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王头今年五十刚出头,儿子小王就闹着分家,准确说是分家产,虽然老王头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
分家这个事,小王已经不是第一次提。从老王头两年前被查出肾病开始,小王扭扭捏捏提过几次,但是都被老王头一跺脚一瞪眼的给吓退回去。
直到年初老王头的病情加重,转成尿毒症,小王每次提也不再扭捏,云淡风轻地说:“爹,以后帐就都我管了啊……”,也不等老王头回答,就脚步生风地溜了。
尽管老王头紧紧攥着存折不松手,但是病体拖着他躺在床上,语速也慢,即使说出来,也没了气势。更何况小王不等他开口,就自顾自地走了。
02
老王头年轻时也是个风云人物,是村里第一批开门市做生意的,刚开始做农药和化肥生意,十里八村的生意都被他垄断着,赚的盆满钵满。
十年前开始养猪,不仅在村里买了两处宅基地盖了房,还在县城买了两套房,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老王头很会做生意,有一套自己的生意经,那便是精打细算。这一点在更年轻时,就有所显现。
老王头有一个弟弟,憨厚老实。以前农村给田地浇水是需要排队,还要提前一天带着铺盖去地里,看着器材。每到这时候老王头都不主动开口,或者当开始分配时佯装忙东忙西,所以这个任务基本都落在弟弟身上。
浇地用电两家均摊,也总是弟弟多出一部分。老王头一样是不主动不拒绝,一贯的作风让他尝到了甜头。
同样的精打细算,他也用在了自己父母身上。
03
老王头的父母,也曾经是风云人物,在外地做生意二十多年,是村里第一个买彩色电视的。
这些年里,大家都相安无事。
天有不测风云。老王头父母生意被骗,从每天都要去银行存大额的钱,到后来生意岌岌可危,就在几天的时间里,一切都变了。
苦撑了几年,没有起色,还欠了一屁股债。老两口的心劲散了,干脆就打包回老家养老。
商量养老问题时,大家族的长辈都在。
老王头猛劲地抽着烟,不知道是困还是烟熏着眼睛难受,眼睛总是眯着,眉头也微微拧着。
“两个儿子,刚好好分,一家轮流一年或者半年,你们两兄弟商量着来……”老王头的家族大爷开头道。
“我都行,看我哥……”弟弟说道。
老王头一贯的没有接话。
家族大爷又开口道:“情况你们也知道,你们父母生意好的那几年,帮了老大生意,也给老二资助了,现在生意失败,有几笔债务,你们两兄弟一人一半……”。
“好好好,我还一半。”弟弟说道,同时心疼的看着父母说:“爹娘,你们辛苦,不要伤心,还有我们呢……”。
这时,老王终于掸了掸落在腿上的烟灰,清了清嗓子开口:“嗯…我看就一家住半年吧,我平时生意忙,这样轮的快一点,我也放心,还有债的话,是应该一人一半,多一点少一点我也不计较,我多也没事,你们都说好了,那就一半。嗯……我听说爸妈偷偷给弟弟塞过钱,我也不计较了,嗯……就按你们说的做,行。”
老王头父母还没等他说完,就有些急起来道:“没有多给谁,少给谁,都一样的……”
老王头是个急脾气,不等父母说完就打断说:“得得得,我也没说什么呀,按你们的一人一半,一家轮半年,还不行吗?”
气氛有些凝重,家族大爷缓和说道:“那就按我们今天说的算,明天开始老两口就去老大家……”。
分家会议就这样提前结束了。
04
时间流转,树叶黄了一次又一次。
现在轮到老王头分家,虽然他还没同意。
农村的秋天总是来的更早,萧瑟秋风,一阵阵呼呼的吹,卷着树叶在地上打圈,沙沙作响。
老王头颤颤巍巍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步一挪地走到院子里。
老王头穿的不多,风一吹,人一歪一歪,显得更加清瘦。
隔壁就是自己一手创出的养猪场,能听到猪呼呼吃食的声音,那声音像是跟秋风在比赛,谁更响亮。
老王头踌躇满志,他想不明白,明明心里满是劲,要大干一场,进城买别墅,却得了这个病。犹如一头困兽被关在铁笼,再蹦哒也无济于事,老王头不由得在内心,用尽全力似的叹了一口气。
内心一阵翻腾之后,老王头想起了自己父母。
那年分家的第一轮是在老王头家,可是还没过一个月,老王头就以父母吃粮食太多,怀疑父母故意喊弟弟家孩子来家里吃饭,偏心弟弟为由,刁难父母。老王头的母亲任由他说,不做分辨,可是父亲是个血性汉子,觉得实在太窝囊,一气之下搬去弟弟家里。
弟弟也曾找哥哥理论,但是憨厚性格哪经得住经常做生意,油嘴滑舌的老王头,每次都悻悻而归。
再后来,老王头干脆断了父母的赡养费,医药费,没几年又去县里签了断绝关系的协议。
老王头想到这里,竟开始有了十几年以来,第一次的悔意。果然生病让人感性,老王头心里想。
05
没等老王头悲春伤秋完,儿子小王穿着猪场工作服,意气风发的走进门,手里拿着新收来的卖猪的钱。
看到老王头自己站院里,一动不动,边走向房间边说:“你起来干啥,再摔着了……”。
“你巴不得我赶快摔了,走了,你好霸占我的家产……”老王头本来说话就尖酸刻薄,看到儿子,又莫名的来气的说着。
小王习惯了父亲这样怼着说话,没太理会,自顾自地换衣服,准备洗一下猪场的臭味。
老王头见儿子不理,更加气了,趁着这股气劲,竟然快步蹭蹭地就走到儿子面前,瞪着眼说:“你敢不听我说话,你……”显然老王头意识里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差,也忘记自己已经两天没吃什么东西。刚才那几步耗尽了力气,话吼了一半就疯狂咳嗽起来,咳地半弯着腰。
扶腰俯身的那一刻,刚好看到攥在儿子手里的卖猪钱,于是伸手去夺。小王眼疾手快想闪躲,奈何老王头一把老骨头了,伸手拿钱的动作是真的快。小王躲闪不及,就这样两个人都抓着钱开始拉扯。
毕竟老王头老了,一拉一扯之间,被儿子无意间的寸劲给推出去,摔倒了下去。
秋风更加卖力的吹着,从村东头,到村西头,像是要急赶着告诉大家什么消息似的。
06
老王头病得更重了,昏迷几天,药也喝不下去。
大家听到消息,都来安慰小王,让他节哀。小王应付着一批又一批的人,也没时间送去大医院治疗。
大家也像都知道结果一样的,匆匆准备着什么。
叶子不知道落了多少层,秋意一天浓似一天。村头搭起的的灵棚,好像更加重了秋的色彩。
老王头终于不用分家了,也跺不动脚,吼不起来。
小王忙里忙外。时而迎着亲友,附和着抹几滴似有似无的眼泪,时而强颜欢笑的和朋友喝酒划酒拳,时而打电话联系业务。
老王头静静的躺在那里,连头困兽都不是了,只是一点,再也不用担心分家产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