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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程锋,我的人生会是怎样。

01

女孩到了婚嫁的年龄,多的是求娶的人。

在这拨人里,当数周婆姨跑得欢。

周婆姨是我妈的远房亲戚,我们住在一块儿,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种。

周婆姨又来了,我得走远点。

她每次来,都是堆笑着同我说,“廖敏,看中了哪家的?周婆姨,同你去说。”

婆姨用得着这么热情嘛。

对无故献殷勤的,我本能地排斥。

我拔腿即走,婆姨拦下我说:“廖敏,婆姨带来了一个人,你得见见,不错哦。”

她总是夸口她相中的,是绝世好人。

搞得像是她要再嫁一样。

我撇嘴道:“婆姨,我上班呢,没空。”

我想跑得快一点,被我妈扯住,“廖敏,不差那会儿,你几点上班妈不知道?你就跑吧。”

她是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得,母亲的话让我放下了芥蒂。

看看周婆姨推的什么人。

周婆姨抿口茶说:“呶,程锋,在铁路单位上班,工作稳定,你嫁他不错。”

合着我必须嫁他了。

听婆姨这意思,她替我许了诺,只等我踏进程家了。

我摔了照片说:“婆姨,你要是自做主张,你嫁吧,很合你的口味。”

我妈拍拍我道:“廖敏,没大没小。婆姨为你操心呢,别不知好歹。”

婆姨的褶子挤到一处,悠悠地不说话,只是笑,笑......

02

我妈催我出门呢,说是得早点去。

人程锋约了我,不能让人久等。

我家离市内有半小时的车程,每日几趟小巴士往城里跑。

我快到站时,远远地瞧见程锋朝我招手。

他见过我?

我一脸疑惑地下车,说:“你好,我是廖敏。我,我妈让我来的。”

程锋笑道:“我也是我妈让来的,我们一样。”

他的这句,化解了我当下的不悦。

看来我们是同样被父母逼迫,逼不得以完成这任务。

他看了眼表,说:“去吃饭吧,我饿了,想必你也饿了。你看,就那里,几分钟就过去了。”

远处有一家饭店,门口络绎不绝的人们,拥堵着这家车站对面的美食店。

程锋处处戳中我的心窝,令我对他放下成见。

我们都是为了躲避父母的催促才得以见,我放松下警惕,接受权当一日游的周末时光。

吃好饭,程锋提议说:“廖敏,我们去逛街吧,买点什么。周末活动多。”

他爱逛街?

我迟疑地想了想,说:“好,我们去逛逛,整天上班,心情压抑,正好放松。”

程锋一直迁就着我呢。

我根本没瞧出他偶有的小动作。

程锋基本不跟我并排走,他随着我,我们一前一后地移动。

我比程锋高,他可能是看出了我的厌弃,有意为之。

这条步行街逛得让人心欢。

借相亲的名义,买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不错。

我拎着几个纸袋子,在夕阳余晖中往车站去。

这程锋也是的,手怎么那么快。

店员们以为他是我老公,个个不接我的钱,只拿他的红色钞票笑,“你老公真好啊,不吭不声地把单买了,不像有些夫妻吵着吵动了气。”

他不是我老公。

我想解释来着,但程锋拔腿即跑,是有意让人给我戴帽呢。

03

车站的四点半,多是返程的乘客。

我挤在大包小包间,碎步移挪。

程锋一直不肯走,杵在那儿,笑眯眯道:“你抓紧点,要是车开快的话,保护好自己。”

真拿自己当我老公了。

我可是未嫁女,才不是已婚妇女呢。

邻座的女人盯了许久,说:“你老公真好啊,这么不放心你,不像我家那位,屁都不响一个,哎哟喂。”

我尴尬不已,好在车子缓缓地移动了。

车速渐次快起来,我扭头能瞥见程锋仍在原地翘盼。

他怎么不走呢......

我回转头靠着椅背晕睡,不再想那个叫程锋的人,不再希冀我们有火花。

我以为这一茬就这么地过去了。

但程锋突然出现时,我慌乱不已。

他兴奋地在电话里说:“廖敏,我来了,带了点东西给你,你家在哪儿啊?”

这太上赶了。

不是说我们是应付父母的演戏男女么,怎么他当了真。

我走到私房的巷子口,见他满头大汗,身上挂满了各种礼物。

我撅嘴道:“你怎么来了?不提前说声......我们不是......”

“我们不是演戏!”他大声地否定了我的小心思。

即刻大踏步地走,让我只得跟着他朝我家去。

我好像上当了,他从见面时,就是算计。

包括我妈,婆姨,好像都算计了我......

