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的年月,覃老汉带着快饿晕的儿子覃五九一路逃亡,至太平村方才见到人影。
入村,一场大戏正在村里上演,临时搭起的戏台子上戏子们敲锣打鼓好生热闹。
覃老汉是个老农民,听不明白台上在唱什么。
戏台下一个个凳子摆放得整整齐齐,可奇怪的是凳子上却并没有人,只有前面几张凳子上摆着几个纸扎的纸人,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如此诡异之事要放在以前那肯定谁都吓坏了,可放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却算不得什么了,这年头还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
戏班子见有人来了,似是有些慌张,脚步一错差点就摔下台来,好在那唱戏的人身手不错,稳住了阵脚,接着唱起戏来。
戏班子忙着唱戏,覃老汉也没闲着,见台下摆着些馒头,咽了咽口水,将快饿晕的儿子覃五九放在大树下休息,便走到台前,对着唱戏的指了指馒头,又指了指自己,询问自己能不能拿一个馒头吃。
覃老汉这番举动吓坏了唱戏人,可唱戏人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并未回应覃老汉,覃老汉见唱戏人不说话,以为他们答应了,拿着馒头就要走。
覃老汉取了两个馒头,就要拿回去给儿子吃,一着急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香烛,滚烫的热油倒在地上瞬间燃起大火,将旁边两个纸人瞬间焚烧殆尽。
刹那间阴风大作,周围响起一阵阵鬼哭狼嚎般的怪异声响,戏班子见状皆满脸恐惧,丢下手中家伙慌不择路逃跑而去,覃老汉不明所以,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阵阴风席卷而去,直接消失在原地。
凌晨时分一伙人悄然而至,看着人去楼空的戏台子和烧毁的凳子,惆怅地说道:“这太平村看来以后不太平了啊。”
清晨,覃五九醒来,看着眼前的房子,有些吃惊,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出现在别人家里,他只记得昨夜实在是太饿了,被父亲放在树下后就晕了过去,后面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你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覃五九耳边响起。
覃五九一惊,赶忙起身,却因为太虚弱而站不起来。
“小伙子快躺下,你饿了太久了,身子虚弱,把这碗粥喝了,恢复些元气。”
一碗热粥下肚,覃五九慢慢来了精神,向老伯询问自己为何在此,自己父亲现在何处?
老伯便将昨夜的情况和村上的情况讲给覃五九听。
原来老伯就是这村子的村长,昨夜是这太平村的鬼节,按照村里的习俗在这天要祭祀先人,让先人在地府也能生活得很好,保佑后人平平安安。
可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存在,那就是没有后人没有亲人的游魂野鬼,那些游魂野鬼没有人祭祀他们,便心生不满要来捣乱,所以昨夜不光要祭祀祖先,还要照顾那些游魂野鬼。
为了让那些游魂野鬼不再捣乱,祖上就流传下来一种仪式,就是在这一天傍晚要烧大量纸钱给他们,最后再请个戏班子,给他们唱几场戏,便可平安无事,昨夜的戏班子就是他们花了大钱请来给游魂野鬼们唱戏的。
这戏一开始便不能停下来,否则那些游魂野鬼都会不高兴的。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谁料覃老汉忽然闯入,不仅拿了给那些游魂野鬼的贡品,还烧了人家的身,如今被那些游魂野鬼掳走生死难料啊,不仅如此,这太平村恐怕也要遭殃了。
听闻父亲被抓走,覃五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这一路若不是有父亲照顾,有东西都先给他吃,他也撑不到现在。
“村长,我父亲被那些游魂野鬼抓走了,我要去救他,请村长帮帮我。”覃五九跪下磕着头,对着村长说道。
哪有什么办法,村长心里明白,一旦被抓走哪里还能找得回来,说不定这会已经死了。
