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蕾

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媒体融合与传播国家重点实验室互联网信息研究院

注释:本文刊于《出版发行研究》 2022 年第 8 期,如转载请注明出处。

摘要:自 1986 年第一家 3D 打印公司商业化开始,数字 3D 打印技术在工业、科研、消费、医疗、建筑、艺术、航空、影视、教育等多个领域获得了广泛的认同和应用。伴随着当前发展智能制造、创建创新型社会的国家战略实施,数字 3D 打印正在迎来新的发展机遇期。本文结合前沿理论、技术实践和融合环境,聚焦于新传播业态发展过程中的数字出版技术和社会空间环境之间的关系转型,主要探讨当下对网络空间和元宇宙场域呼声鼎沸之时,数字 3D 打印行业在现实空间再媒介化或再物质化层面有哪些作用力,基于新技术条件的空间营造又会给“泛出版”、融合出版和文化创意产业带来哪些文化传播创新性。通过对数字打印营造出的“镜像世界”所进行的理论思辨和实践探索,希冀为未来智能空间生活的更好发展提供些许参考。

关键词:3D 打印 媒体融合 城市空间 媒介物质 文化创意

⼀、引⾔

随着智能制造技术和数字创新行业的发展,拟态的空间、抽象的时间都相继具备了在现实世界中“镜像复刻”的可能,而数字 3D 打印(Three-dimensinal Printing)正是将梦想化为现实的助推器。3D 打印是数字制造时代的一项颠覆性和创新性技术,美国试验材料学会(AmericanSociety for Testing Material)在 2012 年从技术维度将其定义为“一种从 3D 模型数据中连接材料来制作物体的过程,通常是一层一层的增量制造方法”[1]。3D 打印所具备的过程短、成本低、数字化、定制化、有弹性和环境保护等特征更是得到了世界范围内广泛的认同。回溯历史,初代 3D 打印是 20 世纪 80 年代后期在美国德克萨斯大学的一个研究项目中开发的,前身起源于美国的快速成型技术(Rapid Prototyping)。其基本原理为:首先对被打印对象建立数字模型并进行数字分层;然后,选择合适的材料及工艺方式,逐层打印;最终累积制造出被打印的对象。经过二三十年的研发,3D 打印技术已经日趋成熟,向包括家庭用户在内的公众及开来。[2] 3D 打印在我国的萌芽仅比美国晚五六年,并伴随着该行业的全球发展浪潮同步增长且日趋成熟。2015 年 2 月,工信部等三部委联合发布《国家增材制造产业发展推进计划(2015—2016)》,此后,在《中国制造 2025 战略》等文件中多次强调要重点培育 3D 打印等智能制造产业。这类创新型制造技术在工业、科研、消费、医疗、建筑、艺术、文化旅游、影视、教育等多个领域获得了广泛的认同和应用。

联系到出版行业,2021 年 5 月,国家新闻出版署印发《关于组织实施出版融合发展工程的通知》,启动实施出版融合发展工程。“融”含有边界模糊或跨越边界之意,“合”有着合作、综合等含义,融合出版包括跨媒体出版和跨界出版两个方面,体现出“泛出版”趋势。[3] 在数字环境和媒体融合背景下的“泛出版”概念,拓宽了传统以图书、杂志、报纸等出版为主的服务与运营维度,这种不断简化、不断去中介化加工和传播的发展趋势与数字 3D打印有一定的相关性。第一,出版对象在进一步拓展。出版已逐渐不再局限于媒体平台的内容本身,而是进一步向人类生活的实体空间延展。3D 打印可以运用塑料、金属、陶瓷、玻璃等材料进行美术工艺制作,还能以较低的成本将物理空间打造为文博场所、展演空间、公共艺术等城市空间的“文化舒适物”(Cultural Amenity),[4] 使线下世界的转型步伐与数字多次元空间的迅速迭代形成一定程度的映射呼应。第二,智能制造不断优化文化创意产业。文化创意产业是一个具有高知识性、高附加值和强融合性的系统工程,其发展内核是科技。[5] 作为第四次工业革命典型科技的 3D 打印,可以助益于文物保护与复制、个性化创新型产品生产、影视动漫模型制作等多个领域的发展。第三,文化创新领域的出版结构和产销过程具备更多的便捷性和灵活性。3D 打印已日益被投放于文化旅游景点和文化娱乐活动之中,参与者可以同时充当“印刷工”和“体验”,即时打印出自己喜爱的文创产品,这种高效能、定制化的产消体验为融合出版领域的发展增添了新的注解。