04

可能在我妈心里,程锋就是他的女婿了。

她堆笑着说:“程锋,来都来了,买什么东西,家里不缺。”

说是不缺,手却挺快。

转眼那些礼物进了小房间,那间专门放置各种礼盒的私藏间。

我递了杯水给程锋,便不再作声,不想回应这突发的状况。

正尴尬间,撺掇我们相见的周婆姨喜滋滋地上门,“程锋,廖敏说你可好了,那些东西买得甚合心意,她喜欢。”

我何时有说过喜欢它们的。

程锋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那身高令我有挫败感,无安全感。

他既是上了门,也不好撵其走。

程锋来我们廖家的消息,转瞬传遍邻里街坊。

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我,风光地大嫁城市户口的男人。

从这一次后,程锋没事就往我这里跑。

虽是半小时的路程,他次次不拉空手,次次拎着让我妈喜笑颜开的物品。

女人多数时候拒绝不了男人的紧追。

我承认,程锋除了个子是硬伤,其它的条件是挑不出毛病的。

他既不放弃,我在他次数渐频地紧追猛打间,成为了他的妻子。

05

嫁进程家后,我颇不喜欢的是程锋的弟弟与我们一个屋檐下居住。

这是套三居室的房子,屋子面积够大,但我和程锋是夫妻了,小叔子该搬出去住啊。

程家另有一处屋子,也是套大居,但婆婆说:“廖敏,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当是该一块儿生活,你忍忍。”

小叔子程清比程锋小三岁,是婆婆的老来望子。

小儿子通常是母亲的宠溺对象,程清也不例外。

就这样,程锋经常私下地讨我欢心。

“廖敏,给,带的零食。你饭没吃饱,吃它们压压。”

“廖敏,买的德华楼的包子,热乎的,你吃。”

程锋怕我委屈,总在关心地在乎我的各种情绪。

其实,也没程锋那么夸张。

程清常不在家,他的工作是经常出差的。

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婆婆不想冷淡了小儿子,但也不想和大儿子分开。

我渐渐地适应了这种生活,直到程清靠倚在沙发的角落,一家人唉声叹气时,才知恶运降临。

我轻缓地说:“程清,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程锋摇摇头,示意我别吭声。

婆婆绷不住了,说:“廖敏,程清他,他......”

程清的脸色青绀,不似正常人的红润。

我拾起那张皱揉的纸张,吓一跳,尿毒症。

“那程清以后,这是......”我想说程清的未来可怎么办,但终没说出口。

大家的情绪低陷,我不适宜在此时添俱悲色。

一家人商量后,一致决意,给程清做透析,维护余生。

06

相像的美好在一次次的透析中,渐次沉没。

程清的病情进程迅速,他没能等到肾移植,他死在了那张病床上。

婆婆接受不了程清的逝去,一夜间花白上头,银色的卷发布满头顶。

我头一次见婆婆不哭不闹,守着那具尸体,木若人偶。

我和程锋一直陪着她,陪她沉浸过去的时光,陪她念絮程清的种种。

弟弟的逝去令程锋提不起劲来,我指着那隆起的肚皮,想转移他的悲痛。

“老公,孩子踢我了,瞧,动呢,”程锋的眼球转了转,散发出惊奇的目光。

大家在悲伤中,似乎忘记了这个家庭有一个小生命即将到来。

程锋才想来,孩子快要出生了,他快要做爸爸了。

程清的悲伤阴影被我这个呱呱啼哭的婴孩逐渐取代。

他们都说,这是程清的再投胎,孩子长得颇有几分小叔子的样貌。

这是程家唯一的血脉,儿子博得了众人的喜爱。

他在所有人的呵护下健康长大,直至即将高考,走进大专院校。

07

儿子的战绩不佳,他的分数线仅可上一般院校。

于是程锋和孩子发生了斗争,父子二人就择校吵得不可开交。

儿子轻蔑地说:“爸,你想让我完成你的心愿,可我不想。我是我,不要把我框进你的梦想。”

程锋很想儿子读所大学,倒不是为了遗憾,为了那点私心。

他语重心长地说:“儿子,爸爸没心愿,唯一的心愿是想你多念些书。现在不是我们那个时候,多读点书,对你未来有帮助。”

如果读大专,儿子的文凭将后择业是很窄的。

连基本的门槛都够不着,哪有实力再继续拼。

纵然你能力强悍,但无文凭意味着你无机会证明自己。

可能儿子根本想不到这点,想不到程锋花钱,也想孩子有个好前程。

父母的苦口婆心,在孩子看来是烦弃,是唾厌。

一直很顺意我们的儿子离家出走了,带着背包,悄悄地离开了家。

离开了我们的强压。

婆婆和公公心疼孩子,说:“要不算了吧,就他的意思。他不愿意,你们逼也没意义。”

程锋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让,吵着说:“妈,爸,你们别管。臭小子,没钱了就回来了,我看他能撑多久。”

08

儿子久久不归,令我夜不能寐。

程锋心疼我,骂那小子。

骂得很狠,说孩子不孝,不敬。

连我这个妈也不要了,不管了。

儿子的房间依然是他走时的模样,我靠着那小沙发,挤着泪,恍惚中视眼模糊。

头顶是盏大灯,但为什么,我的眼前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呢。

程锋理着儿子的物品,转身发现了异样,“廖敏,怎么了?你找什么呢?”

他说找......

