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算命张的传闻
跟算命张越是接触得多，见到和听到的蹊跷事也就越多。如果我有时间，只要算命张有出门的生意也喜欢喊上我，一是免费得个司机，最主要的还是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伴儿。
说这话，你别觉得算命张是那种拎不清，又喜欢得便宜的主。其实，算命张出摊最远的路也就三十二十里路。每次出去，他总会请我吃饭，花的饭钱，比我的油钱要高出一大截。算命张人虽精明，但是并不抠。
这样的事多了，我便觉得不好意思。再在一块吃饭，我便抢着付钱。算命张见我抢着付钱，就沉着脸说：“怎么着，这是不想跟哥处了？”
我跟算命张说：“哥，每次都是你请，好歹你也让我请一回，让我心里平衡些，吃起来，心安理得。”算命张听我这么说，哈哈笑道：“你放心，该你请的，哥不拦你，我说请的，你也别跟我抢。”
不仅如此，节假日，算命张还经常带上媳妇，抽时间请我跟媳妇搓一顿。每次等我去结账，算命张早就把账给结了。有次，刚上菜我就去结账，结果老板说，算命张点菜时就结了。
次数多了，连我媳妇对我都有了意见。说我小气吧啦的，是故意不付钱。说再不回请，都没脸见算命张两口子了。此后，媳妇还亲自张罗，请算命张两口子吃饭。
不仅如此，她还跟算命张媳妇成了好友。这俩人一天不联系都是个大空。我媳妇是那种小心眼的人，我要出去吃个饭什么的，她总会盘问个不停，唯独跟算命张出去，从来不多问一句。她说：“张大哥这人不仅善良，三观还正。你跟他出去，绝对不会学坏。”
我喜欢跟算命张聊天，他脾气好，为人处事让人觉得特别舒服。我以为算命张就是天生的好脾气，却没想到，他也有脾气大的时候。
一个礼拜天的早上，算命张给我打电话。“兄弟，今天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跟我去串个门。”我说：“没问题，哥，几点走。”算命张说：“八点走行不行？”
算命张要串的门是自己亲姐姐家，离着我们住的地方十多里路。路上，算命张说，他姐姐让他去看看她家风水。我笑着说：“哥，你这算命看风水的，当真不给自家看？这么多年，就没想着给大姐家看看风水。”
算命张叹了口气说：“啥呀，就我姐姐一家那脾气，再好的风水，也被他们败坏没了。”
算命张告诉我，姐姐脾气不好，在家天天闹矛盾，整的家里鸡飞狗跳，没个消停的时候。“家里风水再好，遇上帮懒汉二流子，想要起家都没招。”
从来没听算命张说过，别人家是是非非。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嘀咕，这姐姐人是有多么不堪，才会让算命张这么说。
算命张姐姐村，是十年前规划的新村，房子一排排的非常整齐。横着两家，竖着六排，东西开门。路非常的宽，都是柏油路。房子边上，村里给栽上了海棠，山楂树。这个季节正是山楂成熟，海棠黄中带红，望过去特别漂亮、喜庆。
二、算命张姐姐家的风水
算命张姐姐家住在村南，大门朝西。他们村的房子，都是统一设计，长宽，以及大门样式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各家影壁墙选的图画不一样。
门前的山楂树上，红彤彤的山楂滴里嘟噜，压得枝头都弯了。让人看了，总想伸手摘上一颗。
算命张的姐姐早就站在门口等着我们。大姐大约六十，长得白白胖胖很富态，穿着也很时髦，一点都不像普通家庭妇女，看着干净、麻利、时尚。
唯一让人不舒服的，是那对眼睛，虽然含着笑，但是却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我心里嘀咕，这位姐姐，怕不是个善茬。
院子里杂乱无章，扫帚、铁锨横七竖八，没个竖着的。算命张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眉头紧皱。
大姐热情地让我们进屋，房子布局，跟楼房布局相似，但比楼房要宽敞得多。我目测了下，就我家那个100平的，也就这房子的一半。
房子虽然很宽敞，但是却没给人宽敞明亮的感觉。因为屋里非常乱，东西放得杂乱无章，门边就有鞋架，但是屋里这里一只，那里一只，到处都是鞋子。
沙发上堆着一些衣物，大姐往一边推了推，让我们坐下，又忙着去泡茶。我客气地让大姐别忙了，大姐笑着说：“到了家，别客气。”便走进厨房烧水。
这时候，一个头发蓬松，穿着睡衣的年轻女人，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算命张，女人招呼道：“大舅来了。”算命张嗯了声，问：“晓彤下夜班？”那女人“嗯”了一声，走进了厨房。