现如今,现实生活空间被网络高度覆盖渗透,以“智能”“融合”“数字化”为关键特征的社会已经成形,并且近几年对于元宇宙、数字货币、“器物仿真”等新兴技术的关注度也愈来愈高。那么数字 3D 打印在何种程度上可以助力于数字世界的现实复刻?当物质生活逐渐被各种数码元素堆栈或替代之时,技术又怎样阻挡未来实体空间的慢慢退化?基于此,本文结合前沿理论、技术实践和整体环境,围绕主题集中探讨彼此相互关联的两方面问题:在当下对于网络空间和元宇宙场域呼声鼎沸之时,数字 3D 打印行业在现实空间再媒介化或再物质化层面有哪些作用力;基于新技术条件下的空间营造又会给“泛出版”、融合出版和文化创意产业带来哪些文化传播创新性?通过对于数字打印营造出的“镜像世界”所进行的理论思辨和实践探索,希冀为未来智能空间生活的更好发展提供些许参考。

⼆、复制转型:数字打印空间创新的发展实践

从全球范围来看,3D 打印技术已有近 30 年的发展历史。如果说早期的技术仅仅局限于打印模型、开发模具以及生产一些功能型的产品,那么现在和未来的数字打印技术将不断打破技术瓶颈和物理障碍,与大数据、物联网、区块链、云计算、机器人、智能材料等先进技术相互融合,成为智能制造和融合出版领域的重要组成部分。

(⼀)可复制:元宇宙视域下的融合景观和仿真意象

1992 年,尼尔·斯蒂芬森(Neal Stephenson)在科幻小说《雪崩》中提出了元宇宙(Metaverse)和化身(Avatar)两个概念,首次将二者关联在一起,奠定了元宇宙的两个特征:时空延展性和人机融生性。可以说,元宇宙是一个具有沉浸式空间感的数字化世界,在这个多元虚拟空间,通过穿戴设备或植入芯片的人类化身(Avatar)或数字孪生体(Digital Twin)自如地生活于其中,“人—机—物”得以实现深层次的互嵌和融合。数字技术的革新和演进势不可挡,但是,如果未来社会的万事万物均搬挪至虚拟时空,人类所生存的物理空间会逐渐退化为电影《头号玩家》所展现的“荒漠”景象吗?也许数字 3D 打印可以助力于虚拟景象演化为现实景观,也可以让沉浸空间的“拟人类”进行实体化转换,从某种程度上促进不同空间集合体的深层次融合和仿真元素的意象性组合。