我找了找他,但找不见程锋在哪里。

他在房间里,又不在房间里。

循着声音,我大嗓门地说:“程锋,你在哪里?在这里吗?我在沙发这儿......”

我一向轻言细语,令程锋周身不快。

他箭步而来,摆摆手道:“廖敏,廖敏,你的眼睛......”

程锋好像在我面前,我捉住他说:“程锋,我,我,怎么见不到你了。”

我几乎是哭着说出的。

那是种害怕,好像在程清确诊时,我有过同样不着边际的情绪,泛着恐慌。

09

程锋片刻未停,我们挂了急诊。

当天夜晚,我们留在了医院,住进了眼科病房。

做完所有的检查,它似乎应验了内心的不安。

“你,你们,查查廖敏的基因,该是与此有关,”教授未肯定地说。

但我的眼皮子不断跳动。

查基因......

“廖敏妈,廖家你清楚,给她指了程锋这门亲事,我看行,妥当,”脑海中忽地闪动那次的偷听。

周婆姨不觉隔墙有耳,和我妈说着我,说着程锋。

我的思绪被打断了,程锋急躁地说:“廖敏,不伤心啊。我们查了再说,有办法的,医学这么发达,我还不信了。”

他是在宽慰我,还是宽慰自己。

抑或是两者皆有。

基因检测的结果不久传来,它们似在告诉我,周婆姨他们编造了谎言,他们算计了程锋的人生。

程锋并不知这些。

他全身心地替我想办法。

我的视力虽恢复了光感,但往后的路程很难走。

我想弄懂当年的事情,当年的是否有人编排。

我妈挽着婆姨来看我,在病房里,就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

我妈说:“廖敏,你赶走程锋做什么。对他那么不好,哪像个老婆该有的......”

程锋被我打发走了,去买我爱吃的包子。

此时他一定在路上,在满头大汗地狂奔。

我捏着被角说:“妈,婆姨,你们能不能说实话。是不是早料到了今天,料到了我会瞎?所以,搭上了程锋,活该他该死。”

我妈惊诧地说:“你......你怎么这么说......”

却是婆姨不遮掩,说:“廖敏,不得怪我们。我们为了你,操碎了心。程锋是个好人,他会对你好的。哪怕......”

哪怕我瞎了,他依然不离不弃。

你们是从哪一点,看出我的人生该他买单的。

我和他们呛呛间,门被敲开,是程锋,他汗滴滴地笑,“妈,婆姨,我买了好多。你们久不来,一起和廖敏吃点吧。”

他真是个傻子,被这二人算计了,还笑着迎合他们。

我替他难过,痛楚。

婆姨扭着身子,放了个红包给程锋,说:“程锋,往后麻烦你了。廖敏,你要好好待她,我们常来看她的。”

红包很厚,鼓鼓囊囊的。

看得出,这里面有他们的愧疚,和着仓皇。

我妈被婆姨拉着走,她不舍得蠕动双唇,言语淹没于齿间,淹没于程锋的好客里。

10

再等我回家,我等来了儿子的归来。

小子满面沧桑,似经历了不同寻常。

他扑来说:“妈,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若大的小伙子,手劲又大,箍得我快喘不过来气。

他能主动回来,我喜极而泣,我激动地说:“这些日子跑哪里去了?爸爸到处找你,找遍了所有地方,就是没你的影子。”

程锋没日没夜地找寻孩子的音讯,这个消息该要他知道。

程锋拍拍我们俩,说:“饿了吧,儿子,洗洗手吃饭。妈妈有我呢,不担心。”

说话间,房门口站着婆婆和公公。

婆婆拿着铲子,说:“吃饭吧,有廖敏爱吃的烧排骨,可香呢。”

婆婆指向飘香的饭菜,挂着笑声同我们说。

为什么。

她该是指责我才对呀。

程锋找了个有缺陷的女人,明知家族有遗传病,却让她儿子接了盘。

换作谁,都会生出不满。

可婆婆呢.......

“廖敏,吃饭呢,想什么呢,”程锋未打样到我的异样,牵着我朝饭桌走。

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他们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我,骂痛我。

可一切都没有,儿子扒着饭,说:“妈,我决定了,听爸的。他说得对,我得多念些书,多提升自己。”

儿子的决定,我不惊讶。

我对儿子说:“儿子,妈妈接受了现实。这样也好,有你爸爸照顾着,妈妈赖上他了。但是......”

程锋口快地说:“别但是了,廖敏,别提离婚,我不离婚。”

他猜到了呀,我的心思,从没瞒过他。

也瞒不过他。

他是无时不刻盯着我,盯着他那个一眼即相中的人了。

我踢踢他说:“我是说,我准备去学按摩,学门手艺。我不想待在家里,和你拉磨。你好烦的,知不知道。”

程锋高兴得手舞足蹈,往我饭碗里不断添菜。

这个我当初不情不愿,不甚期望的矮个“残疾”男人,如今成了我的依靠。

程锋,谢谢你。

嫁进程家,我不后悔。

谢谢婆婆公公,儿子,你们是我的眼,还请我赖上你们吧。

我们一家人齐整大步前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