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6月初,列强以应对义和团的威胁为由,派出大批军队进入北京。此举激怒了义和团,华北各省的拳民争相涌向京津。

面对日益严峻的形势,清廷内部开始出现分化,一部分务实派官僚,如刘坤一、张之洞、盛宣怀等人主张坚决镇压义和团,尽快平息骚乱,避免招致更大的祸患;那些盲目排外的朝中权贵则主张利用义和团去和洋人的军队较量。

面对针锋相对的两种意见,慈禧左右为难,举棋不定,她既怕镇压义和团会激起更大的反抗,又怕招抚义和团会得罪列强,在“剿”“抚”之间摇摆不定。她的这种矛盾心理助长了义和团的发展,进一步恶化了华北的局势,使各国逐渐对清廷失去了信心。

1900年6月1日,在保正路(保定至正定的铁路)工作的36名欧洲人(主要是比利时人)从保定逃往天津,在距离保定约160里的地方遭到义和团截杀,9人失踪,其中4人死亡。

义和团破坏铁路电线

6月初,大队义和团沿铁路向天津开进,并大规模地破坏津京之间的铁路、电线,迫害教民,与教堂激烈对峙。

6月3日,因御史许佑身弹劾涞水县令祝芾“怂恿带兵官杨福同诱杀十余人”,清廷颁布上谕,命令裕禄“确切查明,从严参办”,严行申诫带兵员弁“毋得轻伤民命,启衅邀功”,“亟应妥速解散,以靖地方,不可操切从事”,警告荣禄对义和团“不得孟浪从事,率行派队剿办,激成变端,是为至要”。

6月4日,义和团拆除了京津铁路多段路轨,焚毁了黄村车站,还割断了京津之间的电话线。

6月初的时候,身在广东的李鸿章收到了大清海关总税务司赫德从北京发来的紧急电报,这封电报几乎代表了所有驻华洋人的集体立场,也告知了北京的真实情况:

“此间局势极其严重,各国使馆都害怕受到攻击,并且认为中国政府即使不仇外,也无能为力,如果发生事故,或情况不迅速改善,定将引起大规模的联合干涉,大清帝国可能灭亡……请电告慈禧太后,使馆的安全极为重要,对于所有建议采取敌对行动的人都应予驳斥。”

大清海关总税务司赫德

李鸿章收到电报后,立即向朝廷发电,重申了赫德的意见,特别强调如果不停止排外行动,大清帝国可能灭亡的观点。但他的电报如石沉大海般,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在京各国公使更加恐慌,要求集体觐见皇帝和皇太后。这一要求并未得到满足,总理衙门告诉他们:朝廷将尽快恢复交通,请各国不要担心。聂士成军五千人被派去保护京津铁路。

聂军刚刚派出,载漪就向慈禧进谗:“此次洋人进京,必定要复皇帝大权。老佛爷万不可让洋人的诡计得逞。”慈禧一听这话,勃然大怒,立即降旨命前去保护铁路的聂士成军撤回营地,放任义和团焚毁杨村的铁路和桥梁。

各国公使意识到,慈禧身边的一群保守派权贵已经把持了朝政,京津地区的局势已经迅速恶化,若不采取更强有力的措施加以制止,局势将会更加难以控制,更加大规模的义和团运动随时可能爆发。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派遣更大规模的军队占领北京,控制清政府,以达到控制义和团发展的目的。

问题出现了僵局,列强越是要增兵,越是会激发义和团的愤怒和暴行;义和团活动越是激烈,列强就越是要增兵,双方的矛盾已到一触即发的地步了。

对义和团,慈禧的心情极为矛盾,她拿不准义和团到底能不能为己所用,许多官员宣扬的义和团神功无敌究竟是不是真的。在关于“神灵”的问题上,慈禧和普通的中国人没有什么两样,对其抱有相当的幻想。

慈禧

她的如意算盘是这样的——如果义和团真有他们自称的神奇法术,那么洋人的洋枪洋炮就没有必要害怕了,就让义和团把总是和帝国政府作对的洋人杀光算了。如果义和团没有这个本领,就镇压或解散他们,再和洋人们坐下来慢慢谈。