1. 景观复制:融合空间中的镜像呈现

以元宇宙为显著特征的智能媒体时代已然到来,在“人—技术—世界”相互融合的环境中,物质实体与技术信息、创造者与被创造者之间的二元对立模式逐渐瓦解。区别于传统传播研究重视“信息/精神”的研究路径,越来越多学者结合时代环境、技术革新和人文体验发起了“物质转向”的思维浪潮。在媒介哲学层面,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将“物”视为“存在”的本质特征,物质皆具有“外形”和“功能”两种属性,前者描述“物”的视相和数量,后者探索“物”的灵境世界和关系结构。在传播研究层面,德国学者基特勒(Kittler)强调作为原初动力的技术、结构、硬件对于人类思想和文化的影响,他所提出的“信息物质主义”以及梅罗维茨(Meyrowitz)论述的“媒介情境理论”均从不同维度形塑传播环境、空间场域、融合景观和生活实践的力量。在媒介地理学层面,奈吉尔·薛伟德(Nigel Thrift)结合梅洛庞蒂(MerleauPonty)的具身认知学、德勒兹(Gilles Deleuze)的集合(Assemblages)概念,提出非表征理论,试图发展出一个“不同力量在多种空间中通过连续和不自主的遭遇而构成世界的物质性模式”。[6] 对于重在空间立体塑形的 3D 打印技术而言,其关键职能大体上均是对于媒介空间或数字存在物的镜像复刻,这也是将“表征意象”转化为“现实物质”的有效手段。

与时空融合理念彼此呼应且不断在创意实践中建构的“景观”(即空间集合体),正日益具备物质性、实践性、情景化、非表征主义等多元特征;[7] 而兼具弹性化、同步性等特性的数字 3D 打印技术可以助力空间的镜像呈现和创新发展,在想象和现实之间建立起一座沟通和实践的桥梁。快速发展的技术涡流,[8] 在带来创新机遇的同时也产生了不确定性,而以 3D 为代表的数字打印所内含的弹性机制则可成为一种适时的应对方式。[9] 也就是说,这种基于智能制造的打印方式对于创新的三个阶段——构思、发展和启用均有所助益,[10] 以此规避潜在的不确定性及其面临的风险。在观念构想阶段,3D 打印能够同步建构起比草图和计算机铺助模型(CAD Models)更为有效的物质性介面;在发展阶段,3D 打印可以对创意产品的形式和功能进行更直观的测试;在启用阶段,还能为用户提供更为精确的物理观测模型,带来全方位的感官体验和多元化的服务享受。

2. 身体复制:多维空间中的仿真和孪生

在智能媒体时代,除了万物皆具媒体属性之外,“人机合一、自我进化”也是不可忽视的环境进化特征。唐娜·哈拉维(Donna Haraway)发表了《赛博格宣言》,将赛博格定义为“一个机器与有机体的混合物,既是社会现实的造物,也是虚构的造物”[11]。凯瑟琳·海勒(N.Katherine Hayles)在其《我们何以成为后人类》一书中提到,在后人类看来,身体性存在与计算机仿真、人机关系结构与生物组织、机器人科技与人类目标之间并没有本质的不同或绝对的界限。[12] 在赛博文化弥漫、后人类呼声高亢之际,3D 打印在很大程度上有助于人与机器的连接、融合和共生。

数字 3D 打印促进器物仿真和人机融合,可以有效形塑媒介技术和生活世界之间相互作用的“具身关系”,实践性地突破了主体/客体、物质/精神、自然/人文之间二元对立的思想禁锢。数字打印既可以为用户提供精准的产品物质介面,也能在工程师等专业技术人员面前进行精确的产品数字化呈现,从而实现多元时空的交流、堆叠和互嵌。近几年,3D 打印技术被应用于人体器官的出版应用。来自特拉维夫大学 Sagol 再生生物技术中心的研究人员利用从病患自体采集的细胞,设计出了 3D 打印人类脊髓组织。[13] 可见,在《攻壳机动队》《阿丽塔》之类科幻电影中所描述的能够自如装载、拼接组合以及在现实与虚拟空间中自如穿梭的“身体奇观”已不再遥远,无论是装有电子假体的“赛博人”,还是拥有“无器官”躯体的生化人,均能通过超越空间壁垒的 3D 科技转换为真实的存在物。目前,有科学家正在研究通过 3D 纳米打印技术来复制人脑神经元网络,以期实现“数字永生”。可见,在智能媒体时代乃至不久的将来,人体肉身也可如同传统出版物一般进行复制、存储和修补。

