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十年前,我经历过一桩永生难忘的头颅失踪命案,死者失踪后,头颅被人割下,警方寻找七天七夜,却未曾找到被割下的头颅......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我都头皮发麻。自那以后,每逢国庆我就加班加点工作,不给脑子回忆的空隙。

然而就在前几天,我去公司食堂吃饭时,又听到同事讨论起这个陈年旧案。

“诶,你们听说过那起著名的‘头颅失踪案’没?”

“当然听过!这不是我们电视台的经典事迹嘛,就差写进新员工必读手册里了。”

“我倒是挺敬佩凌主任的,这么大个案子,她说查就查,还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勇气可嘉啊!”

“那可不是,最主要她胆子也忒大了点。我听说啊,当年那个头就在...”

讨论声戛然而止,我抬头望去,原来是他们发现我坐在后面,赶忙截住了话头。我礼貌性地笑了笑,假装无事发生,拿起餐盘离开。

可我的脑海却完全不受控制地,又一次浮现出当年的种种画面.....

2012年10月2日,我在母亲的催促下从G市回到老家平桥村。

那会我刚毕业不久,只是电视台的实习记者,但我对自己的未来抱有极大的憧憬和热情。

所以平日只要发生什么事,我总会第一时间跑过去了解情况,也算是记者的一个习惯吧。

那天我刚回到村口,就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了。

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有三两个跑出来玩的小孩,正在两旁草地上翻跟斗。

他们看到我来,一下子站起身,跟我两眼对望。为了不尴尬,我假笑着对他们挥挥手:“嗨...”

话音未落,左边就快步走来一名中年妇女,扯着几个小孩就往村里走,边走还不时回头警惕地看我两眼。她嘴里斥道:“跟你们说过多少遍,早点回家,别跟陌生人说话!”

我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村子里弥漫的紧张氛围是怎么回事。

直到我回到家里,我妈才跟我说:“你出门多留些心眼,村里小苓家的男人失踪好几天了。”

听到“失踪”二字我立马竖起耳朵:“失踪?怎么回事?”

“也就前两天,小苓打电话报警,说老张不见好几天。电话也不接,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她在村里四处问,这事啊,全村都知道了。”

“村里人都说这老张肯定外面有婆娘了,我估摸八九不离十。”我妈磕着瓜子咂咂嘴,津津乐道。过一会又补充:“不过女孩子家小心一点总没错。”

听到这我竖起的“雷达”耷拉了下去,婚内出轨,这可称不上什么新闻。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13个小时后,村里真的出现了惊天命案。

一具无头男尸漂浮在河面上,被早起赶集的大爷发现。听说大爷整个人都吓傻了,瘫坐在地上牙齿打颤。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刷牙,我连脸都顾不上洗,直接穿着睡衣就冲到了报案现场。

现场熙熙攘攘,围满了村民。警察在河边拦起了警戒线,我使劲挤开人群走到了最前面。

只见地上放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盖着一张白布,头颅部分很明显地向下塌陷,布与担架贴在了一起。

我呆呆地看着塌陷的部分,脑子里不自觉地勾勒出画面。恶心的感觉瞬间从胃中涌起,我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这时我听到周边的村民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他们低声说着:“我看这衣服,倒像是老张哦。”

“老张?哪个老张?”

“哎呀,不就是陈苓的老公嘛,失踪好几天了。”

“哎哟,不是吧。他们都说老张搞外遇去了,怎么好端端地死掉了?”说着妇女捂住胸口,露出害怕的模样。

“这没个头的,你咋子确定就是老张?”另一人反问。

“信我的没错,那天我就看到他穿着这衣服走出村,然后就失踪嘞!”那人言之凿凿。

“那陈苓也是可怜,四十岁不到就要守寡...”

“还真别说!这张军翔天天喝酒,还打人的嘞。你别看他当个老师,实际人模狗样的,我看对陈苓也不是坏事。”

接下来的话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我晕晕沉沉地走回家,吃了早饭,又沉沉地睡了一整天才恢复精神。

等到我第二天醒来时,村里已经传遍了陈苓就是凶手的传闻。

02.

