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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我老婆怀孕。我那久未联系的亲妈忽然找上门来,说是要帮我老婆保胎。她又是熬鸡汤、又是打扫房间的,看样子是很期待能抱孙子。

但我没想到,三个月后,我老婆流产了,甚至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1.

我出生于一个偏僻封闭的山区,老爸是个酒鬼,我上大学后他就得肝病死了;妈妈是个果农,她叫赵婉容,极其溺爱我弟弟孙大志。

和弟弟不同,我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原生家庭的关爱。父母总是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弟弟孙大志,让我做又苦又累的脏活。

他们理所应当的说,我是做哥哥的,一切都该让着弟弟。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直至我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了一个好大学。原本以为是一件喜事,但父母却威胁我,让我把名额让给我弟弟。

“反正你俩是双胞胎,长得又像,把名字一换,出了山村,谁能知道换了几人?”

“再说了,你明年用阿志的名字再考一回不就行了,多等一年的事而已。这样你和你弟弟都有大学上,不好吗?”

我没答应。

全家人都不理解我为什么那么自私自利。不论我怎么解释我是超常发挥,明年大概率考不出这样的好成绩,他们都觉得我是在找借口,甚至用断绝我学费和生活费为由威胁我。

后来,我一个人独自去勤工俭学,半工半读养活自己,完成了自己的学业。他们也不在乎我的死活,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对我不闻不问的。

毕业后,我既有工作经验,也有不错的文凭,找到了一个好工作。

前半生的勤勤恳恳,换来了回报,我一路升职加薪,还娶了一个漂亮温柔的老婆。

她叫吴丹丹,家庭富裕,从小被当作掌上明珠,平时有些孩子气,笑起来就像洒在麦田里的阳光。

我们真心相爱,在婚礼上交换了戒指,立下了誓言。婚后生活也十分甜蜜,她没有大小姐似的娇惯习性,生活细节上都处处为我着想。

很快,她怀孕了。

我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在朋友圈晒出了老婆怀孕的消息,一时间恭祝的信息塞满了我的聊天框。正当我一个一个客套回聊的时候,久未联系的赵婉容忽然打电话过来了。

她也看到了那条朋友圈,得知儿媳妇怀孕后,她比我还要激动,直接问我要了住址,承诺秋收之后就赶过来看我。

说实话,我已经很多年没叫过她妈妈了,上一次微信两条记录还是在两年前,赵婉容问我当月的生活费怎么还没有打到她账上——自从我工作以后,每个月我都会打一笔生活费回家。

越是童年不幸的人,越是渴望亲情的关怀。不受宠的孩子更加孝敬父母,就是这个道理。我心底怀有一丝侥幸,也许这就是修复关系的契机。

2.

三个月后,她果真带着弟弟孙大志敲响了我的家门。

吴丹丹热情的欢迎,却不料赵婉容第一句话就是:“哎哟,你怎么娶了个这么瘦的媳妇?”

吴丹丹还以为赵婉容是在夸她身材保养的好,脸上乐开了花。我连忙将她支开,问赵婉容道:“你来了就算了,怎么还带着大志?”

此时孙大志正在我柜子边东翻西找,看到什么新鲜玩意都要把玩一下,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

“你不是在什么大公司工作吗?我寻思着让你帮忙走走关系,给大志也安排一个好工作。他年纪也不小了,就是在村里没有好机会而已,不然混得不一定比你差!”赵婉容昂着头说道。

这个中年妇女脸上露出了一种得意的神色。

我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当年孙大志高考才考一百多分,大专都没考得上,这几年一直在家啃老。她到底是哪来的信心,觉得孙大志能混出个人样?