她问：“妈，还有饭吗？”大姐说：“没做，跟你爸吃了口面包。”“还有没？”晓彤又问问。大姐不满道：“没了，就两个，我跟你爸还没吃饱呢。”
晓彤没说话，打开冰箱，提着一袋饼干走出来。“大舅，叔，你们吃饭了没？”算命张说：“早饭，还是中饭？”晓彤笑道：“当然是早饭了。”
算命张说：“十点了，早饭晚点，中饭又早点。晓丹，你这两顿凑一顿，可省钱了。小智呢？”晓丹“嘿嘿”笑着说：“还在睡觉。”算命张不悦道：“十点了还睡，这熊孩子不出去打工，做梦来钱？把他给我喊起来。”
晓丹进屋一会，算命张的外甥便走了出来。“大舅，你来了。”小智跟算命张打完招呼，又对我说：“来了叔。”我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小智，今天怎么没去上班了？”算命张问。小智说：“工作辞了，夜班太累。”算命张皱着眉头说：“辞了，没再找活干？”小智嘴里嚼着饼干，含糊道：“没找到合适的。”
“嗯，啥活都不如躺在床上舒坦。”算命张没好气地说。小智嘴动了动了，没敢回嘴，只是挠了挠头，掩盖自己的尴尬。
喝了两杯水，算命张起身，在屋里转了圈，又出门看了看。对大姐说：“你家风水没啥问题。”大姐说：“没啥问题，那咱家怎么好歹没啥起色？”
算命张没搭姐姐的话，他问：“我姐夫呢？”大姐说：“去工地打零工了。”算命张拿出手机，拨了个号：“姐夫，我今天过来了，好久没见你了，你回来，咱们吃顿饭。”
电话那边怎么说的，不知道，半个小时后，算命张的姐夫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两样熟食，对算命张说：“兄弟，咱们好久没好好聊聊了，姐夫今天上午帮人家卸车，赚了百十块，中午咱们好好喝一盅。”
算命张接过姐夫手里的熟食，说：“姐夫，你换身衣服，咱们出去吃，今天兄弟请客。”一听算命张请客，小智跟晓丹赶紧出来，“大舅，咱们去吃饭店？”
算命张“嗯。”了声，两个人赶紧跑回卧室，换了身衣服，晓丹洗漱完，还涂了口红。
三、算命张喝多了
算命张领着大家来到村前的饭店，要了个雅间，先点了几个硬菜，又把菜谱递给我。我摆了摆手，示意算命张不用。小智拿过菜谱，跟媳妇点了两道两人爱吃的菜。
算命张又点了两个青菜，要了几瓶啤酒，几瓶果汁。一会菜上来了。算命张对我说：“兄弟，没外人，不必拘谨，喜欢吃哪一个，就吃哪一个。”
他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果汁，对晓丹说：“丫头，自己倒，愿意喝哪个味的就倒哪个味的。”他给姐夫倒了杯啤酒，又给自己倒了杯，把啤酒瓶子往姐姐面前一推，“少喝点。”大姐拿过瓶子，自己倒了杯。
小智自己倒了杯啤酒，夹了块烤鸭，自顾自吃喝起来。算命张端起啤酒，对姐夫说：“姐夫，兄弟敬你一杯。”两人你倒一杯，我倒一杯，不大一会，桌子下就一堆空瓶。
跟算命张认识多年，从来没见他这么喝过。我想阻止，可这桌子上哪一个人跟算命张都比我近，我忍着没说话。
渐渐地，算命张的话多起来，眼睛也红了。他拉着姐夫的手说：“姐夫，这些年你受累了。”姐夫憨厚地笑着说：“为了自个家啥累不累的。”
算命张拉着姐夫的手不放，他说：“姐夫，你兄弟眼睛亮着呢，啥事都逃不过我的眼。你看看家里这个样，你要不动，全家就得饿死！”
姐夫想要说什么，被算命张挥手制止。他说：“我自个的姐姐自个知道，打小就不喜欢干活，那口好吃吃那口，喜欢打扮，喜欢热闹，唯独不喜欢干活。”
算命张说这些话的时候，大姐脸色虽然难看，却没说什么。小智悄悄看看母亲，又看看算命张，没敢说话，头更加低下来吃东西。
晓丹精灵古怪地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舅舅和公公，冲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姐夫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媳妇，对算命张说：“你姐姐也很顾家。”算命张说：“顾家？姐夫，你这是睁着眼说假话。我姐还顾家？她就会顾着吃喝玩，制造家庭矛盾了。”
大姐听了这话，有些生气，把手里的筷子一放，站起来就想走。算命张冲她一瞪眼：“哪里你也别去，乖乖坐在那里不许动。”
我以为大姐肯定要跟算命张打起来了，慌得赶紧站起来，准备拉架。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大姐虽然气得不行，但还是乖乖地坐下了。晓丹憋着笑，就像什么都没看到、听到，不停地夹着菜吃。