我记者的本能立刻觉醒,我蹦下床赶紧出门搜集材料。

但是在搜集过程中,我却发现这个案子疑点重重。

经法医提取的DNA检验结果对比认定,这具男尸确是失踪多日的张军翔,其大腿部有多处被刀刺伤的痕迹。

死亡日期是9月30日,时间推断在晚上8-11点之间。

可村里大多数人都认为张军翔的妻子陈苓是最大嫌疑人。

我问起理由,得到的回答基本一致:“张军翔酗酒、家暴,平日对妻子和孩子漠不关心。陈苓隐忍他很久了。”

这些回答让我十分诧异,我印象中张军翔是一个为人师表的好老师。

“当老师好不好不知道,但他当男人跟坨屎一样差劲。”一个路过的小伙子插话道。

“他天天都喝酒、打妻子吗?”我拿着手中的笔不停地记着。

“可以这么说吧。他上班的地方不在这附近,在G市,平时很少回来。但只要他周末一回来,我们总能听见他房子里传出打架声,陈苓那个哭的哟,揪心啊!”一老太太加入话题,摇着头叹息。

“没人去管一下吗?”我皱眉。

“小姑娘,你这话说的,清官也难断家务事啊!有人报过警,但都不了了之。”

掌握了基本情况,我打算去陈苓家看看。

顺着村民指的方向,我在靠山的一个木砖房外找到了她。

我轻喊了陈苓一声,她抬起头,我愣住了。

只见她满脸灰白,两颊瘦得凹陷下去,双眼似乎因为过于消瘦而凸出。她呆滞地看着我,过了几秒,忽地对我一笑。

我突然有些瘆得慌,硬着头皮问了她一些问题。

“我听村民说,张军翔平时会对你家暴,是吗?”

她垂下头,手指急促地抠着。

她倏地抬起头,又瞪着我,像在笑,又像在哭。“他死了,多么好的事,你说是不是?!”

我被她诡异的行为吓到,觉得她的精神受了刺激。

“三天前你就报警说张军翔失踪了对吧?那天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陈苓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眼神空洞地看着远方。

这时我注意到她的右额角有一块淤紫,再打量全身,才发现她脖子和手臂都有几处不明显的伤痕。

我叹了口气,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

长期遭到家暴心理多少有些问题,再加上现在人被割头杀死,谁看了精神都得受刺激。

我收起本子,正准备离开。

一个小男孩屁颠颠地跑了过来,我观察到陈苓的表情变了变,她对男孩温柔道:“你回来啦,小杰。”

“妈妈,这姐姐是谁?”小杰好奇看着我。

“啊..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来找她玩的。现在姐姐要回家啦。”我抢先说道,明白孩子还不知道爸爸去世的消息。

听到我这么说,陈苓反而换上一副感激的模样看向我,我对她点点头,转身离开。心里愈发对她同情起来。

三天过去了,男尸身上的头颅仍下落不明。

各地新闻报社争相报道,当地警察压力倍增,连夜成立专案组。

我们电视台对“头颅失踪案”也很关注,得知我就是当地村民,负责报道的前辈拜托我多搜集些线索。

张军翔的头到底在哪?难道是凶手特意藏起来了吗?

抱着这两个疑问,我打探到了警方调查的结果。

经过对死者周围人员关系排查,警方将陈苓列为最大的嫌疑人。

但尸体经过河水长时间浸泡,提取不到有价值的指纹线索。

而被视为有重大嫌疑的陈苓,案发当晚她独自一人在家,儿子小杰恰好去了外婆那。她根本无法提供案发的不在场证明。

我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如果凶手是为了尸体身份不被暴露才割头,那为什么不把他身上所有名片、证件都拿走呢?

除非凶手不怕尸体身份暴露,割头是另有原因...

我耳边忽然响起三天前陈苓说的那句话:“他死了,多么好的事,你说是不是?”

突然我脑海闪过一道光:割下张军翔的头,对于凶手来讲,可能是一件“好”事!

而对张军翔而言,被割头是一件“坏”事...

那么,这代表一种侮辱?仇恨?惩罚?还是...祭奠?

这么推测,丈夫婚内出轨、长时间遭受家暴的陈苓的确嫌疑最大!

03.

正这么想着,一只小手碰了下我的大腿。

“姐姐”

低头一瞧,原来是小杰,“是你呀小杰,你去哪呀?”