即便这么多年没联络过,我还是下意识想顺着赵婉容说话,毕竟她是我亲妈,但是理智劝住了我:

“呃,这事儿不是我说了算。改天有空,你可以让他去面试。”

赵婉容兴许是把这话当作了默认,她说明了来意,打算在我家里住下。

“保胎可是个细致活,交给外人哪能放心。妈妈是过来人,一下能生出你们两个大胖小子,照顾儿媳妇的活,我亲自来才放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略有些感动。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次相逢,赵婉容还能毫不生分的自称“妈”,这让我感受到了难以割舍的亲情。

没过几天,我准备陪吴丹丹去产检,赵婉容非得跟着,我只好带着她一起去医院。至于孙大志,我给他买了一台智能机,现在他窝在家里没日没夜的打王者。

忙碌了一整天后,产检结果出来了。胎儿很健康,一大家子人都挺高兴。

赵婉容拉着我们,兴奋地说该去买孙子的各种生活用品了。做B超的医生和我们很熟,她下意识笑着说道:“不一定是孙子的……”

话刚说一半,她自知失言,又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医生是了解我和吴丹丹的,思想都很开明,生男孩生女孩都一样,所以才会不设防。

——但赵婉容不一样。

她听到这话,立即像是见了老鼠的猫,瞪大了眼睛,反问医生那句话什么意思。医生本想糊弄过去,却不料赵婉容伸手就要去抢检查单,被我眼疾手快拦住。

赵婉容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干什么!拦着我做什么!把检查结果给我!你不应该关心下她的肚子争不争气吗?万一怀的是个女孩怎么办!”

吴丹丹见状,弱弱地说道:“妈,男孩女孩都一样的……”

“你闭嘴!生儿子才叫传宗接代!”赵婉容转过头,死死地瞪着医生,胡搅蛮缠道:‘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害我的儿子!是不是想害我儿媳妇生女儿!”

医生皱起了眉头,她本身也是女性,难以接受这种观点,忍不住说道:“阿姨,男女是平等的,都是鲜活的生命……”

赵婉容一口唾沫吐了过去,骂道:“屁!这要是个女儿,就该被打掉!不然生个赔钱货,谁来养?咱们小家小户,生不起千金大小姐!”

医生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忍不住警告道:“胎儿已经三个多月了,这时候堕胎不仅违法,还会危机孕妇生命健康!”

“好啊,原来真是女孩!”赵婉容盯着吴丹丹,眼里露出摄人的光。她不再纠缠医生,而是抓住吴丹丹的手,恳求道:“儿媳妇啊,你听我说,女孩是真要不得!你说我们要是富贵人家,养个女孩也就算了;但咱家穷啊……你可千万不能生个女儿,拖累我儿子啊!”

吴丹丹听到这话,顿时不知所措。面对赵婉容的不依不饶,她只能咬着下嘴唇,沉默不语。

“妈!”我连忙将她拉开,急声说道:“我现在有钱,几个女儿都养得起!而且男女地位是平等的,生男生女都能传宗接代!”

“有钱也不是你这么糟蹋的!你的钱要存着,给你弟弟娶媳妇!”赵婉容厉声说道,她脸上写满了理所当然。

这句话就像一把钢刀,把我内心即将愈合的疤痕扎了个对穿。我咬牙切齿道:“我的钱和孙大志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当初是谁把你拉扯大的?你小时候爸妈有少你一口吃的?现在你有了媳妇,大志还打着光棍呢!”

这话又勾起了我的心结,我实在忍无可忍,说道:“你不是说他能混得比我好吗?娶媳妇的钱你让他自个挣去,和我没关系!”

说完我就拉着吴丹丹的手,丢下赵婉容径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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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当天下午,赵婉容买了只鸡,给我们煲了鸡汤。全世界母亲给子女道歉的方式,大概就是冷着脸叫他们来吃饭。

吴丹丹小口小口的啃着鸡腿,时不时瞄一眼我和赵婉容。

赵婉容一边给孙大志夹菜,一边对我说道:“你现在长大了,妈妈也不管着你了,你乐意生女孩就生,保胎、坐月子什么的,还是由妈来帮忙……我唯一的念想,就是你们生完这个女娃后,再快点要个男娃!”

我听着觉得刺耳,说道:“不用你伺候,我请保姆……”

“就这么定了,”赵婉容大手一挥,打断我道:“让外人来我是真不放心!妈都答应让你们生女娃了,你还犟什么?”