(⼆)可循环:城市更新背景下的空间织补和智慧⽣活

以 3D 打印为主的增材制造是一种数字化快速生产,不仅可以对创意思维或现实环境进行原形复制,还能在空间塑形的过程中采用循环理念、助推智慧生活。数字打印的许多特性是与可持续和可循环观念一脉相承的。[14] 数字 3D 打印的弹性制造机制可以有效应对由材料稀缺、客户需求、市场竞争、技术更新等不可预测因素所带来的环境不确性;其高效能、成本低、定制化等特征可以促进城市更新进程中的都市微制造,有力地为文化呈现、场景叙事、城市形象等方面的发展赋予能量。

1. 空间织补:城市肌理和文化场域的微更新

随着城市化、全球化、城市更新的速度日益加快,城市空间肌理和历史文脉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现代大都市被各种数字技术、消费主义之类的文化思潮所填塞,空间的“流动性”加速了地方的消逝以及“无地方感”的扩散,元宇宙观念之上建构的拟像世界正逐渐吞噬着现实中的日常生活实践场域。在此情形下,3D 智能打印技术不失为一种结合特定环境下自然与社会经济等特质并对城市空间进行高效“织补”或修复的有效手段。“织补”概念源于柯林·罗(Colin Rowe)在《拼贴城市》一书中对于现代城市空间隔阂、文脉肌理断裂等问题的回应。[15]“织补”概念与区别于“宏大叙事”的城市微更新观念紧密相关,共同起着促进新陈代谢、空间活化和持续循环的作用,而数字打印技术如同绣花针或织布机一般,对城市空间进行着弥补修复或场景再造。首先,数字打印可有助于产品结构更新。3D 打印生产者可以利用废物材料、卸载的零部件或塑料质地的废弃物来“装点”城市空间,如公园里的长椅、马路上的雕塑或是冰箱之类的家用电器。其次,数字 3D 打印有助于文化古迹的空间再造和场景还原,让不可移动文物在流动的空间中呈现其美学价值和文化内涵,以此实现对于城市文化氛围的功能性织补。2020 年 6 月,“大美之颂——云冈石窟的千年记忆与对话”在上海宝龙美术馆举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由云冈石窟研究院和浙江大学历时三年合作完成的国内首个 1∶1 可拆卸 3D 打印数字化石窟。2021 年 11 月,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博物馆采用 3D 数字化打印复原技术复制了敦煌莫高窟第 57 窟,高精度地复原了洞内壁画的色彩和细节,再现了初唐时期莫高窟的艺术特色。由于3D 打印可以精确到毫米级,即便是 20 米高的洞窟,误差也可以控制在 2 毫米之内,这不仅充分地实现了文物遗址的“镜像”复刻和还原,而且其高效流动性也促使那些濒临或已经消失的艺术在超越时空的意义上得到永生,同时也在活化城市空间的基础上激活了人文气息和场所精神。

2. 智慧生活:资源配置和能源循环的持续发展

“智慧”除了意指数字和智能技术的应用之外,其根本之处还在于城市空间生活环境应该是绿色的和宜居的,数字 3D 打印能有效助力智慧生活的构建。首先,传统制造业通常需要机器设备和铺助工具,进而可以使用能源并进行废物排放。数字 3D 打印行业则不需要模具之类的辅助设备,铝、塑料、纸、蜡、钢、金甚至是巧克力、糖等食品原材料都可以用于增材制造,[16] 零部件也可以由距离用户更近的小型制造商生产,由此降低了运输、库存成本和相关排放。增材制造业有着较少的能源需求,[17]可以显著地降低产品生命周期的能源需求。其次,智慧生活的宜居理念与 3D 数字打印的“服务化”[18] 和可持续观念紧密相关,该意识已深入渗透至数字文化出版生产、消费和传播的各个环节。