“我回家去。我哥哥来了,我要找哥哥玩!”他边说边蹦跶着,心情很好。

“哥哥?”我顿住,我记得张军翔和陈苓只有一个儿子。

“是呀,他好久没来了,我可想他了~”

我跟着小杰往他家走,对这个“哥哥”愈发好奇。

还没到陈苓家,我远远就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站在石阶上。

“哥哥!”小杰一下子冲过去,抱住他。男人摸了摸小杰的头。

“你好,我叫凌叶,xxx电视台的实习记者。”我微笑着率先介绍自己。

男人闻声抬头看我,眼神精明,上下打量我一番。“林涛。”

“听小杰说你是他..哥哥?我记得他们家好像只有一个儿子...”我试探性地问,不想拐弯抹角。

这时林涛突然嗤笑出声,换上一副讽刺的表情。

他拍拍小杰的背,把小杰打发走了。

“...谁说哥哥就得是亲生的?”半响,他来了一句。

“我的确是张军翔的‘儿子’,只不过...是‘出轨女人家的儿子’罢了。”说完他唾了一口,言语间对张军翔很是蔑视。

我张了张口,一时不知接什么话。

“这狗东西对外称自己未婚,也就我妈瞎了眼看上他。人模狗样..”林涛眼里丝毫没有悲伤的情绪。

“你经常来这吗?”我疑惑,自己妈妈被小三了,儿子还能心平气和地过来探望?

“我不能来吗?”他反问,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直直看着我。

“你很恨张军翔吗?”

听到我这么问,林涛大笑了两声。

“恨,我当然恨!我恨不得杀了他!”他停顿,“但是记者小姐,别误会了,很明显有人赶在我前面解决了这混蛋。你见过哪个凶手杀完人还明目张胆跑到他家来的吗?”

林涛显然猜到了我的想法,他对我摊摊手,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

他的处变不惊和看戏的态度让我不得不怀疑。“那你为什么挑这个节骨眼来?”

“来看看他的好下场,难道法律不允许吗?”

“你要对陈苓和小杰做什么?”

提到这茬,林涛倒是收敛了些锋芒,语气不再逼人:“记者小姐,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杀人犯,更不会对无辜的人做违法的事。”

“不无辜的人,违法的事都追着他跑。”

林涛最后的话让我一直惦记着,并且凶手一般在杀人之后都会回到现场,欣赏自己的“作品”。

于是我托G市的警察朋友帮我调查案发当晚他的车辆行踪。

然而结果却与我的猜测完全背离。

案发当晚,林涛在公司加班到十一点才回家。

从G市到平桥村,起码需要1小时车程,他根本来不及犯罪。

这让我相当沮丧,现实果然不是电视剧。我有一颗想破案的心,却没有一颗能破案的脑袋。

我妈看我这么挫败,好言安慰我几句,没想到却帮了我的大忙。

“你别总在这找线索啊,你怎么知道凶手就是村里的人呢?”我妈看着电视,头也不回地说。

我一下子挺直了腰板,脑子快速运转。是啊,我搜索的范围太小了!

这下我才想起先前村民们说,张军翔一直外派到G市云星中学当老师的信息。

他的同事,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04.

隔天上午,我就从平桥村去到G市云星中学,找到了张军翔生前所在的办公室。

老师们听到又有人来询问,显得很不耐烦,似乎不想再提起这么凶恶的事。

“前几天警察已经来过,知道的我们都说了。”坐张军翔位置后面的李老师为难道。

“我明白,李老师。其实我是电视台的记者,因为这次案件实在太轰动了,全民都等着调查结果。作为记者,我也有义务给市民带来真相。我就了解一下死者生前的基本情况,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

“警察都找不到真相,何况你一个记者...”身旁传来一个嘀咕声,是一名男老师。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好说什么。

李老师见状起身,说跟我到外面走廊聊。

“张军翔平时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拿出本子问道。

“张老师平时对学生和其他老师都很亲切、热心肠,真没想到他会遇上这样的事。”李老师叹息道。

这跟我在村民口中听到形象完全不同,我心里暗忖,果真是个双面人!

“他平时有在你们面前提过家人吗?”