我叹了口气,赵婉容向来固执,现在愿意让步,已经是破天荒头一遭了。虽然话不好听,但心意是有的,我也就默认了。

刚好公司需要我出差一周,这段时间吴丹丹在家里有人照料,我也能放心很多。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时候家庭和事业真的不能两全。我出差的时候连轴转,忙得脚不沾地,为的就是高额绩效和奖金。养孩子到处都要花钱,我寻思着趁现在能多赚一点就尽量多赚一点。

四五天后,项目推进受阻,我估计回程要往后延期。本来是打算通知家里一声的,但手上工作比较忙,一搁置就忘了。

期间吴丹丹给我打过好几通电话,我都顾不上接,就连总公司的人事给我打电话,我也是敷衍的让他自己看着办,出事了我担着。

到了闲暇时间,我回拨给吴丹丹,结果都是赵婉容接的。

‘都好着呢!保准帮你把媳妇养的白白胖胖的!’

‘现在顿顿都有鱼有肉,也有酸辣的,青菜蔬菜当然也有……’

‘她啊,她在看电视剧呢,不乐意接,你就别打扰了。’

‘我就说你弟弟争气吧,他现在进你那公司工作了。一个月开的薪水不少呢,还有五险一金!’

赵婉容一接起电话就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我有些好奇孙大志是怎么面试进公司的,按说他一没学历二没经验的,难不成人事眼睛瞎了?

“当然是凭本事进去的啊!我跟你说,大志他本事可大了,人也有孝心……”

赵婉容又准备长篇大论,我听得不耐烦,随便找个理由挂了。

4.

下午,我正在开会的时候,手机震个不停。我一看是陌生号码,就给挂了。结果对方接二连三的打过来,大有我不接就誓不罢休的气势,我只好不耐烦地接了。

却不料,打来的竟然是妇产科的医生,先前就是她帮吴丹丹做的B超。她说的第一句话,当即让我头皮炸开,全身发抖:

——“是孙先生吗?您太太流产了!”

我急忙询问是怎么回事,但医生却支支吾吾,只是说具体的情况让我回去亲自了解比较好。

挂了电话之后,我也顾不上什么项目和工作了,立即买了机票赶回家。

进了医院病房,吴丹丹一个人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她脸色苍白、目光空洞。隔壁病床的孕妇身边人来人往,反衬得她格外孤单。

我心疼的握住她的手,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流产了。

吴丹丹一言不发,不论我怎么问都没有丝毫反应。这时候,医生单独把我叫出去,说道:“是这样的,我现在怀疑您太太有严重的产前抑郁,建议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至于流产的事情……我们检查了一下,母体内分泌严重失调,很可能是吃了什么药物……”

——有人给吴丹丹下了药。

她话没有说死,这件事太敏感了,难怪她要我亲自来了解,乱说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医生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而且令堂说你忙于工作,严令医院禁止把这件事告诉你,让你分心……”

换而言之,通知我是她个人的行为。

我向医生连连道谢,转头看向木偶般空洞的吴丹丹,内心仿佛针扎一样疼。回想这一周以来,吴丹丹打来的无数个未接电话,当时她该有多绝望、该有多痛苦。

赵婉容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被人下药了都不知道!

现在她都快瘦脱相了!不是说好了要把她养得白白胖胖吗?

我压抑着愤怒,给赵婉容打了几个电话,她都不接。

这时候,我的一个关系较好的同事打电话过来,刚接起就听他说道:“孙哥!快让你妈收了神通吧!罗总肺都快气炸了!我第一次见罗总脸色这么难看……”

我愣了一下,问道:“怎么回事?”

“你弟挪用了一笔公款,公司账对不上,人事要开了他,并且要求赔钱。你妈知道这事后,直接来公司闹事了……你快来吧!她都已经闹到罗总办公室里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事一件接着一件来,我胸口憋着的恶气被点着了,心态和煤气罐一样,处在爆炸边缘。

5.

挂断电话后,我一路开车狂飙到公司。刚出电梯,就听见赵婉容撒泼的尖叫声:“没王法啦!我要告你们这家黑心公司!无故开除员工,还罚款骗财!”

我挤进围观的人群,只见罗总站在落地窗边,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孙大志四仰八叉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打王者,好像这事跟他没关系;赵婉容则抱着人事的腿,半跪在地上鬼哭狼嚎。

罗总见我来了,坐回办公椅上,问道:“人事说都是你安排的,你怎么解释?”

我心里急着让赵婉容解释吴丹丹的事情,听到这话,顿时一头雾水:“安排?安排什么?”

