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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塑像
遭遇偃蹇
公元755年，我没有接受河西尉的任命，是年十一月，安禄山在蓟北起兵十五万叛变，安史之乱爆发。我没有什么才能，理应得官很晚，哪里还敢怨恨担任检校工部员外郎太迟呢？我曾扈从肃宗皇帝于凤翔，未几入蜀，后又辞严公武幕府，现在闲居在夔州，屈指算来首尾凡十二年。我像浮萍一样漂流却仍然受到严公武的推荐和提拔；我像樗木一样才劣还受到朝廷的宠爱和慈惠。
公元757年，我担任左拾遗，上疏为房绾辩解，谏阻肃宗皇帝因房绾门客琴师董庭兰弄权谋利而贬斥房绾，因此事我被三司（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推事（审理案件），虽如此，我依然常常怀念、想念君主给与我的恩泽和恩慈。森严葳蕤的帝王翠华仪仗已经离我越来越远，飒飒风中，我满头白发凌乱，心中凄凉伤感！我反省自己已往的过失：一是天性迟钝笨拙，滞留于山林和泉石，二是平生为美酒和诗赋所惑所欺。我就像蜀中的司马相如曾拜文园令，后因病免，寂寞居于茂陵一样落寞现居于夔州；我又像蜀中的杨雄校书汉阁，磨砺文章一样现暂住城东西阁磨砺诗篇。疾病让我无法回归朝廷，无法参加君臣议政，我自愧退居，枉沐君恩。公元763年，吐蕃入寇长安，听闻代宗皇帝受辱幸陕州，我又惊又怕，想立刻驱马前行，又拔剑而起却只能拨打自己的孱弱身体，痛恨自己衰弱无力！
杜甫壮年
长安旧事
公元756年7月，肃宗皇帝在灵武登基，朝廷重新建立，国家大事开始被筹划治理；9月，朝廷十五万军队从凤翔出发，东讨叛军，一时间风云际会，才士贤臣为时所用。可是，安史叛军猖獗，战事胶着，所见所闻皆是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尸山血海、百姓嚎啕哭泣。江，河、淮、济，每条河流都有战船驶过，中原大地鼓角悲鸣，战乱不休，遍地皆兵。安禄山起兵之后，十二月陷洛阳，京畿，鄜坊皆附之，叛军的战壕一直延伸到白翟，公元756年6月叛军攻入长安，大明宫和兴庆宫的檐瓦掉落在宫殿前红色的台阶之上，繁华的都市变成人间炼狱。
公元762年5月，肃宗皇帝崩。先帝肃宗的灵寝严正肃穆，世所敬仰的名臣郭公子仪接受殷切的遗命。河北恒山一带仍有叛军的骁锐骑兵，河北辽海一带乱贼的旗帜依旧高张。田间农夫嗟叹苛捐杂税太多，御马的铁蒺藜遍布道路，行人只能小心避让步履维艰。公元763年初，史朝义自缢于温泉栅之林中，贼将田承嗣、薛嵩等降，副元帅仆固怀恩恐贼平宠衰，奏留田承嗣等，分帅河北，自为党援，由是诸镇桀骜遂不可约束。雍王适为天下兵马元帅，考虑到了国家大局的重要道理，河北降将表面上将谦卑之辞修饰得天花乱坠，背后却拥兵自立。楚地和岭南的贡赋从哪年开始断绝，不再上缴朝廷？燕蓟之地古来为中国疆域，现在河北诸镇阳奉阴违、形同割据，燕蓟之地是否仍是朝廷之领土不禁让人生出疑问。北寇回纥昔顺今逆让人长吁短叹，西夷吐蕃倾国而来席卷长安让人望之心惊。
公元756年6月叛军攻入长安，大明宫和兴庆宫的檐瓦掉落在宫殿前红色的台阶之上，繁华的都市变成人间炼狱。
救时筹策
代宗皇帝因吐蕃入寇长安幸陕州好比周穆王西游昆仑，当此多事之秋，我自不必陪同车驾于玄圃。我超然等待，但望圣上求贤问道，如黄帝下访具茨山一样。如果这样，我自当陈述救时筹策：一是销毁天下凶兵铸成农器，二是广开言路，把讲经说法的殿堂变成书斋，如此则治平不难。可惜，庙算高深难测，恐怕对以上策筹不以为然，所谓杞人忧天，正在于此。我形容潦倒，衰老无补于世，我的身体难以支持我报答和为皇上效劳，真是让人叹息！
黄帝下访具茨山，问政小童，答曰：如牧马，去除害群之马而已。
夔州民困
