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王路，出生在江南一个偏僻的农村，村里的人都是靠田地庄家收入为生，那个时候很穷，平日里每家每户都吃的差不多，都是以当季种的蔬菜为主，偶尔去水塘抓点田螺跟鱼虾改善一下伙食。我最开心的日子就是秋割的时候，那个时候，父母会请来亲戚一起收割稻谷，这样就能吃上一大桌的“满汉全席”。

又过了一些年，我们家的条件逐渐好了起来，我印象中很深刻，我家是第一个买上彩色电视的，每当夏季的时候，村里的大人小孩只要一洗完澡，就会摇把芭蕉扇，坐在我家门口等着看电视。

为何我家比较富有呢，都是因为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在洗浴城上班，是搓澡技师。这个职位在很多的人眼里很不光彩，他们觉得澡堂里工作的跟那些古代妓女没什么两样。虽然平日里不说，但是背后都会偷偷的议论，所以我们家富的有点“不光彩”。

小小的年纪，我不知道洗澡工有什么不光彩的，只要能吃上肉，看上彩电，我觉得就是最幸福的事。

让我第一次对“洗澡工”有偏见的是在学校，当时因为一件小事与一个男同学起了争执。他一下站起来当着所有的同学的面说。谁不知道你妈是婊子，在洗澡堂给男人们搓背，当时班级哄堂大笑。

我的脸一直红到耳后根。”你骂谁?你妈才是婊子。”随即拿起一个杯子就朝男同学砸去。

这一砸，全校人都认识我的“搓澡工”妈妈了。

那一天她穿的很漂亮，来到学校把我领了回去，还给被砸的同学赔了几千块的医药费跟营养费。

一直走到校门口，我终于甩开她的手。

“你是不是在澡堂当婊子？”

啪，一个大嘴巴子印在我的脸上，我哭了，我妈也哭了。她说，我供你读书写字，就是让你这样回报我的。

不管是不是，我只知道，我穿的比同学好，吃的用的都比同学好，但是如果是我妈当婊子换来的，我宁愿不要。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去学校，一直跟母亲僵持着，她一天不辞掉工作，我就一天就不去读书。

最后母亲妥协了，她说只要我去读书，她就再也不出去打工了。

02

自母亲不去做搓澡工后，我们的生活水平一下子掉了下来。从鱼虾肉又变回了青菜萝卜。

那一年爷爷也生病了，需要大笔的医药费，靠父母秋收的稻谷钱根本看不了病。当时的我看见接着氧气管的爷爷，心里特别难受。

爷爷小时候对我很好，也许我是家里唯一的孙子，不管怎样，只要有吃的喝的，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我。即便后来爷爷生病了，姑姑们过来看他，都会带些营养补品，等他们走后，爷爷通通拿给我，说我要长个儿，要学习，多吃点才聪明。

当时的我不理解死亡是什么，更不了解病痛有多煎熬。我只知道爷爷在，我就会一直有吃的。所以我不希望他走。

直到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说爷爷可能熬不过去了。当时我哭天喊地的对着主治医生说，不就是钱吗，我们家有的是钱，我只要爷爷活着，多少钱我们都给的起。

医生最后给了我一个最乐观的说法就是，钱可以维持生命，但是不能改变命运，也就是说，爷爷还是会走的，但是如果有钱，可以多活几天。

这消息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我二话没说就去求母亲。让她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我要爷爷活着，活一天是一天。

当时的母亲已经老泪纵横，她抹着眼泪跟我说，这些钱我们还得生活。而且爷爷的病已经没有起色了，钱花了，只会让他痛苦的多活一天。

我当时哪管什么生活不生活，我就是要爷爷多陪我一天。

”你不给，就是舍不得钱，我知道你赚钱容易。”

一句赚钱容易，是有多么的伤人，在我幼小的骨子里，我还是看不起自己母亲，多年之后，我后悔不已，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有些病看不好，有再多的钱也看不好。

其实当时我们家已经捉襟见肘了，我也是知道的，后来母亲拗不过我，借了好几万，最终爷爷还是走了，钱只不过让他多活了两天而已。

爷爷走后，我们家的生活更困难了，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这么多年了，为何我爸不出去做工，我爸之前是个文化人，有个很光荣的职业，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工作丢了，也许他一直不甘心在在田里劳动，亦或是做了长时间的办公室，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我们家所有的活都落在母亲身上。