人事委屈道:“孙哥,哪有你这样的?前段时间你弟来应聘,本来是不能要的,但你弟说是你安排的。我打电话问你有没有这回事,你说让我自己看着办,出事了你担着,现在你又不认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弟进来就想要去当财务,我以为这也是你的意思,哪想道他三天让账上少了二十万——这要是再多呆几天,公司不得让他掏空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急忙和罗总解释完了前因后果,中途赵婉容还一直骂我白眼狼,说我胳膊往外拐。

罗总听完后,表示理解,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让我自己好好处理。

我该罚的要罚,孙大志该开除的要开除,公司账面该补的要补上。

赵婉容还想继续纠缠,被我连拖带拽弄出了公司,孙大志低着头跟在身后,边走边打游戏。

随后,她对着我劈头盖脸一顿骂,唾沫星子乱飞:“这可是你弟弟的饭碗啊!他工作没了,你很开心?刚刚不帮你弟弟说话就算了,还落井下石?你就顾着你兜里的那几个子儿,从小就是这样自私,你安的什么心呐!”

努力压抑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了,我忍不住在楼道里对她歇斯底里的大吼:“那你他妈告诉我,你又安的是什么好心!”

“哟呵,翅膀硬了,还敢对我大吼大叫了——”

我居高临下的等着她,一字一顿地打断道:“婉容流产是怎么回事!”

赵婉容顿时像个鹌鹑一样缩起了脖子,不吱声了。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在我的不断逼问下,外强中干的说道:“这我哪知道!她自个肚子不争气,能怪我没伺候好?”

我在社会摸爬打滚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她心里有鬼。

之后不论我怎么问,赵婉容都不说实话,甚至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像是料定了我问不出来。

我心中冷笑,劈手夺过了孙大志的手机。他游戏打的正欢呢,手机被抢顿时急眼,伸手就想抢回来,被我一把推开。

“这他妈本来就是老子花钱买的!干什么?想抢?!”我指着他鼻子叱骂道:“公司那二十多万的钱呢?”

孙大志也不说话了,他瞪着我,眼里闪着仇恨的光。

我目光在他俩脸上来回打转:“行,都不说话是吧?那就报警,盗窃二十万的赃款,至少三年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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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孙大志这才着急了,赵婉容又想扯皮,我直接打断道:“赵婉容,你现在跟我说什么都没用,过会跟警察说去吧,看他们理不理你这样胡搅蛮缠!”

我顿了顿,继续道:“孙大志,你他妈也不用这样盯着我。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老实交代我老婆流产是怎么回事,我不仅不报警,这二十万的窟窿我还替你填上——你不用看她,你妈还不上这笔钱——除此之外,这手机也送你了,你想打多久游戏都没人乐意管你!怎么样,说不说?”

赵婉容嗤笑一声,说道:“你以为大志跟你一个德性?他比你孝顺多了!”

我没理她,作势准备砸手机,孙大志当即喊道:“我说!我说!妈熬了中药,逼嫂子每天都喝。嫂子不喝的话,她就不给嫂子饭吃!”

逼吴丹丹喝药?

不喝就不给饭吃?

孙大志见我还没把手机给他,以为是说的不够多,就继续说道:“后来嫂子想跑,我妈就把她反锁在房间里。好几次嫂子都想打电话给你告状,但你一直没接……”

我大脑宕机了几秒,随后脖子像机械一样,缓慢地转头看向赵婉容。

眼前这个中年妇女忽然变得极其陌生,明明前几天还给我们煲鸡汤,还笑容可掬的庆祝吴丹丹怀孕……

——她怎么会、怎么敢做出如此恶毒的事?!

赵婉容踹了孙大志一脚,让他闭嘴,随后对我说道:“这咋能怪我?谁叫你们不听劝!我是怕你难过才不跟你说的,再说了,这不是好事吗?儿媳妇又没出事,女娃娃也打掉了,不挺好的吗!妈还不是为你着想,这么大了还不懂点事,第一胎得是个男娃才好……”

“放屁!你这是在杀人你知道吗!我女儿没了啊!”我流着泪吼道。

“什么杀人,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再说了,掉个女儿,不是还你个儿子了吗?”赵婉容露出笑容,仿佛在说什么开心事:“儿啊,你要是担心吴丹丹流产后就怀不上,那可以让你弟帮忙。你俩长得又像,晚上一关灯,她未必认得出来……你弟年轻力壮,还是童子身,一定能成!”