此外,数字 3D 打印的可循环和节能减排特性是非常显著的,研究人员也在不断探索回收物品和 3D 打印材料输入之间的“协同作用”,[19] 逐渐形成一种“循环经济”。诸如别墅、办公室、桥梁、楼阁、居民楼、酒店等建筑物都可以像出版物一般通过增材制造技术完成。[20] 2018 年,在我国举办的“国际太阳能十项全能竞赛”上,美国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的参展建筑“莲花之居”(Lotus House)广受瞩目和好评。该建筑在设计和建造过程中均运用了最先进的 3D 打印技术,有效利用建筑垃圾作为打印材料,大大降低了模具重量,也降低了能源和运输成本,并用中国传统文化里象征着美好清新的莲花为其誉名,突显出这所节能低碳、意境美好的智慧居所。

(三)可再⽣:时空融合理念下的空间叙事和艺术审美

在过去几十年里,亨利·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大卫·哈维(David Harvey)、曼纽尔·卡斯特(ManuelCastells)、多琳·马西(Doreen Massey)等学者认为,空间和空间性具有社会、文化和准物质属性。[21] 其中,马西着重阐释了空间和时间是如何彼此整合、彼此分歧但又相互牵连的,“它们共同决定了世界的活力”。[22] 奥尔登堡(Ray Oldenburg)在“空间社会生产”理念基础上延伸出“第三空间”理论,意指存在于家庭和工作场域之外、人们聚集在一起享受彼此陪伴的地方,即是一种关系性、参与性、互动性的融合空间。3D 打印在材料使用、生产过程、定制消费等方面的弹性机制,很好地满足了“融合文化空间”“第三空间”建构的条件和要求,并且给人们带来了空间艺术呈现和意义分享的社会文化享受。

1. 空间叙事:时空交互的情境展示

在时空交叠、媒介赋能的“空间媒介”之中,原为物理场域的空间逐渐具备了关系和媒介属性,空间本身也在不同的情景之中日益显现其高度的叙事性。首先,这种时空维度打印技术的叙事性体现在与自然生态的高度融合。例如,马尔代夫蓝礁湖(Blue Lagoon)海域有一片3D 打印的珊瑚礁,为自然界相关物种提供了舒适的栖息地。香港大学太古海洋科学研究所(SWIMS)的团队与该校建筑学院的机器人制造实验室合作,将 3D 打印陶瓦充当人工鱼礁,[23] 以此弥补过去十年中香港西贡双岛珊瑚数量减少了 80% 的自然缺憾。其次,空间的叙事性体现在形成连接起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创意融合场域,在带来文化艺术美感的同时促进人与环境的深度对话,增强差异化个体的记忆唤醒和想象畅游,有时还能具备一定的消费属性。2021 年,有着儿时回忆的“老字号”大白兔奶糖国民品牌,在上海有着“未来之都”称号的奉贤新城开设全球首家旗舰店。在 200 余平方米的空间内,空间造型上引用 3D 打印技术模拟出了牛奶的柔滑流动感,营造一种牛奶在空中魔法般流淌的唯美情景,让观者增添了置身于超现实时空回廊之上的沉浸感,眼前不断闪现着“大白兔”陪伴的年代记忆影像。

2. 艺术审美:时空连接的文化遗存

数字 3D 打印可以助力文物展陈、文创产品制作等文化传播创新,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文化遗产保护和文化旅游开展。首先,对于博物馆而言,数字打印可以创造出与空间和三维物体相同的数字或实体复制品。[24] 从激光扫描到摄影测量,3D 打印都提供了获得原件真实副本的可能性,不仅确保了原始艺术品或文物的展陈安全,[25] 还可以较好地服务于一些眼盲或弱视的残障人士对于文化遗产知识获取的需求。此外,这种镜像复制还有助于实现对文化遗产的复原保护,为考古学家和文化遗产研究学者提供了更精确的数据资料。我国国家博物馆文保院采用了3D 打印技术,对文物进行精密还原复制。很多复杂的装饰工艺,涉及鎏金、宝石镶嵌、彩绘等形式,可以通过激光扫描、三维建模、3D 打印输出系列工序完成对文物的复制或修复。[26]