6月5日,军机大臣赵舒翘奉慈禧的旨意在顺天府尹何乃莹的陪同下前往义和团闹得最厉害的涿州,名为宣谕解散,实为隐察其情势。

一路上,两人遇见许多奇形怪状的人,都是红衣红裤,跳跃狂喊,手里都握着刀。胸前都佩着小黄纸画像,那像有首无足,锐指,头四周有光,耳际腰间,都作狗牙诘屈状。心以下书字一行道:“云凉佛前心,玄火神后心。”

处处设坛,满树旗帜,那旗上都写着“坎字拳张”、“坎字拳曹”各种字样。百姓家没一家不上供,那供品是清水一盂,馒头五只,青铜钱数文,秫秸一把,上面满贴着红纸。市中家家冶铁铸刀,炉火冲霄,叮叮之声,日夜不绝。

6月5日,义和团数千人向驻扎在高碑店的杨慕时部发动攻击,双方发生激烈冲突,义和团死伤一百多人。

义和团破坏铁路的行为日盛一日,荣禄于6月6日电催聂士成火速北上,“按段迎护铁路”。聂士成当即率队前往杨村、落垡等地。

赶到落垡时,附近大批拳民正在拆铁路、烧枕木。聂士成没有当即镇压,而是先派部下晓谕疏解,拳民毫不理会。

聂士成再三派人晓谕劝导:“铁轨是朝廷之物,与洋人没有关系,你们烧毁铁路便是与国家为难。我知道大家这么做是担心洋人乘火车来犯。届时,本军们自会率兵阻击,请你们快快解散,各安生业,不要再滋生事端,犯下叛逆之罪。”

聂士成

拳民听后,假装撤退,分两路退进聂军,突然杀声四起,向其四面包袭而来。聂士成立即命令士兵摆出团阵将排枪朝外,等子弹能够打到拳民的时候开枪射击。前面的拳民中枪倒下,后面的仍奋勇向前冲锋砍杀,双方激战两小时,清军死伤数十人,义和团被击毙四五百人。

落垡一战,让聂士成成了义和团的死敌。清廷也对聂士成大开杀戒甚为不满,斥责他“浪战邀功”,警告若再击拳民,就将其革职查办。裕禄命聂士成率军回驻芦台。

当日,裕禄电告总理衙门:“拳匪自焚毁铁路电杆之后愈加猖獗,明目张胆,不服劝谕,在天津焚杀教民;虽芦保、津芦铁路有兵分守,仍肆意焚毁,在各处拆毁教堂,各国洋人已甚忧愤,天津租界的洋人尤感惊恐,屡以中国办理太松,扬言欲派兵助剿,此时我军自行剿办,尚可操纵自如,若让外人干预,事将更难措手。目睹现今情况,拳民断非劝导所能解散,趁此匪势初起,必须剿抚并用,尚可克期而定。”

同日,慈禧在颐和园召见军机大臣荣禄。荣禄将拳民作乱之事详细向她奏报,请求剿灭拳匪。慈禧闻言大惊,心中迟疑不决。荣禄请求辞去军机大臣一职。慈禧不置可否。在荣禄的再三恳求下,慈禧命驾回宫。一路上,她心中甚急,催促轿夫快走。到西苑瀛秀门,光绪皇帝和大阿哥溥儁将她跪接入宫。

当晚,慈禧召集各王公大臣讨论当前的紧急形势。

以端郡王载漪为首的近支王公和刚毅、徐桐、崇绮、启秀大声疾呼义和团是忠心于国的义民,如果给予上等军械好生操练,就可成为有用的劲旅,可以用来抵御洋人,请求太后承认义和团,倚靠这些刀枪不入的神兵把洋鬼子赶出大清。

他们慷慨激昂,别的大臣稍有异议,便谓之“通夷”。他们的强烈表态和众口一词基本把持了会议。尽管一些大臣明知义和团都是些骗人的把戏,此时也不敢表达自己的意见,如为人圆滑的军机大臣王文韶就在会上未置一词。