我被这话气得直发抖,吼了一句‘放你妈狗屁’。

赵婉容不以为然:“你这孩子怎么对你亲妈这么说话?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妈也是为你好!再说了,你媳妇搂着,你弟可还是光棍,你得多想想他,不能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都是一家人这么见外干啥?”

我忽然绝望了,看着赵婉容一张一合的嘴,就像在看静默的黑白电影,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眼前是我的生母,我能怎么办?

吴丹丹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严重抑郁,孩子都没了,我又能怎么办?

道德和情感在来回拉扯我的理智,最后,我选择让赵婉容离开,毫不客气的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赵婉容又骂我是白眼狼,还冲我吐口水,但我觉得无所谓了,把门一关,就当是外面有狗在叫。

公司的亏空,我帮忙垫了;

吴丹丹流产,我也不追究了;

我只希望,从此以后,彻底和赵婉容断绝关系——我身上虽然流着她的血,但我再也不会叫她一声‘妈’了。此生此世,我都不会再原谅她。

7.

赵婉容离开后,我将精力都放在吴丹丹身上。我坚持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又养了一阵身体,几个月后,她气色好多了。

吴丹丹只要想起宝宝都没能看一眼这个世界就离开了,她就忍不住难过得流泪。这事成了我俩的心结,只能平时尽量不去提它。

原以为时光能冲淡伤痛,这件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孰料赵婉容阴魂不散,这次她不知从哪知道了岳父岳母的住址,直接找上门,要求吴丹丹和我离婚。两家大吵了一架,岳父岳母对我的观感也变得越发恶劣。

‘小孙啊,当初把女儿托付给你,也不是看中你的钱。说句实话,我们家也不缺钱,丹丹就算一辈子不工作不嫁人,我们也养得起她。’

‘之所以答应把她嫁给你,就是觉得你不会让她受委屈。但现在,她又是流产,又是抑郁,还有个恶婆婆时不时过来刁难一下……’

‘要不这样,实在过不了的话,就离了吧。如果你还爱她的话,就不要耽搁她了。就当积德,放过我女儿……’

岳父岳母说这些话时,语气很平静,也没有刻意刁难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但我却臊得慌,涨红着脸,一遍又一遍地恳求他们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念及这么多年来的情分,岳父只是叹气,岳母还想继续再劝,但被吴丹丹阻止了。他们没有继续逼我,也没有打我骂我,反而让我心里更加难受。

与此同时,赵婉容打定主意在城里住下了,她又是做保洁又是捡垃圾,就为了养活她自己和孙大志——后来我才知道,老家里的地遭了荒,种不了果树了。

赵婉容时不时会找上门来,要么是声泪俱下的哀求我帮孙大志找份工作,要么就是颐指气使的让吴丹丹快点怀个儿子,还嫌弃吴丹丹这不行那不行。

我一骂她,赵婉容就会抹眼泪,哭诉做保洁捡垃圾多么多么辛苦、要不是为了这个家她也不用受这种委屈、操持了大半辈子,还要受儿子骂……听得我头皮发麻。

我踏马真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妈!

我知道自己的忍耐快到极限了。

但没想到,赵婉容居然来主动补偿我……

但她的补偿方式,让我宁愿她不补偿、甚至宁愿没有这个亲妈……

自从吴丹丹抑郁后,我每日都不放心,偷偷在家里装了摄像头,生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尽管每天相处的时候,她都表现的和以前一样温柔,但我知道,她心里压抑着痛苦。

这天正当我在上班的时候,抽空打开了监控瞥一眼,都快养成习惯了。却不料,就是这一眼,让我看到了至今难忘的一幕:

赵婉容竟然带着孙大志趁我不在闯进了我家,想来是她敲门的时候,我老婆可能以为我回来了,所以毫无防备的开了门。

结果,孙大志一进门就抱住了我老婆,嘴里说着:“丹丹,我是你老公!”

吴丹丹自然不信,死命挣扎。

“嫂子,你听话别动啊,一会儿就完事了,我真不是孙大志,我是我哥!”

