会有更多的收获。不过，笔者认为，如何带动医疗机构的积极性，配合医保局的降价，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史立臣：这个专家的说法是对的，因为种植牙收费结构不单单是种植牙材料，还包括医生技术、设备耗材、房屋水电等成本摊销以及医疗机构的利润，等等，单纯的降低种植牙材料集采效果不会太好。

医药观察家：此前，心脏支架、人工关节等医疗器械集采落地，带来了大幅降价。其中，心脏支架从均价1.3万元左右下降至700元左右，人工髋关节平均价格从3.5万元下降至7000元左右，人工膝关节平均价格从3.2万元下降至5000元左右。那么，口腔种植是否会通过集采迎来“跳水大降价”呢？

史立臣：由于整个牙科市场份额结构中，民营医疗占据牙科主要份额，公立医院占据相对较小份额，而民营医疗机构的价格自主定价，政策很难影响到，所以从市场份额来看，很难有所谓的大幅度降价，这和心脏支架、人工关节这类手术主要市场份额在公立医疗机构是完全不同的。同时种植牙收费结构不单单是种植牙材料，其构成较为复杂，材料费用仅仅是其中一小部分，综合所述，集采很难让种植牙价格大幅下降。

杨涛：价格跳水出现的概率是大的，这是市场竞争的结果，但是这种降价又如何保证降价不降品质是一个难题，避免质量差的品牌与公司借助集采这个捷径拓展市场将品质优秀的产品名正言顺地挤出市场，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最终还是广大患者付出成本与代价。

刘明睿：口腔种植能否如心脏支架集采那样大幅降价，目前看还是比较困难的。

民营机构参与意愿不高

价格异常警示制度作用有限

医药观察家：由于民营医疗机构在种植牙领域占据举足轻重的位置，《通知》提出，广泛发动各级各类医疗机构参加，原则上各统筹地区参加本次集采的医疗机构数（含民营）占开展种植牙服务医疗机构的比例应达40%以上。过去的药品、耗材集采集中于公立医疗机构，那么这次集采，民营机构是否有意愿参与？

杨涛：由于原来齿科大部分都是自费，所以齿科的民营医疗机构占大半江山，民营齿科医疗机构过去的齿科材料的实际采购价格就远低于公立医疗机构，所以民营医疗机构可以采用低价促销来吸引患者。

这次集采对民营医疗机构并不是利好消息，所以并不会有实质性的积极性。对于民营医疗机构一定会采用差异化策略，会选择一些没有进集采的品牌来获得利益，就像理发店卖的洗发水贵的要命，这些洗发水在超市都没有看到过，而超市买的海飞丝等常见品牌在理发店是不会卖的，这是同一道理。

刘明睿：对于民营机构来说，更多的还是追求盈利，因此，种植牙集采如果只是价格下降，恐怕它们参与的意愿有有限。

史立臣：这种参与不具有强制性，民营医疗结构可以参与也可以不参与，所以，民营医院不会太热衷，毕竟这是切割利益的事情。

医药观察家：2022年5月，九部委联合印发《2022年纠正医药购销领域和医疗服务中不正之风工作要点》，要求规范牙科医疗服务和耗材收费，对于开展种植牙服务，但不参加种植牙耗材省际联盟采购的医疗机构开展重点督察。此次《通知》也指出，探索建立口腔种植的价格异常警示制度，将价格投诉举报较多、定价明显高于当地平均水平、拒绝或消极参与种植牙集采的各级各类医疗机构列入价格异常警示名单。价格异常警示制度的建立对控制种植牙虚高价格作用几何？

史立臣：价格异常警示对公立医院有一定的作用，对民营医院不一定有作用，因为民营医院是自主定价，即便是公立医院，也可以通过拆解费用结构方式予以应对，所以，单纯的警示，作用有限。

杨涛：这对种植牙高价会有一定的控制作用，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担心的是低质取代高质，低水平医生挤压高水平医生，这就事与愿违了，特别是医生的技术水平的判断短期更加困难，如何建立这个评价机制和体系，并能够公示于众，这是迫在眉睫也非常必要。

刘明睿：有一定的警示作用。

股市闻声下跌

种植牙集采箭在弦上

医药观察家：近日，“牙茅”通策医疗披露2022年半年报，报告期内，公司营业收入为13.18亿元，同比增长0.05%，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2.96亿元，同比下降15.73%。现在，国家医保局发文明确，将开展种植牙价格调查，并对种植牙耗材进行集采。受此消息影响，通策医疗连续多个交易日下跌。但集采尚未开始，通策医疗为何就已经净利润大幅下滑？集采对相关公司而言影响几何？

刘明睿：通策医疗短期的股价下跌，只是资本市场对未来集采的担忧，净利润的下滑和未来的集采并没有直接的关系。未来集采的实施，如果能更明确地区分出种植牙的质量层次和价格层次，那对相关的公司反而有更多明确的产品的选择，对企业的经营影响不大。

史立臣：股市和实际企业经营经常不在一个轨道上，这种所谓的负面估计只是股市市场情绪的反映，实际上可能影响不大，或者这种影响是过很长时间后才能体现。至于通策医疗净利润下滑和其利润结构应该关系不大，可能通策医疗花费了更多的费用用于诸如研发、市场拓展、市场营销甚至其他方面，从而影响了利润。

杨涛：齿科医疗机构对医生的依赖性极高，通策医疗利润下滑主要原因应该是医生招募增加导致人力资源成本的增加及市场推广和促销费用的增加等综合因素引起，集采后对其影响应该会进一步加剧。就像药品集采后公立医院药品实施零加成，间接导致药店的获利能力下降一样。

医药观察家：除了国家医保局发布了《通知》外，湖南、甘肃、陕西、湖南、安徽、江西等多个省份地市近期也都发布了口腔种植收费和医疗服务价格调查登记的通知，被市场预期为后续实施种植牙集采、规范口腔种植医疗服务项目收费等工作做铺垫，种植牙集采已经“箭在弦上”。《通知》明确四川省医疗保障局将牵头组建种植牙耗材省际采购联盟，据您研判，种植牙集采会在何时到来？

刘明睿：根据媒体报道，为配合口腔种植医疗服务和耗材收费专项治理，后续实施种植体集中带量采购，国家医保局决定全面开展口腔种植收费和医疗服务价格调查登记工作。根据相关通知要求，各省级医疗保障部门应于8月10前启动调查登记工作；8月底前完成辖区内调查登记和造册；9月上旬开展省内各地市交叉抽查；9月15日前将本省份调查登记结果上报国家医疗保障局(医药价格和招标采购司)。

如果进展顺利，明年初国家医保局应该就已经有条件对种植牙进行国采。

杨涛：种植牙集采应该在今年四季度启动，2023年上半年进入实质性实施。

史立臣：各省的限价策略不一样，都处于试点状态，对于国家层面的集采估计需要各省进行一定的探索，并取得一定成效后，才能展开，所以2022年国家牙科材料集采不可能进行。而且，国家医保局非常清楚，单纯的种植牙材料集采并不能有效的降低种植牙整体费用，还需要对种植牙费用结构进行综合考察衡量后，制定整体打包限价政策，比如用DIP方式进行限价，可能更有效。所以，国家层面集采在策略上会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