“很少提起,我们只知道他还单身一人过日子,不是本地人。其他就不清楚了。”

“平日有谁跟他走的比较近吗?”

“跟我们办公室里这几个老师吧,平时关系都挺好,偶尔还会一起出去聚个餐。”

“今天老师们都在吗?”

“都在,每天我们都有课。”

问到一半,下课铃声响了,许多学生稀稀拉拉地从教室走出来。我跟李老师走到走廊最里面继续交谈。

“9月30日那天,张军翔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李老师皱眉想了一会摇头,“没有,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他那天是几点走的你还记得吗?”

“那天我因为有事,到点就走了。所以我也不清楚张老师在学校呆到了几点。”

这时,几个路过的学生朝我们这探头,嘻嘻哈哈地问:“老师,今天语文课换成什么课啊?”

“我等会问下你们班主任,先回教室去。”

说完李老师对我笑,“这学生,就惦记着体育课呢....”

“还小嘛...”

“诶对了!”我刚开口附和,李老师就打断了我,像是想起来什么。

“诶对,看给我忙忘了。今天老师们不全在,马淑敏老师请假了!”

我向她投去疑问的眼神,她紧接着说道:

“就是语文老师,她也是我们办公室的,生病请了一星期的假。”

这次拜访并不遂意,我并没有从老师们口中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张军翔在外就是一个“完美”。“亲切”的好老师形象,连结仇的人都没有。

我抱着最后试试的心态,开车直驱请假的马老师家。

刚开门,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马老师微笑着邀我进门,她身着一袭米白长裙,戴着透明的老花镜,一副知书达礼的模样。

客厅的后墙摆满了书籍,随处可见绿植和盆栽。

“马老师,看来你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啊。”我笑着说。

她回之微笑,用手示意我在沙发上坐下。

“我听李老师说了,你是凌记者对吧?”马淑敏开口,不时咳嗽两声。

“是的,现在还只是个实习记者。这次就是想来了解一下张军翔生前一些情况,你知道的...这个案子闹得很大。”

她还是咳个不停,于是她站起身倒了杯水喝。

“不好意思啊,感冒了,最近流感很严重。”她对我报以歉意。

“没事没事...”

“我跟张老师接触地比较少,平时交流主要都是换课或开会。”她止住咳嗽,看着我缓缓道。

这跟我在李老师那听来的有些偏差。“我听说老师们偶尔出去一起聚餐,关系都还挺好的。”

“客套话嘛,人和人之间的交流不都戴着一副面具么..”

我讶然于她意有所指的话,她的眼眸冷静而黑沉,让人捉摸不透。

“你对9月30日那天的事还有印象吗?”

“嗯...那天我大概7点左右就走了。我记得临走前看到张老师急急忙忙去走廊接了通电话。”

这是其他老师没有提到过的事!

我连忙问:“电话?你有看见他接电话时什么表情吗?”

“不好意思,这倒没有注意看。但是好像在争执,声音挺大的。”

“这个信息很重要。”我边记边说,“你还记得其他异常的情况吗?比如案发前几天张军翔的状态、情绪之类?或者有没有人来找他?有没有跟人产生过矛盾?”

她苦想了好一会,一开口又咳起来:“咳..咳...实在不好意思,凌记者,我确实没什么印象了。每天咳..上课、改作业,咳..比较忙..”

我看她是病得有些厉害,也就不想再打扰她了,“你咳得这么厉害,该去医院看看了。”

“咳..看了,说是感冒..咳..引起了支气管粘膜刺激。”她咳得脸都红了,似乎踹不上气。

“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马老师。你好好休息。”我站起身准备告辞,“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想起来的,可以联系我。”

她点头收下,送我到门口。

门口种的绿植和鲜花都长得非常好,盛开的花朵总传来一股股清香。

然而下楼离开时,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我乏力地扶住墙壁,注意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微微加速。

我的录音笔不见了。

05.

回到家里睡了一觉,我缓过神,准备整理搜集来的资料发给前辈。

可我包里的录音笔却怎么也找不着,里面存有我采访和“头颅案”的相关素材。

我开始回忆这几天的行程,直到回想昨晚在马淑敏家的画面,我一拍大腿!应该是拿名片时掉进沙发里了。

我赶忙打电话联系,但对方却一直提示通话中。

我只好作罢,先将手头的材料整合。

等我再次联系上马淑敏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当她打开门,我发现她的脸庞肉眼可见地憔悴:脸色发青,嘴唇略白,眼神疲惫...