这话听得吴丹丹挣扎得更厉害了,对着孙大志又挠又抓。

这时我那亲妈赵婉蓉居然上前帮着孙大志,按住我老婆丹丹,一起撕扯她的衣服!

我亲妈在帮我弟弟,强奸我的老婆!

我看得目眦欲裂。

来不及和同事领导解释,我直接开车赶回家。开门的时候,吴丹丹还在不停地挣扎,她脸上青紫,胳膊红肿,八成是孙大志不能得逞,转而用暴力强迫她屈服!

我一脚把压在吴丹丹身上的孙大志踹开,用毯子裹好吴丹丹身子,血涌上头怒叱道:“干什么?你们他妈在干什么?这是在强奸你知道吗?!”

“什么强奸,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这不是看你整日念叨,怪我让你掉个女儿吗?现在妈妈来补偿你,这不是打算还你个儿子了吗?”赵婉一脸无辜,仿佛她还受了委屈:“再说了,你弟也大了,前几日跟我说想媳妇了,可是你知道的,妈哪有钱给他说媳妇,你这个当哥的也是铁石心肠不管他,索性把你媳妇给他过个瘾,两兄弟嘛,这有啥,你看我们村,老张家那个买来的媳妇,还不是几个兄弟共用?而且你弟弟童子身,肯定比你强,肯定能怀上男孩。反正都是孙家的种,谁养都一样……”

“放屁!你给我滚!”我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她。

赵婉容生气了,指着我鼻子说道:“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弟还没讨媳妇呢!让他留个种怎么了——”

啪——

这次我是真忍不了,一巴掌扇在了赵婉容脸上。

赵婉容愣了几秒,尖叫着要挠我打我,各种污言秽语往外喷,说我没孝心、白眼狼。我直接扯着她的胳膊,把这母子俩都赶出了家门。

“滚!你们他妈再纠缠,就别怪我报警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是你妈,他是你弟,警察也管不了我们家的事儿!”

“好!好的很,你再逼我,我要杀人了!”

一听这话,赵婉容大吃一惊,好像在疑惑我这么激动干什么,她嘴里低声骂着,带着孙大志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心里像是有火在烧。

到了深夜,我独自在阳台抽烟。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白天发生的事情,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已经彻底抛弃了任何对原生家庭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在阳台枯坐了一夜,天明时分,烟灰缸里烟蒂堆成了小山,我心里下定了决心。

——我要一劳永逸的解决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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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二天,我请了一天假。

安顿好吴丹丹后,我敲响了赵婉容那廉价狭窄出租屋的铁门。开门的是孙大志,这个时间点赵婉容还在外面扫大街——她不止一次念叨我是铁公鸡,说我也不知道接济他们一下。

孙大志捏着我送他的手机打游戏,也没问我来干嘛的,开完门就自顾自躺床上了。

我自己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问道:“大志,上次你那二十万,到底是怎么花没的?”

“给主播刷了。”孙大志头也没抬,说道:“她说我送火箭就当我老婆,结果是骗我。”

我一时语噎,好好的一个人,硬生生被赵婉容养成了巨婴。

等到他一把游戏打完了之后,我见缝插针说道:“大志,别玩游戏了,哥今天出去带你玩个好玩的。”

“不去不去,什么能有游戏好玩啊。”

“你去的话,我给你两百块钱。”我怂恿道。

孙大志一骨碌爬起来,当即就答应了。

我给了他两百块钱,带着他去台球厅,一起打台球。孙大志四肢不勤、笨手笨脚,自然是被我完虐,但为了那两百块钱,不得不一直陪着我打。

在摆球的时候,他注意到角落聚集着几个人,他们兴奋的在玩一个简陋的红色游戏机——也就是老虎机——于是孙大志好奇问道:“他们那是在玩什么游戏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我假正经道:“那游戏你可玩不得,是赌钱的!”