再加上欠的这些债务，也都是母亲一个人还上的，我知道我母亲后来又重操旧业。她也没有跟我说过，我也没再提过。

再大一点，我似乎有点明白我母亲当初的选择了。我也知道我的父亲并不是富贵病，而是身体一直不好，干不了重活。

做这个职业的，在农村被很多人垢话。作为我的父亲，其实他心里比谁都难受，尽管他知道我妈不是那种出卖色相的，可是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绿帽子”呢？

再后来我经常看见父母争吵。父亲的脾气也是愈发暴躁。很多次，我都看着母亲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一个女人要担起一个家的重担，她能怎么做。忍受别人的闲言碎语，还要忍受家人的不理解。

这些都是待我成年之后，才领悟的。

03

我毕业之后一直呆在工地上，那儿都是老爷们呆的地方，老爷们在一起能干啥呢？休闲的时候聊聊女人，聊聊乐趣。

有一次因为赶工期，我们全员加班了近一个月没有休息。最后做完的时候，项目经理请我们几个人去吃饭，洗澡。那些老爷们可开心了，我刚初出茅庐，对洗澡的定义还停留在普通的淋浴。

“洗澡有什么好请的？”

“哈哈，去一次你就知道了？”

老爷们抽着烟，露出色眯眯的眼神。

澡堂子里热气缭绕，在这封闭缺氧的环境里，我第一次接触了搓澡工，她们披着浴巾，穿着短袖短裤，躺在浴室外面的一个单人床上，只要有人搓背，马上下水。一整天下来，整个人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泡在水里。皮肤松弛发白。做这种工作的，大多数都是年长的妇人。

还有采耳捏脚等项目，都是按次收费的。这些都是正儿八经的澡堂。并非那些老爷们想的那样。

那些农民工到了这里，突然享受一下被服务的感觉，心都荡漾了起来，给老李捏脚的技师是个年轻一点的姑娘。她轻手轻脚的帮老李洗脚，然后用一条白毛巾给他擦干。开始按摩。

老李的眼神从开始到结束都没离开过她，眼神色眯眯的。一会，他就开始用脚去挑逗那个女技师。还说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当时我就骂了一句，老不正经的东西。但是老李并没当回事，又继续用手拧了一下姑娘的胳膊。这下姑娘火了。“请你放尊重。”

“少给我装纯情，做这个工作的，还装啥。有钱，你们啥事不干。”

听到这话，火一下蹭的就上来了，我本能的站起来，一拳打在了老李的鼻子上。看着他鼻子呼呼的流血。

“你疯了，小子。她又不是你媳妇，你激动个屁啊。”

“我再跟你说一次，请不要侮辱她。”

“这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都是挂着羊头卖狗肉，都是干些不正当的事。你还太嫩。”

女孩哭的更伤心 了，这里真的是正儿八经的澡堂，不是所有的搓澡工跟技师都是非要干些特殊服务的。

后来老板过来，把老李教育了一番，

也许很多的像老李这样的农民工都会有这样的思想，在他们心中，做这些，都不是什么光荣的职业。总是想的很龌龊。

我又想到了我的妈妈。在村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被村民们说，还不被我父亲理解，这么多年了，她到底经历了多少的心理压力。

04

后来那个女孩走了，不在澡堂子做了，其实她也是农村来的，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很难在城市立足，就跟着师傅学了足疗。不知道为何世人总是对这些职业抱有贬义。

她们都还没嫁人，每次对方总是以职业不光彩而拒绝。在他们的内心，这样的人都是不干不净的。

多年后，我也是才明白，没有什么职业是见不得光的，都是光明正大的赚钱，为了生活。其实一直一来，我对我母亲是愧疚的，我不该怀疑她，更不该看不起她。她一个人养活着我们一家老小，还要顶着外面的风言风语。

有一次，我妈因为阑尾炎住院手术。村里的那些大娘们聚集一堂。

“你们听说没。路路娘就是干这行的，生病了吧，都是一些不干不净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