“...看来马老师你的病严重了呀。”我替她担忧道。

“嗯..咳咳,进来吧..你的笔落这了吗?”她捂住嘴巴咳着,引我进门。

“是的...我的...”话说一半,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冲进我的鼻孔,我被呛得说不出话,咳得肺都要出来了。

这时,我瞥到周围的绿植通通黯淡发灰,门口的鲜花也已枯萎,花瓣叶子发黄地垂下、皱成一团。

我用手想要挥散这刺鼻的气味,心里充满了疑惑。

我捂着鼻子,走近身旁的一株盆栽,刚想用手触摸衰败的绿叶。

忽然左耳感受到一股热气,一个沙哑的女声传来:

“凌记者,干什么呢?”

事情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我的直觉给我敲响了警钟...刺鼻的消毒水、枯萎的花草、憔悴的马老师....

我压下心里的疑问,佯装好奇道:“怎么家里有这么大的消毒水味?”

许是猜到我的提问,马淑敏对我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凌记者,家里好像死老鼠了,刚才我想喷消毒水去去味来着,一不小心撒开了,搞得家里全是味道..”

她的理由很充分,打翻一整瓶的消毒水的确会产生如此刺鼻的气味。

“我看您的花,前两天还开得很旺盛,怎么一下子就枯萎了?”

“啊,这个,前两天不小心把中药错撒进盆栽里了,瞧我这晕乎的脑袋!一生病,做什么事都分不清了。”她轻拍脑袋,懊恼不已。

她的行为和解释都很自然,我理应没有再怀疑的念头。

我快步走到沙发处,用手在沙发缝隙内寻找我的录音笔。

“凌记者,我去给你泡杯茶,你慢慢找。”

我应声。很快,我就找到了掉进缝隙身处的笔,我掏出并放进我的包。

见马淑敏还在厨房泡茶,好奇心驱使我走向电视机前的柜子,上面摆满了照片。

我一一扫眼,突然,在第三张照片处我停了下来,腿脚不能动弹。

照片中马淑敏与一名男子亲昵的站在一起,男子搂着她的肩。

而这个男子的脸庞,与我前些日子在陈苓家见到的脸并无二致!

林涛?!

他怎么会在这里?

所有的线索在我脑海中快速地飞动,然后自动排列成一幅幅清晰且有条理的画面。

我迅速掏出手机拍下相框里的照片,然后假装有急事向马淑敏告别。

内心产生的大胆猜测让我紧张不已,我手心微微冒出了汗。

离开马淑敏家,我开车直驱回村,找到了陈苓。

看见我突然拜访,陈苓显得有些意外,不过她很快便把眼神里的诧异压了下去,换作一副冷漠、恍惚的神情。

“杀死张军翔的凶手不是你。”我直截了当地说,双眼直视入她的。

她愣了一下,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有出声,继续手头上的活。

“凶手不是你...但是,你知道凶手是谁,你在保护她!”我笃定地说。

听到这陈苓再次顿住,她的这个反应让我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想听听我的推测么?”我勾起嘴角,缓缓道。

06.

——杀人推测——

“张军翔是一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在外人面前他是个和善友好的好老师,对内他却是个酗酒、家暴、出轨的混蛋。

每个星期张军翔都只有周末才回家,平日在外他勾搭女子,一回到家就对你拳打脚踢。

你再也受不了了,因为你承受得太多太重。因此在事发当晚,你偷偷去到G市找他,谁知撞到他与小三在一起的场景。

当下你怒不可遏,冲上去跟他产生了争执。

但你没有想到的是,小三也并不知情,因为张军翔对外谎称自己单身。

面对你的出现,张军翔非常窘迫,随之而来的是撕破脸皮的怒火。他开始对你动手。

他一脚将你踢到,将火气全部撒在你的身上。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你也是有备而来。你掏出口袋里的小刀,刺向了他的大腿,刺痛让他不得不停下。在他停顿的片刻,你又趁势反复刺向他的大腿。