说完,孙大志的眼睛就像是黏在上面了。甚至不用我去诱导,他自己就上了钩,嚷嚷着要去玩。我嘴上不答应,但心里又高兴又替他觉得悲哀。

随后,我找借口说出去买水,前脚刚出去,后脚孙大志就把那两百块钱换成了游戏币。

眼看着他坐在老虎机前玩得不亦乐乎,我趁机给他打了个电话,谎称公司有急事,让他过会自己回去。孙大志嗯嗯敷衍了两句,就继续玩老虎机了。

第一天他运气不错,也有可能是台球厅老板想钓他上钩,总之他赢了几百块钱。

第二天他也在赢钱,只不过赢的面额很小,几块几分的,玩了一天也才赢了二三十。

第三天他就开始输钱了,但他依旧玩得很开心,并且坚信自己能回本。

不出一周,果不其然,赵婉容又来找我了。

9.

“你给你弟弟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说你带他出去玩了,结果现在他天天不着家,不知道在哪鬼混,还学会了偷钱!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那点生活费,全被他偷了!”赵婉容又指着我的鼻子骂,好像她教育的失败全都是因为我。

我纳闷道:“我没干嘛啊,就只是带他去打台球了而已。”

“我不管!你得补上这笔生活费!”

赵婉容刚说完,见我脸色一下变了,她立即放缓语气,哀求道:“难不成你想看我们母子俩饿死在街头吗?当初再怎么着,妈也没有少你一口吃的。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的把你生下来,怎么说也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啊……”

又是这种说辞,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刚开始我还会感到愧疚,现在我已经麻木了。眼下,我点了根烟,说道:“怎么会让您饿死了,现在我有个好办法,能让您老一直不愁吃喝。”

赵婉容眼睛一亮,以为我这是答应了,高兴道:“妈也不多要,四十万就行。之前那二十万,白白给黑心公司了,妈都觉得亏得慌!但看你样子觉得二十万只是个小数目,那四十万肯定也没什么压力……”

“不不不,”我连连摇头,“我的意思是,让您住进养老院去。位置我都选好了,它的规模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设施完善,护工也很尽心,更重要的是离我家很远,这算是个大优点。”

没错,我一开始就是打着这个算盘——让孙大志沾上赌瘾,吸干赵婉容的‘血’,让他们彻底丧失在社会上独立生存的能力,只能进养老院度过余生。

一开始我还担心孙大志对赌博不感兴趣,结果发现他看到老虎机就上手,我劝他也不听,这就不能怪我了——因为就算我不带他去台球厅,迟早有一天他还是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赵婉容闻言,脸都气青了。什么抛弃生母、丧良心的白眼狼,不堪入耳的话一顿乱喷。我也没那么好的耐性听她骂我,直截了当说道:“除了养老院,我不会给你和孙大志花一分钱,说什么都没用。如果你去骚扰吴丹丹和她的家人,他们会去报警,到时候我可不会去保你……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我就把她赶出了家门。

赵婉容在门外叫骂着,说是饿死也不会吃我一粒饭,更不会如愿让我去养老院,一直骂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还是邻居觉得她扰民,叫来保安才赶走的。

10.

没过两天,她又来了。

这次赵婉容带着行李,还拖着一脸仓皇失措的孙大志,像逃难似的,着急忙慌说要去那个养老院。我再三逼问之下,孙大志才老实交代,他为了玩老虎机,去借了小额贷和高利贷,一夜之间输的精光。

明白了,这是要去躲债了。

我心中了然,给他们买了车票,一路送上车。临走前,我跟赵婉容摊牌了:“以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这么多年来,我往家里打过不少钱,对你和孙大志已经仁至义尽了。有事别来麻烦我,你们自己解决,孙大志老大不小了,你要让他能自己独当一面。”

赵婉容还嫌我啰嗦,她觉得我一个小屁孩还反过来教育妈妈,相当不孝顺。不论我说什么,她都当作耳旁风。

我只能叹着气,目送火车驶离,从此天各一方。

不可能会再见了。

我早就托朋友,在那所养老院附近的台球厅,装了几个老虎机。那家店老板十分高兴,毕竟是白送的,不要白不要。老虎机的概率都已经调过了,赢多少输多少,输多少赢多少,能让孙大志搁这老虎机上玩一辈子。

而赵婉容,恐怕要照顾他一辈子。

我挣脱了原生家庭中宿命般的悲哀,肩上卸下了千斤重担,我感觉胸口闷了十几年,如今终于能喘上气了。

在断绝关系的那一刻,我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