算命张斜了眼大姐，接着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小智一听舅舅这么说，吓得赶紧放下筷子，连嘴里的菜都不敢嚼了，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尽管他不敢出声，但不等于舅舅就放过他。算命张指着小智说：“一天天的，除去打游戏、睡觉，就没点正事。这是你爸和晓丹天天在外累死累活地干，你爸要干不动了，光晓丹那点钱，你们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天天不出去干活，等着天上掉馅饼？我告诉你，就是掉馅饼，也是块铁馅饼，砸扁你个小兔崽子！”听算命张这么骂小智，把晓丹乐得“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她赶紧抽了张抽纸，捂着嘴，但还是笑得浑身乱颤。
算命张接着说：“你都结婚的人了，还跟个长不大的小孩一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一个大老爷们不出去找活干，你让晓丹干活养着你？欠收拾。”算命张气得一扔筷子，吓得小智一哆嗦。
“我给你找了个在超市干保安的活，钱不多，年纪大的给两千多，你年轻给三千，够一家人吃饭了。你在那里先干着，以后有合适的活再辞职。这是你老舅卖老脸找的朋友，别给我出啥幺蛾子，必须干满一年，敢辞职，我砸断你狗腿！”
算命张说完，又对姐姐说：“这么多年，也就我姐夫惯着你。别天天生事，在家里收拾收拾屋里屋外，做个饭，也减减你身上的膘。你说说你天天生事，把自己气得呜噜呜噜的，是嫌命长了？”
算命张把姐姐和外甥训斥了一顿，接着说：“一个家，最好的风水就是家庭和睦，家里人阳光、勤劳。都懒得吃饭都嫌麻烦，家里风水再好，也给懒没了。”
算命张起身，对姐姐说：“下次过来再看到屋里屋外乱七八糟，我跟你没完。”说完对我说：“兄弟，咱们走。”走出两步又对姐姐说：“你的药我买了，忘拿了，你过几天坐车去老娘那里拿，她也想你了。”
回来的路上，算命张叹了口气，说：“兄弟，哥这么失态，让你见笑了。”“没啥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算命张叹了口气，对我说，他姐姐打小好高骛远，好吃懒做，心气还特别高。姐夫是个老实人，姐姐一直嫌弃他赚不来钱。一边嫌弃，还一边把家里的钱拿去摆阔气，吃穿用都要好的。
姐夫人老实，不善言语，就知道在外边赚了钱，一分不剩地全给媳妇。这些年姐夫也赚了不少钱，全被姐姐给霍霍完了。小智也继承了姐姐的坏习惯，好吃懒做，干啥都超不过俩月。
五年前，姐姐因为身体过胖，甘油三酯超标，突发血栓。虽说现在都有医疗保险，但都是在出院时报销。姐姐家一点积蓄都没有，住院的钱，都是算命张出的。
总以为，姐姐会得个教训，从此会勤俭一些，可没想到，她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一点都没变。三日两头，吃的药都买不起了。算命张虽然生气，到底是亲姐姐，每次都一下给她买几个月的药，送过去。
算命张叹了一口气说：“你嫂子人是真好，我花钱填补姐姐，她一点怨言都没有。很多时候，都不用我说，她就把药买了。她说，不就这一个姐姐么，就这一辈子的缘分，计较那么多干啥。”
“你嫂子穿的都是几年前的旧衣服，都不如我姐时髦。”算命张说通过自己的朋友，在一家化工厂给小智两口子找了个倒班运行的活，小智嫌累辞了，晓丹一直在干。
晓丹觉得小智这种状态不行，公公年纪大了，也快干不了，这个家这样子下去，没有未来。便偷偷给算命张打电话，让他劝劝。
晓丹对算命张说，大舅啊，以后这个家啥都靠我一个人，别说日子好过，就是能维持也算好了。我知道你爱干净，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上完班，家里家外我再一个人忙，累死我都忙不完。
“兄弟呀，居家过日子，什么叫好风水？全家和睦，勤勤恳恳，劲往一块用，这就是最好的风水，说实话，晓丹这孩子真算好孩子。这孩子嫁过来，也算我姐姐上三辈子集福了。”
算命张说着说着，打起了鼾。我把车开到一个阳光充足的空地上，熄了火。悄悄下车抽了根烟，从车窗外看着睡着了的算命张，突然发现，他的张脸是那么憔悴。哎，为人一世，谁都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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