其次,数字打印可以大大提高文博空间的创新性以及服务于文化旅游创意产品或纪念品的制作。坐落于上海的中国 3D 打印博物馆与人工智能技术充分结合,对三维文化的意蕴进行深入的探索和淋漓尽致的展现,观众可以通过实际参与,身临其境地感受展品的色彩、质感、肌理,提升自身的参与感和沉浸感。[27] 3D 打印还有助于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的融合,在提升消费者的创造力和参与度的基础上促进“产消合一”,用户具备了按需生产定制产品的可能,制作商也可以花费更少的成本来满足产品多样性的需求,[28] 进一步促进文化发展和传播创新。目前,3D 打印笔已经向大众市场普及,往笔体中注入适当的耗材,经过系统的加热、喷溅、冷却、塑形等工序形成实体文字或立体画像,学龄儿童可以用 3D 打印笔获得如同神笔马良一般的创意绘画体验。此外,文化旅游景点的游客也可以按需打印出自己喜爱的 IP 主题形象或影视文化纪念品。如故宫运用 3D 打印吉祥物“吉吉”和“美美”;在 2021 年第 30 届全国图书博览会上,与“建党百年”主题相关的红色文物文创工艺品,如攀爬雪山的草鞋、涉水驰骋的红船等均可以通过 3D 打印来获得印刷出版体验。

三、趋势展望:⽂化遗存和意识的数字化永⽣

当前,数字 3D 打印技术已广泛应用于生物医学、教育、游戏、建筑、数字出版以及文物保护等多个领域,其可复制、可循环、可再生的关键特征对于环境空间的创意营造和文化创新发展传播均有着积极的推动作用。3D 打印在文博空间建构、文创自助打印、影视游戏模型、美食服装道具、古遗址高保真复制、文物保护和修复等方面都有了长足进展。以后,经由 3D 打印出来的文化工艺将会具备越来越多的经济价值、收藏价值和传播价值,如同数字加密艺术一般具有独特的身份标识和非同质化特质。2016 年,一幅名为《下一个伦勃朗》的 3D 打印画作一举获得戛纳国际创意节创意数据类全场大奖和创新狮子奖,这幅作品是在对伦勃朗创作的 346 幅作品分析的基础上,使用 13 层特殊涂料型 UV 油墨,经由 3D 打印机制作而成,这种基于数据算法的技术复制不仅对艺术品进行实体塑形,而且几乎镜像复制了原真品所内含的“灵韵”。诚然,诸如政策律法监管、知识产权保护、伦理道德边界之类的问题随着技术迭代屡见不鲜,技术阶段性的不成熟发展或消费主义资本元素的侵入也会在一定程度上阻碍现实空间环境的专业化形塑及其文化精粹的长久性保存。但从长远来看,数字 3D 打印技术对于智能城市、科技创新、人文艺术等领域发展的影响力是巨大的。自 2012 年以来,国务院、国家发改委、工信部、科技部等多部门陆续出台了支持、规范 3D 打印行业的政策,2021 年 6 月,3D 打印行业标准已被纳入国家企业标准“领跑者”重点领域。