使者根据王命赶往地方，牧民之吏各有所典，各有所司。恐怕不是要缓刑罚，薄赋敛，也不是要问责作乱的崔旰，更不是慰问处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使者是索饷扰民之官，要从万里之外的夔州抽取繁重的赋敛，三峡中的孤城夔州满是怨恨和愁思。长此以往，民不聊生，民将为盗，荆楚将乱。西汉末年，诸亡命啸聚荆州当阳县之绿林山，遂至天下大乱，这岂是小事？楚昭王入云中，盗贼攻之，如今代宗皇帝幸陕州，犹如楚昭王出国，如果发生同样故事，则追悔莫及。
面对眼前之事，应该立刻学习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蜀中苍生蹙额者多，可查眉睫之间而知之。政事堂中聚集贤才，朝议之人多多，可以借鉴贞观之治的往事和经验。现在盗贼四起，诛求更急，处处是喧闹的速递檄文，报告着不好的消息；风俗不正，家家户户，追求锥刀之末，微小之利。汉朝哀帝时，萧育为车载入殿中受策，其至南郡，盗贼静。朝廷为何还没有拟定平定盗贼的“萧车”和老臣，如此频繁地派遣蜀使有什么用？要干什么？又能干什么？
杜甫夔州诗《负薪行》云：夔州处女发半华，四十五十无夫家。至老双鬟只垂颈，野花山叶银钗并。
客居情景
我在夔州久居无聊。我像东汉隐士严子陵一样垂钓在夔州激流，却疏忽于三坟五典；我像西汉谷口郑子真一样耕作于岩石之下，棋艺却提高了不少。地气蒸腾的夏天我有破旧的扇子，南方温暖的冬天我只需穿单薄的细葛布衣。我像王粲登荆州城楼作《七哀诗》一样，哀伤于世事混乱，我像孔子为麒麟之死而哭泣一样悲伤于穷途末路。我像宋人资章甫适越一样才无所用，为此感到困惑；我看到彩色的秀纹就想起年少曾游于吴、越、梁、宋，我想我是否应该离开夔州继续东下？我深深期望能有济世之人才。
我像秋桂流连赏玩明月，又像露葵倾向追逐太阳。我想念着实现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的至德之世的那一天，那时没有炫耀武功、封土而成的恐怖京观，也没有僵尸满野，流血千里的人间惨象。 奈何我有心无力，终日因病伏枕夔州，只能悲歌独叹，我这哀哀歌声谁能和、能和谁、要和谁一起唱？如今，吐蕃攻陷京师长安，诸将袖手旁观。当世之大臣如果想着挂像南宫云台、记载流传勋业，则交绥而退，交马而还可乎？《夔府抒怀四十韵》
东汉隐士严子陵垂钓于富春江
【附】夔府抒怀四十韵 杜甫
昔罢河西尉，初兴蓟北师。不才名位晚，敢恨省郎迟。
扈圣崆峒日，端居滟滪时。萍流仍汲引，樗散尚恩慈。
遂阻云台宿，常怀湛露诗。翠华森远矣，白首飒凄其。
拙被林泉滞，生逢酒赋欺。文园终寂寞，汉阁自磷缁。
病隔君臣议，惭纡德泽私。扬镳惊主辱，拔剑拨年衰。
社稷经纶地，风云际会期。血流纷在眼，涕洒乱交颐。
四渎楼船泛，中原鼓角悲。贼壕连白翟，战瓦落丹墀。
先帝严灵寝，宗臣切受遗。恒山犹突骑，辽海竞张旗。
田父嗟胶漆，行人避蒺藜。总戎存大体，降将饰卑词。
楚贡何年绝，尧封旧俗疑。长吁翻北寇，一望卷西夷。
不必陪玄圃，超然待具茨。凶兵铸农器，讲殿辟书帷。
庙算高难测，天忧实在兹。形容真潦倒，答效莫支持。
使者分王命，群公各典司。恐乖均赋敛，不似问疮痍。
万里烦供给，孤城最怨思。绿林宁小患，云梦欲难追。
即事须尝胆，苍生可察眉。议堂犹集凤，正观是元龟。
处处喧飞檄，家家急竞锥。萧车安不定，蜀使下何之。
钓濑疏坟籍，耕岩进弈棋。地蒸馀破扇，冬暖更纤絺。
豺遘哀登楚，麟伤泣象尼。衣冠迷适越，藻绘忆游睢。
赏月延秋桂，倾阳逐露葵。大庭终反朴，京观且僵尸。
高枕虚眠昼，哀歌欲和谁。南宫载勋业，凡百慎交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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