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创造了无数的奇迹,却是个不动声色的奇怪器官。

心脏泵动,肺部吸气呼气,肠道静静地蠕动,而大脑如同牛奶冻一般待着,不作声响。它的结构里没有任何地方表明这是一种高级思维工具。正如伯克利的约翰·塞尔(JohnRSearle)教授所说:“如果你要设计一台泵动血液的有机机器,你大概会想出某种类似心脏般的东西,但如果你要设计一台能生成意识的机器,谁能想到1000亿个神经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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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不足为奇,我们对大脑怎样运转的认识发展缓慢,而且大多是无意偶得。

1848年,在佛蒙特州乡下,发生了早期神经科学中的一件大事:一个名叫非的斯·盖奇(PhineasGage)的年轻铁路工人正把炸药塞进岩石,但炸药提前爆炸,一根两英尺长的塞药杆扎进他的左脸颊,又从头顶穿出,最终弹到50英尺开外的地面上。塞药杆彻底损毁了他直径1英寸的大脑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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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奇却奇迹般地幸存下来,甚至没有失去意识,但他失去了左眼,而且从此性情大变

他从前是个无忧无虑、讨人喜欢的乐天派,事故发生后,他变得阴郁,好争吵,而且时不时地粗野爆发。

一位老朋友悲伤地说,他“不再是盖奇了”。

和大多数额叶受损的人一样,盖奇对自己的情况并不知情,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发生了变化。由于很难安定下来,他从新英格兰流浪到南美洲,后来又到了旧金山,36岁时因癫痫发作,死在了那里。

盖奇的不幸,是大脑物理损伤有可能改变人格的第一份证据,但此后的几十年,其他人注意到,当肿瘤破坏或压迫了额叶部位时,受害者有时会变得出奇地平静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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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额叶

19世纪80年代,瑞士医生高特列·布克哈特(GottliebBurckhardt)通过一系列手术,从一位心理失常女士的大脑里移除了18克组织,把她从“危险而又亢奋的疯子”变成了“一个安静的疯子”(这是布克哈特自己的话)。

他还在另外五名患者身上做了这一尝试,但三人死亡,两人患上癫痫,所以他放弃了。50年后,在葡萄牙里斯本大学,神经学教授埃加斯·莫尼斯(Egas Moniz)决定再次尝试,实验性地切除精神分裂症患者的额叶,看看这能不能平息这些人烦乱的意识。额叶切断术就是这样发明的(虽然它通常被称为脑白质切断术,特别是在英国)。

但有个叫莫尼斯的“医生”近乎完美地示范了 “怎样做不科学”。他进行了手术操作,却不知道可能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或者结果会是什么样。他没有对动物进行过初步实验。他没有特别谨慎地选择病人,术后也没有密切监测结果。他本人从未真正执行过外科手术,而只是监督自己的医科三年级学生动手,如果取得成功,就兴高采烈地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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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程度上说,手术确实有一定的作用。做了额叶切断术的人通常变得不那么暴力,更易管教,但他们也经常承受不可逆的巨大性格丧失。尽管这种手术存在许多缺陷,莫尼斯的临床标准也令人不快,但他却在世界各地受到欢迎,1949年还获得了诺贝尔奖这一最高荣誉

在美国,一位名叫沃尔特·杰克逊·弗里曼(Walter JacksonFreeman)的医生听说了莫尼斯的手术,成为他最热心的传道人。在近40年的时间里,弗里曼巡游全美,对几乎任何被带到自己面前的人进行额叶切断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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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巡回诊疗当中,短短12天,他就切掉了225人的额叶。有的病人年仅4岁。他对恐惧症患者、街头捡到的醉汉,以及任何被控发生同性恋行为的人进行手术--一句话,只要是旁人眼里稍有精神失常或社会性反常的人,他一概切除额叶。

弗里曼的方法实在太过迅猛野蛮,叫另一些医生望而生畏。

他的手术过程就是将一把标准家用冰锥从眼窝插入大脑,用锤子敲击冰锥穿进颅骨,然后用力搅动,切断神经连接。他在写给儿子的信中,对手术程序做了轻松愉快的描述:

我用……电击将他们震晕,趁着他们处在“麻醉”状态下,将一根冰锥从眼球和眼睑之间穿过眶顶,进入大脑的额叶,然后左右摆动这玩意儿,让额叶断开。有两名患者,我两侧都给他们做了,另一名患者我只做了一侧,没出现任何并发症,不过有一个人眼睛乌青得厉害。以后可能会有麻烦,但看起来还算轻松,虽然旁观的话,这个过程绝对令人不快。

确实如此。手术过程非常粗暴,以至于纽约大学一位经验丰富的神经科医生在观看弗里曼手术时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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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个手术速度很快:患者通常一小时内就能回家。正是这种快速和简单,迷惑了许多医学界人士。

弗里曼对自己的方法,秉持极为随意的态度。他手术过程中不戴外科手套或口罩,就穿着普通的便服。

这种方法不会留下任何伤痕,但也意味着,他是在盲目操作,根本不知道自己摧毁破坏了患者的哪一种心理能力。

由于冰锥不是为了做脑部手术而设计的,有时候,它们会在患者头部当中脱落下来,导致必须再开颅将其取出--如果此时患者还没有被弄死的话。

最终,弗里曼为这一手术设计了一种专门的工具,但究其本质,无非是一把更结实的冰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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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值得注意的是,弗里曼是个精神科医生,没有外科手术的施术资质,这一事实吓坏了其他许多医生。

接受弗里曼治疗的人,大约2/3并未从中获益,甚至变得更糟糕了;2%的人死亡。他最恶名远扬的失败发生在未来总统的妹妹--罗斯玛丽·肯尼迪(Rosemary Kennedy)身上。

1941年,罗斯玛丽23岁,是个活泼有魅力的姑娘,有些任性,情绪波动很大。她还存在一定的学习障碍,但似乎并不像有些报道里说的那么严重,完全丧失能力。她的倔强激怒了她父亲,她父亲没跟妻子商量,就找弗里曼给她做了额叶切断术。切断术基本上毁掉了罗斯玛丽。在此后的64年里,她一直住在中西部的一家疗养院,无法说话,大小便失禁,丧失个性。她亲爱的母亲,20年都没去看望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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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情况变得很明显:弗里曼和其他同类人物,在身后留下了长长的人类残骸遗迹,随着有效的精神药物的开发,这套治疗程序逐渐被淘汰了。但弗里曼直到70多岁还在做额叶切断术,1967年才最终退休。但是他和其他人留下的影响持续了多年。

《人体简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