剧烈的疼痛使得张军翔失控,他再次打倒了你,同时可能抓起身边有的物品砸向了你。

这时,转机出现了。你们都忽略了第三者的存在。

见到张军翔的真面目,我猜,第三者也非常的惊慌和害怕,看见他一直在殴打你,最终她拿起石头或者是其他物品砸向了他,导致张军翔直接死亡。

前些日子在这里出现的男人——林涛的身份让我很是疑惑,没想到却解开谜题的关键。

林涛曾跟我说他是张军翔出轨女人家的儿子,而今天,我在一个人的家里看见了他们的母子合照。

凶手不是你,陈苓。

在提到他的时候,你的眼神里含有太多东西:爱、恨、害怕、难过、绝望...但唯独没有杀意。

而林涛过来则是为了确认你是否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

所以凶手,是第三者——马淑敏。”

陈苓静静地听我说着,全程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最后我提到马淑敏,她才动了动手指,抬起头来。

“不愧是记者,你的想象力很丰富...”她褪去恍惚的神情,淡然地看着我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张军翔的头,就在马淑敏家吧?”

讲到这里似乎出乎她的意料,她的瞳孔微微放大,不知是惊诧还是恐惧。

“你....”

话刚开口,就被急促的警车声给打断。

在观察到陈苓细微的神色变化时,我内心的确信又上升了30%。我下了一个赌,就算我的推测不完全对,但马淑敏绝对脱不了干系。因此我报警了,并将事先编辑好的信息发给警方。

警察一到,便将陈苓带回了警局,至于她最后想要说的话,我不得而知。

根据我的报案,警方果真在马淑敏家找到了张军翔的头颅。

然而在听到头颅的隐藏处时,我背后一阵发凉,胃里翻滚倒腾,差点呕出来。

张军翔的头被埋在了马淑敏家的盆栽里。

听警方述说,头颅被挖出时,已经腐烂不堪,家中充满了腐臭的味道。

我猜测的没错,那时浓烈的消毒水味是为了掩盖尸臭的。

因为是过失杀人,马淑敏最终被判有期徒刑十年。但听说她一直反复上诉,申诉自己并未将张军翔头颅割下,是有人恶意栽赃。

但因为迟迟提供不出证据,申诉一直未能通过。

而陈苓和林涛则因包庇罪被分别判处两年有期徒刑。

两年后,G市百货大厦。

因为我在“头颅失踪案”中表现积极,很快我就从实习转正并一路绿灯成为主管。

这天我下班去百货大厦购物,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我加快脚步走近瞄了瞄,这一瞄,让我一下子冻住。

是一对情侣。

陈苓,和林涛。

我的大脑瞬间像死机了一样,我疯狂地梳理着此情此景出现的原因。

这时,前面的人似乎感应到我强烈的注视,她缓缓地回过头。

看到是我,陈苓有些惊讶。

她像变了一个人,刚从监狱里出来却是如此的容光焕发。

她搂紧身边人的手臂,未与我打招呼。

在转过头去之前,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07.

——杀人真相——

(陈苓视角)

我嫁给了一个叫张军翔的男人,结婚前他对我甜言蜜语,结婚后他却对我拳打脚踢。

我没有想到他是如此表里不一的人。对外他是和善友好的好老师,在家他是酗酒、家暴、出轨的混蛋。

我再也忍不了了,我要报复他,让全世界的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那天,我跟着他一路去了G市,想看看他是否真的出轨。如果是,我将保留证据让他懂得出轨、家暴的后果!