王文韶绰号“琉璃蛋”(又名油浸枇杷核),处事极为圆滑,怕惹祸上身,默然无语,只求自保。庆亲王奕劻早已看穿义和团的鬼把戏,不过他是慈禧的应声虫,太后说东,绝不朝西。礼亲王世铎对义和团不以为然,因势力不及他人,说的话没有人听。荣禄稍表异议,就立刻遭到载漪等人的攻击。

讨论了很久,会议最后决定不将义和团剿除,再派刚毅去涿州、保定视察拳民。力主利用义和团杀灭洋人的刚毅唯恐赵舒翘和何乃莹得出不同于自己的意见,在会议上主动请缨前往涿州、保定视察拳民,得到太后的批准。

刚毅

刚毅次日一早就出发了。一路上,他对拳民褒奖有加,称其所作所为都是忠义爱国,命武卫中军停止剿拳行动。

6月7日,赵舒翘到达了混乱的涿州。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景象:四座城门上大旗招展,上面写着“扶清灭洋”四个大字。城墙上站满了头裹红色和黄色头巾、手持刀枪长矛的青年农民。此时他们已经不是杂乱的农民打扮,而是有了统一的制服,大多是红色,全城上下红彤彤一片。

义和团员也不再是清一色的农民,小贩、车夫、衙役、脚夫、理发匠、泥瓦匠、乞丐、逃犯等都加入了这个队伍。义和团和平民百姓混杂在一起,实行抽丁守城——家家户户都要派人站岗。城门把守十分严格,出入城都要仔细盘查。

城中的一切军政事务都被义和团接管,官员们早已逃匿无踪,只剩下一个饿得半死的知州龚荫培。5月底,义和团蜂拥进入这座京畿小城,朝廷态度暧昧,龚荫培左右为难,只好选择主动绝食。

赵舒翘为官清廉爱民,在任凤阳知府时,当地连遭水旱之灾,他及时拨出府库银两救济灾民,还捐出俸银2000两置买救生船、兴办育婴堂,并令夫人率婢女日夜缝制寒衣解救难民。在其任江苏巡抚期间,日本人借《马关条约》增开苏州为其通商口岸,欲占良田建造工厂和住宅。

赵舒翘对日本人说:“吾为朝廷守土,岂可尺寸失也。”由于清廷一再退让,赵舒翘不得已将一些闲置的荒地拔给日本人使用,并“岁课其租”,加以限制;同时上书清政府,提出“留民生计”、“保全厘金”及由华商兴办纺织、缫丝工业,以利国民。

后调回刑部任职期间,他秉公执法,平反昭雪过大量冤案,如在清查当时震惊朝野的河南“王树汶临刑呼冤案”时,赵舒翘敢于抵抗朝廷权贵的阻力,将无辜青年王树汶释放,处死真犯胡体安,并将制造冤案的河道总督梅启照和河南巡抚李鹤年及开封府、镇平县一批官员革职。

赵舒翘

1898年,赵舒翘已身居高位,仍关心桑梓之事,捐俸银2.4万两,将破旧的沣河桥(亦名古灵桥)由木桥改建为石桥,桥长153.2米,宽1.7米,22孔。桥边有亭,赵舒翘题亭额:“晴连渭树,影射昆池,汉鲸秋卧,周杞春荣。”时人评价他“扬历京外,开藩陈臬,并皆卓有政声;且学问淹通,持躬廉正”,“潜心法律,博通古今”,“《大清律例》全部口能背诵,凡遇大小案,无不迎刃而解”。

在戊戌变法中,他坚定地站在慈禧一边,对六君子下手又快又狠,因此深得宠信,在刚毅的援引下,入了军机处。

如今,他被委以重任,名义上是前去“宣抚拳勇”,这是自义和团闹事以来,朝廷暧昧态度的另一种说法。

就在两天前,朝廷刚刚指示文渊阁大学士、京畿武卫五军统帅荣禄,“近畿一带,拳民聚众滋事”,但“此等拳民,虽属良莠不齐,究系朝廷赤子,总宜涉法弹压解散”,不准派兵剿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