此外,如果说元宇宙是把现实带入虚拟,那么数字3D 打印则是将虚拟转化为现实。在当前乃至不远的将来,《头号玩家》中包含博物馆、购物中心、城市广场等具备现实世界各种公共职能的“绿洲”虚拟空间将会日益完备充盈起来,但这绝对不应被视为对线下物理空间的忽视或废弃,而可以看作对 3D 打印智能制造或数字出版技术有效应用的契机,能将虚拟场景中的创新想法进行相应的实体化塑形和展现。万物皆媒时代,“物”和人体均已具备了媒介属性,而 3D 打印则将数字媒介影像进行镜像转换;这种“镜像感”不仅仅局限于复制打印,而且还在算法的基础上对数字建模进行更为精确的“深锚”。也许不久以后,人们每天都可以设定符合个人意识和特征的“数字孪生体”在元宇宙空间漫游,当遇见喜欢的虚拟人或物之时,可以通过申请授权和智能制造的方式获得相应的物质实体。可见,尽管元宇宙和 3D 打印的设计取向有所不同,但伴随着媒体融合向纵深发展的总体趋势,二者可以互为表里、相互铺助,共同为建设人类美好家园赋予能量。

在智能融媒体时代,传统出版概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出版结构、出版对象、出版工序等方面在“泛出版”、融合出版大趋势下有着一定程度的调整和扩展,从传统图书、音像制品的出版延展至空间场域和实体工艺的出版,尤其是强调“文化 + 科技”创新性的数字出版和文化创意出版。“人—技术—世界”之间的关系已从相互连接向深度融合转变,有着“具身”思想和行为特征的“赛博人”如同闪动的光标一般在城市空间地图上定位行走,物理空间的万事万物似乎都具备了挪移至虚拟元宇宙空间之中的可能性。当我们为“万物皆媒”“虚拟仿真”“线上世界”欢呼之时,也需警惕现实环境在未来社会演化进程中趋于荒芜的风险,而注重从时空维度进行物理空间营造的数字 3D 打印技术可以从智能出版层面将想象转化为现实,以较少的成本、较高的效能、较多的环保理念来实现空间多重、多维的创意性营造,为现实世界的可持续发展带来更多的融合文化精神。

* 本文获2021—2022年国家留学基金委奖学金,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网络文化对公众生活方式的影响研究”(项目编号:19BH147),北京市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北京革命文物保护与红色文化叙事传播研究”(项目编号:21XCB008)资助。

作者介绍:

王蕾,博士,传播学专业,副研究员,硕士生导师,现就职于中国传媒大学媒体融合与传播国家重点实验室,互联网信息研究院。

硕士和博士均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博士期间国家公派至美国联合培养,工作期间国家公派至英国访学。研究兴趣在媒介文化、数字城市传播、融合传播、文化叙事等方面。教学方面,讲授研究生课程《传播理论》《社会学理论基础》《数字城市传播》和博士生工作坊《质化研究方法》。科研方面,参与国家艺术基金项目1项,主持省部级项目《博物馆情景化传播效能》《北京革命文物保护与红色文化叙事》2项,参与省部级项目2项,主持校级项目5项,主持和参与若干横项课题;以独作或第一作者发表论文近40篇,其中含CSSCI中文核心论文10余篇,其中三篇被人大复印报刊全文数据库转载,书中章节论文8篇,出版专著2部,译著1部,多次参与国内外权威传播学术论坛,5篇论文被国际传播学会(ICA)中国区域会议论文集收录出版。

参考文献:

[1] Ian Gibson. Additive Manufacturing Technologies 3D Printing,Rapid Prototyping and Direct Digital Manufacturing[M].New York:Springer,2015:1-2.

[2] Rayna T,Striukova L. From Rapid Prototyping to Home Fabrication:How 3D Printing Is Changing Business Model Innovation[J].Technological Forecasting and Social Change,2016,102(1): 214-224.

[3] 尹琨.专家审定“融合出版”概念及定义[N].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2022-1-25(002).

[4] 吴军.文化动力——一种城市发展新思维[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2-6.

[5] 3D打印,让文化创意产业驾着科技飞[EB/OL].(2019-06-25).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37299680469750714&wfr=spider&for=pc.

[6] 袁艳.当地理学家谈论媒介与传播时,他们谈论什么?——兼评保罗·亚当斯的《媒介与传播地理学》[J].国际新闻界,2019(7):157—176.