然而当我真的亲眼见到这一幕时,我控制不了我内心的怒火。

他对其他女人可以温言细语,体贴照顾,为什么对我却是这么残忍!我太恨他了。

我的理智让我不要打草惊蛇,我将他出轨的照片拍下,然后回到了村子里。

我想到了一个方法,可以解决这混蛋。

当晚,我打电话让张军翔回家,告诉他家里出事了。然而即使这样,他还是满口怨言,不情不愿。

随后,我拿出白天去云星中学要到的马淑敏的电话。

是的,我认识小三,我曾在张军翔的手机里看见过她的照片,问过他这女人是谁,当时他含糊其辞表示只是同个办公室的老师。

我告诉马淑敏我是张军翔的老婆,张军翔现在是婚内出轨,如果她不相信,可以来平桥村找我。

当晚八点,张军翔回到家里。

我质问他出轨的事情,并将白天拍到的照片甩在他的脸上。

他怒不可遏,羞愧难当,随之抄起椅子朝我扔过来。

熟悉的暴打让我蜷缩在角落,我用手护着头,紧紧咬着嘴唇。

突然,一声闷响,我身上的踹打停止了。咚的一声,张军翔倒在地上,身后的马淑敏手抓着石头不知所措。

见混蛋倒下,我松了口气,站起身走向马淑敏,打算跟她说明真相。

谁知张军翔醒得异常快,我刚说没两句话,一股强大的拉扯从我的后脑勺延伸,直疼进我的神经里。

张军翔拉着我的头发,将我扯过去,然后抓着我的头撞向了桌上。我感觉我的头要裂开了。

全身都布满了疼痛,我渐渐乏力,意识开始慢慢模糊。

就在我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突然一大片血喷射到我脸侧。

只见头顶的人瞪大了眼睛,鲜红的血不断从他脖颈处流出。他捂着伤口,转身朝马淑敏狠狠踢去。

张军翔应声倒下,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我惊恐地抓起一旁的小刀朝他大腿疯狂地刺着。

半响,底下的人没有了声音。

那一晚,我和马淑敏合力将尸体埋在了后山。

——头颅的真相——

(林涛视角)

我爱上了一个已婚的女人。

她是我妈情人的老婆。但我没有告诉我妈她的情人是个出轨的混蛋。

反正她也不是我的亲妈,我也只是她为了争夺前夫财产的一个工具,她对我没有爱,我也亦然。

我本来打算当个看客,看场闹剧。然而没想到,这个叫陈苓的女人引起了我的恻隐之心。

她本是个美人,可惜在张军翔的摧残下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消瘦模样。

我接近她,发现她真的惹人怜,我心里产生了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望。

那天我妈接到一个电话后脸色变得很差,然后拿着包就匆匆出门了。

当下我猜到可能跟张军翔有关,于是我偷偷跟了出去。

只见我妈一路驱车来到平桥村,然后去到了陈苓家门口。

看来张军翔的真面目终于要被揭开了,我甚至有点期待。

但当我看见张军翔又开始打陈苓时,我气得不能自已,几度想要冲出去痛扁这个混蛋。

但是我不能,我的出现会让整个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我偷偷在不远处盯着,然后选了个隐秘的方位将他的暴行录了下来。

然而事情发展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妈用玻璃渣刺进了张军翔的脖颈,并在他脖子后颈划出极深的一道伤痕,鲜血不断地从他脖颈流出。

张军翔倒地了,陈苓失控地用小刀在他大腿上刺着。

半响,地上的人没了声音,也没了呼吸。

因为靠近后山,我妈和陈苓两人合力将张军翔的尸体埋进土里。

等她们离开,我随手捡起一旁的粗树枝又将土挖开。

土里的人早已没了呼吸,但是仍旧那么令人厌恶。

我看着底下这个死去的人,眼前闪过陈苓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淤青,我内心充满了怒气。

他不配安详地躺在土里。

我拿出刚才从陈苓家里顺来的镰刀,一刀一刀将张军翔的头颅割了下来。

我将他的尸体抛去了远处的河里,然后把头颅用黑麻袋装着,开车带回了家。

这个头到底要藏在哪里嘛...忽然我灵光一闪。

既然他生前无法感受被家暴的窒息感,那么现在我让你来尝尝这种滋味吧。

趁我妈不在家之时,我把家里的盆栽移开,将他的头塞了进去,重新埋上泥土和植物。

过没多久,我妈像是闻到了一些臭味,跑来问我。

“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有点臭味,可能是家里死了老鼠吧,我放了灭鼠药。”

“家里这么臭怎么住人?”

“拿消毒水喷一下不就行了?”

我没好气地从橱柜里找出一瓶消毒液,拿到厕所递给我妈。

经过那株盆栽时,我发现土壤外露出几撮黑白相间的头发,便顺势蹲下,伸手将他的头按回土里。然后再顺手把我妈没喝完的中药倒了下去。这下就看不见了。

这个张军翔,真是死了也不让人安心呢。我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