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聊陆游的《鹊桥仙·夜闻杜鹃》。
茅檐人静,蓬窗灯暗,春晚连江风雨。林莺巢燕总无声,但月夜常啼杜宇。
催成清泪,惊残孤梦,又拣深枝飞去。故山犹自不堪听,况半世飘然羁旅!
《白雨斋词话》似乎对陆游评价不甚高,说这一阕《鹊桥仙》借物寓言,比之陆游其他作品更有古意,但对比苏东坡《卜算子》(雁)又差了许多。
(原话是“相去殆不可道里计矣”)。
是否能比肩苏轼不重要,我们看看词作本身。
起首一系列概念,茅檐、蓬窗、连江风雨等等都是古诗词中的常见意象。
基本可以分为两组,前一组是客观居住条件,茅檐、蓬窗,写出场所简陋,显然不是什么五星级连锁大酒店,屋檐是茅草的、而窗户是“蓬窗”;
后一组则是时令季节和天气,春晚时节,连江风雨如晦。
14个字,三个短句、一整句话,便写出了处境萧瑟和天时冷寂。
优点是简练有意境,渗透性强。
短板是在各路传世名篇中显得有点“行活”有点普通。
陆游说那些莺莺燕燕都不出声,月夜唯有杜宇长啼叫。
各种鸟类的生物钟是否正确、晚上是否乖乖睡觉不哭不闹不叫不跑酷,我们不得而知。此处是典型的对比手法,唯有,只有,但有,偏有,那杜宇声声如啼血。
啼不尽月夜悲凉,啼不尽家国江山恨如血。
众所周知,杜鹃啼血猿哀鸣,时常被拟人化、情绪化,作为作者本人忧郁心虚的外化。
传说中杜宇是“望帝春心托杜鹃”,禅位的望帝死后所化,其声哀切。
杜宇还有很多不同的名字,《禽经》说江左叫子规、蜀右才叫杜宇,瓯越叫越鸟,也叫杜鹃。
今人说杜鹃叫很欢快,闹钟里时常跳出来“布谷布谷”的就是这货,为何古人听来是啼血凄厉,叫人很困惑。
当然这也不重要,陆游和众人如此写,本就是“托物言情”,字字句句在写杜宇,其实又无一句写杜宇。
下一句说“催成清泪,惊残孤梦,又拣深枝飞去”,这是一组很凄凉的动态镜头。
说杜宇悲啼,惊醒残梦孤梦中的人,又“催成清泪”,叫人泪下。
是鸟鸣让人悲切,还是那孤梦本身让人“清泪潸然”,境况很明显。
陆游又写这之后的杜宇“又拣深枝飞去”,最后落点落在“故山犹自不堪听,况半世飘然羁旅”。
历代评价都时常提及这句“况半世飘然羁旅”,说这句让人动容。
这或许是词不必求工、有深沉情感渗透自然动人。
写下这《鹊桥仙夜闻杜鹃》之时,陆游54岁,客居蜀地。
他到死都心心念念的“王师北定中原日”自然没有到来,他当年记挂的“曾是惊鸿照影来”也早已成幻影,问人生到此凄凉否?闻杜宇悲啼、声声不堪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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