覃五九一直磕着头,村长也难受,扶起覃五九说道:“办法暂时没有,你且先住着,我再想想。”覃五九这才停止磕头。
就这样过了两日,覃五九就这样在村长家住下了,村长无儿无女,覃五九便帮着村长生火做饭,劈柴洗衣。
老村长看着覃五九,只感叹这么勤劳懂事又孝顺的孩子怎么就摊上了这种事。
第三天村长消失了一天,一直到傍晚才回来,看着已经做好饭的覃五九,便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你父亲有消息了,我问过老金头,他说你父亲暂时还没死。”
覃五九激动万分,当即又给村长磕了几个头,村长一把扶起他,叹气说道:“不过他如今已不在阳间,老金头说你父亲虽未入地府,却去了阴间,恐怕是回不来了。”
大喜大悲来得太快,覃五九有些招架不住,听村长总说起老金头,想来是个神通广大的道人,便问村长老金头是何人,如何才能见到他。
村长知道覃五九会问便说道:“这老金头可不是什么道人,他不过是个比我还可怜的老头罢了。”
“老金头也是太平村人,我俩从小便认识,后来老金头拜了个师傅,他师傅临死前给了他一本鲁班秘术,并且告诫他一定要想好了再学。”
“这鲁班秘术很是神奇,老金头靠着它成了远近闻名的木匠,还娶了妻子生了孩子。”
“原本日子倒是不错,后来不知怎的,它又得到另一本鲁班秘术,非要练,学了一些通天彻地的法术,厉害无比。”
“后来不知怎的老婆妻儿都无故身死,老金头心灰意冷就消失在太平村,只有我知道他一直住在太平村后边的山里。”
“你若想去,我便告诉你如何找他,不过他自从他失去妻儿后已经有些疯癫了,他肯不肯帮忙我就不知道了。”
覃五九听完有些激动,恨不得马上找到老金头。
第二日覃五九上路了,在山里转悠了一整天才找到老金头的住所,可无论他如何恳求,老金头始终不开门。
清晨“吱呀”一声,门开了,悠悠转醒的覃五九慌忙爬了起来,见有人出来了,二话不说就磕头。
出来的正是覃五九要找的老金头,看着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的覃五九,微微点了点头。
“我知你来是为了什么,要我救你父亲,我有一个要求。”
覃五九赶忙就要答应,老金头却挥了挥手说道:“你先听我说完。”
“想必你已经从老李头(就是村长)那听说了我,也知道我有一本鲁班秘术,现在我缺一个传承人,你可愿成为我徒弟,先说好,学这鲁班术鳏、寡、孤、独、残必缺一门,你有父亲看来只能选择残了,以后你就会变成一个残疾,你还愿意学吗?”
覃五九听完没有半分犹豫,马上答应了下来,如果没有父亲他早就死了,残疾算什么。
老金头很满意,当即给覃五九下了任务,让他今晚去山后坟头上睡一觉。
覃五九虽怕,但还是马上答应下来,傍晚覃五九去了,他找了一个坟头在旁边席地而睡,这会晚上在山上倒也不热,还有些微凉,可覃五九怎么也睡不着,因为怕。
一夜未睡,覃五九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但也没有发生什么,天明之后便返回老金头家里。
看着倒在地上昏沉而睡的覃五九,老金头倒也没说什么。
一直这样睡了几日,覃五九也没有开始那么恐惧了,到后半夜也自顾自睡着了。
从第七天开始老金头给他换了地方,还给了他一块木质小剑,让他去后山乱葬岗上睡,还告诫他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切记木剑绝不可以离身,哪怕是睡觉时。
覃五九胆子大了许多,吃过晚饭天黑后就去了乱葬岗,刚要睡觉,却忽然传来一阵声音。
“吆,这哪来的俊小伙,怎么到我家来睡了,老娘我可好久没碰见这么俊的小伙了。”
覃五九当即吓懵了,这荒山野地怎么可能会有人!还是个女子。
“三娘,我看你是想吃了人家吧,也对,我也好久没有阳气吸了,不如我帮你一把,事成之后你分我一点。”又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周围还有一堆附和的声音,看样子竟是想吃了覃五九。
“切,老娘会要你们帮!”
话一说完,覃五九就感觉一阵凉风吹来,一个全身雪白的身影就向他缓缓走了过来,不,确切来说应该是飘过来。
看着飘来的白影,覃五九只感觉全身一僵,刚起身打算逃走,才发现自己被吓得全身动弹不得。
白影越来越近,覃五九吓得闭上了眼睛,见毫无动静,缓缓睁开眼,就见一个白得吓人的女子脸贴在她的面前,距离他不过一尺!
