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太穷,因为孩子众多,家里常常揭不开锅。

那时候最喜欢走亲戚时父母能带上我们,这样就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肉,如果是过年,还可以得到数量不少的红包。

外公七十二大寿时办得很隆重,来的宾客很多,那时候我才八岁,姨丈在这次寿宴上的一个举动,让我百感交集,至今仍无法忘怀。

姨丈对着众人说:这小子太顽劣,从今后我分文不给他红包。

外公生有三个孩子:舅舅、姨妈、还有我母亲。

我母亲最小,因此也最得外公外婆的疼爱,没想到嫁给了老实巴交的父亲后,母亲便成了三兄妹中最穷的一个。

姨妈嫁得好,姨丈在水电局工作,在那还不能解决温饱的年月,能吃上皇粮的人,走到哪里都得到人们的尊重。

因此姨丈牛逼得很,他说话做事都别具一格,没有几个不敢附和的。

相形之下,我父亲就差远了,即使他人前人后活得谦恭卑微,也没有几个人拿正眼瞧他。

每次在外公家相聚时,人们对姨丈的恭敬,对父亲的怠慢,很明显的表现出来。

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无家教吧,小时候的我异常顽劣,常常在外面惹是生非,引来别人上门告状,这时候父亲只有给别人打躬作揖赔笑脸的份。

记得有一次我因为贪玩,放养的鸭子把人家的禾苗压倒了一小片,刚好那是村里一个欺软怕硬的人,他二话不说就打死了我们四只两三斤重的鸭子。

我父亲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卑微地讨好人家,一个劲地说些对不起的话儿。

这时我家族里的一个堂叔看不下去了,想去找那个人评理,却被我怕事的父亲死死地抱住不放。

我父亲的窝囊劲儿由此可见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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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正月初二我们去外婆家走亲戚,几个表兄弟表姐妹都欢快的相聚在一起。

女孩子们跳绳,男孩子们玩陀螺,那个欢快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很是温馨。

不知怎的,我那顽劣性儿又发作了。

因为跟大我两岁的表哥(姨妈的儿子)争抢一个陀螺,挣不过的我趁其不备,拿另一个陀螺打了他的额头,鼓起了一个肿包。

表哥痛得大哭起来,我父亲吓坏了,呆呆地站着无所适从,母亲急得给了我一巴掌,然后一个劲地向表哥赔不是。

姨丈也很生气,说秀秀(我母亲)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先怪李年柱(我父亲),看他这个草包样,就知道会有这样的野孩子。

姨丈骂了我父亲几句,大意就是养子不教父之过之类的话语,父亲唯唯诺诺,大气儿也不敢出。

骂罢父亲,姨丈又转过来骂我,说你个小兔崽子撒野惯了是么?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说着就作势要冲过来打我的样子,但被姨妈拦住了。

之前我何曾见过这种阵势,惊恐得呜呜地哭了起来。

事情还没有完,亲戚们临别时,姨丈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杳崭新的纸币,分发给众多的孩子们:我哥我姐,舅舅的两个孩子,还有其他堂舅的孩子······

唯独没有给我。

那时候正是八十年代,我刚刚读一年级,认字不多,但我知道那是十元纸币,那个诱人的图案至今仍忘不了。

姨丈说这小子太顽劣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他红包了。

至此后,姨丈在我心目中变得恐惧了,每次在亲戚家遇到他时,我都离他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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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丈说:如果真要掉下来,就让你的背部先着地,这样就伤不到孩子了。