[7] Merriman P,Jones M,Olsson G,et al. Space and Spatiality in Theory[J].Dialogues in Human Geography,2012,2(1):3-22.

[8] Lee KB,Wong V. Identifying the Moderating Influences of External Environments on New Product Development Process[J].Technovation,2011,31 (10):598-612.

[9] Yuan L,Zhongfeng S,Yi L. Can Strategic Flexibility Help Firms Profit from Product Innovation?[J].Technovation,2010,30 (5):300-309.

[10] Candi M,Beltagui A. Effective Use of 3D Printing in the Innovation Process[J].Technovation,2019, 80(2): 63-73.

[11] Haraway, D. A manifesto for cyborgs: Science, technology, and socialist feminism in the 1980s[J]. Australian Feminist Studies, 1987, 2(4): 1-42.

[12] 凯瑟琳·海勒.我们何以成为后人类:文学、信息科学和控制论中的虚拟身体[M].刘宇清,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3.

[13] 3D打印脊髓组织,脊髓损伤或可逆?[EB/OL].(2022-02-08).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16609967.

[14] Ford S,Despeisse M. Additive Manufacturing and Sustainability:An Exploratory Study of the Advantages and Challenges[J].Journal of cleaner Production,2016, 137(5):1573-1587.

[15] 姚心淇.“城市碎片” 的整合与织补策略研究[J].建筑与文化,2016(3): 162-163.

[16] Aldoy N. Sustainability of 3D Printing in the Kingdom of Bahrain[J].2020 Second International Sustainability and Resilience Conference:Technology and Innovation in Building Designs,IEEE,2020(11):1-4.

[17] Huang S H,Liu P,Mokasdar A., & Hou, L. Additive Manufacturing and Its Societal Impact:A Literature Review[J].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Advanced Manufacturing Technology,2013,67(5):1191-1203.

[18] Rehnberg M,Ponte S. From Smiling to Smirking?3D Printing,Upgrading and the Restructuring of Global Value Chains[J].Global Networks,2018,18(1):57-80.

[19] Garmulewicz A,Holweg M,Veldhuis H,& Yang.A. Disruptive Technology as an Enabler of the Circular Economy:What Potential Does 3D Printing Hold?[J].California Management Review,2018,60(3):112-132.

[20] Hossain MA, Zhumabekova A, Paul SC, Kim JR. A Review of 3D Printing in Construction and its Impact on the Labor Market[J].Sustainability,2020,12(20):8492.

[21] Merriman P, Jones M, Olsson G, Sheppard E, Thrift N, Tuan YF. Space and Spatiality in Theory[J].Dialogues in Human Geography,2012,2(1):3-22.

[22] Massey D. For Space[M].London:SAGE,2005:47,55,56.

[23] 2022年十大3D打印设计趋势![EB/OL].(2022-02-16).https://www.163.com/dy/article/H09ST9DG0511AR28.html.

[24] Balletti C,Ballarin M,Guerra F. 3D Printing:State of the Art and Future Perspectives[J].Journal of Cultural Heritage,2017, 26(7): 172-182.

[25] Berjozkina G,Karami R. 3D Printing in Tourism:An Answer to Sustainability Challenges?[J].Worldwide Hospitality and Tourism Themes,2021, 13(6): 773-788.

[26] 探访国博文保院,“文物医生”怎样呵护国宝[EB/OL]. (2020-01-18).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56042635595798069&wfr=spider&for=pc.

[27] 蒋维乐,李青龙,马璇璇.在智能空间——博物馆建筑中感知 3D 打印[J].建筑与文化,2021(8): 185-187.

[28] Bogers M,Hadar R,Bilberg A. Additive Manufacturing for Consumer-centric Business Models: Implications for Supply Chains in Consumer Goods Manufacturing[J].Technological Forecasting and Social Change,2016, 102(1): 225-239.

(文章内容请以相应的正式出版物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