女子生得倒也还算美丽,只是左脸上有两道疤痕,不过此时覃五九可顾不上女子美不美,他张开嘴想大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
似是没了耐心,女子不再戏耍覃五九,张开双手就向覃五九抓来。
正在这时覃五九怀里的木剑忽然发出一道强光,女子一声怪叫,被弹飞了出去。
其他游魂见女子吃瘪,都幸灾乐祸起来,女子不甘心又再次扑了过来,却又被弹飞了出去。
又是一夜没睡,一直到太阳出来,覃五九才敢站起身来,四周的游魂已经不见,覃五九颤抖着双腿,一步一拐走了回去。
回去之后覃五九将他的遭遇说给老金头听,老金头却一点也不惊讶,覃五九有些急了,问老金头什么时候可以去救父亲,老金头却说他连个游魂野鬼都怕,怎么去救父?覃五九这才知道老金头让他做这一切是为了让他去救他父亲。
到了晚上覃五九又去了乱葬岗,有了救父信念的加持覃五九也不那么怕了,就这样又过了七天,覃五九已经能和那些游魂野鬼打成一片,非常熟络,老金头才表示可以了。
正式踏上救父道路,覃五九一身是胆,老金头告诉他,他将要走的路是为阴阳路,阴阳路沟通阴阳,路上遇到任何妖魔鬼怪或者其他东西都是有可能的,他要做的就是不管不顾,充耳不闻,只管往前走,走到尽头,便能找到他父亲。
覃五九一一记下。
带着木剑和老金头所赠一只巴掌大的木狗,覃五九踏上了阴阳路。
一入阴阳皆成空,死人走的路叫活人去走哪里能走,覃五九刚踏上阴阳路,就遇到许多游魂野鬼,张着嘴伸着手向覃五九扑来,覃五九已然不惧,径直向前走去。
游魂野鬼张牙舞爪冲了过来,却从覃五九身体中一穿而过,覃五九眼见更加不怕,大步向前走去。
一路无事,覃五九继续向前,忽然发现前面有两道身影,一个少年倒在地上,另一个老人手拿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向少年跑来,刚准备给少年吃馒头,谁料忽然冲出一个中年人,对着老人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喊敢偷我的馒头打死你!老人本就不是对手,此刻只顾着护着手里的馒头,任由中年人拳打脚踢,少年也醒了过来,想反抗却没有力气,只能护着老人不被踢到。
覃五九看得真切,那少年不就是自己吗,那老人不就是父亲吗,看着父亲被中年人拳打脚踢,覃五九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去就要打中年人,就在这时覃五九手里的木狗忽然大叫一声,随即迅速变大,化作一只黑狗对着中年人就咬,中年人吃痛,变成一只大鸡逃跑而去。
黑狗也不追,又化成木狗落在地上,覃五九这才知道刚才那些都是幻觉,是老金头给的木狗救了他,不然他就着了道了。
收了收心神,覃五九继续向前走去。
吃一堑长一智,覃五九再也不相信路上所见的一切,直到他见到两个凶厉的鬼怪和自己的父亲。
覃老汉见着儿子叫了一声,覃五九却无法判断是真是假,只得再次放出木狗来,木狗落地再次化成黑狗,对着两个鬼怪就咬。
可这次两个鬼怪却和先前不同,他们丝毫不惧怕覃五九放出来的黑狗,两人一狗打在一处,覃五九乘机赶忙拉着父亲就跑。
“小子,烧伤我两人魂魄,打扰我俩看戏,还没找你算账,你还敢来找我麻烦!”
覃五九回头一望,只见那二鬼已经将木头化成的黑狗打散,就要朝他追来。
覃五九带着老父亲,自然是跑不过可以飘的二鬼,眼看就要被追上时前方忽然飞来一把长枪,那枪宛如游龙一般,直接将一鬼钉在地上,另一鬼又惊又怕,停下身子止步不前,覃五九背起父亲,慌忙逃走。
不知跑了多远,直到看见了老金头的房子覃五九才放下心来,进了屋子放下父亲,覃五九顿时瘫软在地。
良久,覃五九缓过神来,看父亲无恙,便想起先前那一杆长枪,找到老金头才发现老金头已满头白发,枯坐在木头椅子上出奇地沧桑。
见覃五九来了,老金头一笑,招呼来覃五九,摸着他的头说道:“若是我儿子不死,也该有这么大了。”
覃五九看着老金头变得苍老的脸,有些不解。
老金头似是来了精神,对着覃五九说道:“看你碰上那两个鬼我就知道你斗不过他们,我也没料到他们这么厉害,我的木狗都打不过他们,所以我用我所学化成一杆长枪震慑他们,没想到他们真的被我震住了,倒也不亏。”
“刚才我把我仅存的寿命借了出去,封住了这条阴阳路,那两个鬼不会再出来了,你可以告诉太平村的村民,叫他们可以放心了。”
覃五九听完眼睛有些湿润了,老金头竟然一直在为他们考虑,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寿命。
老金头微微一笑说道:“不必伤心,自我妻儿死后我早已生无可恋,如今也好陪她们去了,只是这鲁班书需要传承,你还愿做我徒弟吗?”
覃五九哭着点头。
老金头很欣慰,继续说道:“这鲁班书其实一共有上下两册,上册都是些精巧机关,下册才是法术,当年我师傅也怕我得了下册,所以告诫我,没想到我还是学了,结果害得妻儿惨死。”
“如今我自不会让你再重蹈覆辙,这鲁班书上册我就传与你,至于下册我已经藏起来了,没有人知道,就随老头我消失吧。”
说完老金头头一歪就靠在了椅子上,覃五九痛哭,跪在地上给老金头磕了三个响头,便随着父亲一起把老金头的尸骨带下了山,村长看着老金头的尸体一阵悲凉,三人一起把老金头给葬了。
太平村又恢复了平静,村民们才得知老金头原来就住在山上,而那些游魂野鬼已经被老金头给收拾了。
得知老金头也为此丢了性命,村民们都很难过,纷纷到老金头的坟头上给他填土烧纸祭拜,而覃五九和覃老汉也在太平村住了下来,帮附近村里做做桌椅板凳,时而有空了就去老金头的坟上烧烧纸上上香,日子过得平淡却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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