不久后就是外公的七十二大寿,这是我向往已久的日子,想着到时候满桌子的鸡鸭鱼肉,我馋得口水直流。

那天一大早,父亲挑着一担酒和米,母亲左手提着一只鸡右手提着一只鸭,我们三人兴冲冲地往外公家赶。

路途中所见的景象我是太熟悉不过了,因为每次来外公外婆家,都给了我温馨愉快的感觉。

舅舅温和善良,每次见到我们的到来总是笑眯眯的,舅妈也不赖,把我们当她娘家来的孩子一样看待,而慈祥的外公外婆更不用说了。

翻过一道山梁,不到一个半钟儿就到了外公所在的村庄。

远远望去,外公家门前已经有很多人在忙碌着,还未到家门口,就有两个女人过来接了父亲的担子以及母亲的鸡和鸭。

男人们正在加工处理已经剖开肚子的大肥猪,女人们也忙着杀鸡杀鸭。

吃过他们已经准备好的早饭后,我又出去找曾经的伙伴们玩耍去了。

大人们把晒谷子用的竹席,一张张围拢起来做成了厨房,我们小孩子就在厨房不远处玩闹,没有多久,便从里面飘出来香喷喷的肉味儿。

这时候我们忽然觉得饥肠辘辘,感到没有劲儿玩耍了。

有一个机灵的小伙伴不知何时溜进厨房里,出来后手里拿着一个糯米油炸圆子,津津有味地吃着。

我们看得直流口水,嚷嚷着要他进去多拿点儿出来。

因为有专人把守,那个小伙伴也不敢再进去,就叫我们自己进去拿,但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我们每个人都在竹席的接合处悄悄地钻进去,一手拿一个又从原处出来了。

其实把守的人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虽然那时候还是物质很贫乏的年代,但毕竟外公家境殷实,不心疼我们吃,他们只是怕我们小孩子乱拿出去分给村里不相干的人罢了。

吃完了两个,我还觉得不过瘾,又悄悄地钻进厨房去,没想到祸事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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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有一个用石块垒起来的火灶,灶上烧着一锅滚烫的水,由于我“做贼”心切,一不小心踩到了火灶的侧部,灶台连同锅子马上倒下来。

我的右腿被开水烫得大叫起来,倒在那里动弹不得,大人们纷纷赶过来,七手八脚地把我抬出外面。

被水烫到的地方很快起了水泡,有人忙着去拿土药方给我涂抹伤口,但更多的人建议马上送我到镇上卫生院。

镇上离我们这里有六公里,最快也要走一个钟头。

就在人们忙乱无序时,姨丈骑着他的飞鸽牌自行车,后座载着姨妈,滴呤呤的铃声由远而近。

来不及停稳车子,姨丈便跳下来问了怎么回事,然后要我父母一人抱我上车跟他去卫生院。

作为已经嫁出去的女儿,母亲那天所要做的事儿太多,就让父亲抱着我上了姨丈的自行车。

因为是泥土路,还有许多坑坑洼洼的地方,车子颠簸不停,我们好几次差点掉下来。

姨丈大声说:李年柱,你要抓好扶手,如果人真的要掉下来,就让你的背部先着地,这样就伤不到孩子了。父亲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二十分钟后终于到达卫生院,姨丈穿着体面,很有派儿,不相关的人纷纷给我们避让,医生也紧张有序地给我伤口消毒,涂药······

当我们再次返回来时,女人们都已经吃过饭了,还有男人们在喝酒谈话。

人们纷纷围上来问寒嘘暖,见我无恙,也就放心了。

当得知我是因为馋嘴才导致祸事发生,姨丈只是叹了一口气,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临别时,舅妈把每个来宾该得的礼品一一分发了,姨妈把他们该得的那一份,全部留给了我们。

父亲过意不去,执意要留一些给姨妈,姨丈恼火了,登着大眼:李年柱你少给我啰嗦,等下我还要赶回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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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那天,那张曾经诱人的十元纸币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一个月后我的伤腿基本痊愈了,那天恰好是我的生日,也许是因为心情舒畅的缘故,我嚷嚷着要母亲把这几年我所得的压岁钱拿出来,让我看一下过把眼瘾。

在我保证不动用一分钱的情况下,母亲同意了。

当她打开那个分别存放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压岁钱的木盒子时,一张崭新的、似曾相识的十元纸币赫然出现。

在我的惊愕与不解中,母亲微笑着说,怎么就忘记了,这么大数目的压岁钱,除了姨丈,还会有哪个给你的?

哦哦!我的亲亲的却又故作严厉的姨丈,原来还有着我所不知道的另一面······

前年,活了83岁的姨丈因患癌去世了,在给他守灵时,我碍于一个大男人的脸面,强忍悲痛,但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经沾满了面颊。

可以说,外公的七十二大寿,是我今生最难忘的一次走亲戚。

从那天起,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看一个人的好坏,不是从表面现象来确定的,骨子里面不经意透出来的东西,才是最真切的。

好怀念外公七十二大寿的那一天,虽然自己得了伤痛,但现在想起来,依然感到温馨,继而一股暖流从心中陡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