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春天,大舅的骨灰盒从台北飞往南京,有他台北的儿子和台北的妻子一起护送回故乡,那天早上我就和父母亲一起去南京飞机场接机。

大舅享年86岁,生于江苏沭阳,逝于台北。青年时大舅在国民党旧军队当营长,1948年秋天随国民党军队去了台湾,临走时他骑快马回到家里向妻子和四岁的女儿告别,当时大舅对大舅母说:“槐花等我,我一定回来!”当时大舅26岁,大舅妈22岁,舅妈泪眼婆娑的说:“不管等多久我都等你回来!”……

大舅一走50年没有音信,大舅母等他等白了头。

1997年,我家接到了市台办打来的电话,说明天台湾的刘坤大舅转道香港回大陆探亲,要我们明天去南京接机,我们一家都很激动,母亲赶紧把这消息打电话通知在连云港的大表姐,舅妈没有电话,母亲连夜租车去沭阳小刘村告诉大舅妈。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和父母乘着市政府安排的面包车去机场接机,候机大厅里母亲一眼就认出了大舅,当时大舅穿着一身红西装,身边跟着一个50多岁非常洋气的女人,大舅介绍说,这是他在台湾的太太叫柯静,我就叫静姨。在车上妈妈和大舅在诉说着旧情往事,车很快来到了大舅的家乡桑墟镇,大舅说还有印象特别是河流。进入小刘村时,我们远远就望到在村口有一位老人,身着灰色服装,满头银发小脚裹,扎着裤脚。妈妈对大舅说:“这就是嫂子,她已在这村口眺望了50年……”大舅哭了,一下车大舅就冲上去抱住了大舅妈说:“槐花,我回来了,我对不起你和女儿……”一家人哭成了一团。很久大舅母才哭出声来,她说:“大坤你回来了……”这一声“大坤”包含着大舅妈对大舅不知多少个夜晚的呼唤,多少个深情期待。

来到了老家低矮的屋里,大舅郑重的向大舅妈和表姐介绍静姨,静姨是个传统的女子,她按照我国旧传统礼仪给大舅母跪下了并深情的说:“姐姐,这些年来你受苦了!”大舅妈高兴的拉起了静姨,表姐也拉来了孩子认妈妈喊姥姥。

一大家人围坐在一起诉说故乡、亲情、往事。大舅问:“槐花,这么多年你是咋过来的?”

“你走了以后,我们新中国就成立了,政府分给我们土地,日子过得艰苦点,我还能支撑,好多人劝我改嫁算了,我都没有同意,后来村上的人好多在政府的安排下搬到条件好的镇上居住,村里也来动员我,我没有同意,我害怕我走了你回来找不到家呀, 1960年我国自然灾害严重,我们家几乎没有口粮,我挖些野菜来充饥,那年我得了肺结胲,没钱治,我把女儿新华送给她姑姑家,回家后我找来了农药喝了下去,我静静的躺在床上准备变成灵魂去寻找你,迷糊中我突然听到了你的呼唤:槐花!槐花!我猛地爬起来到屋外去寻找你,可又不见你的影子,我意识到我不能死,我答应过你要要等你回来,我爬到了水缸边,喝了很多肥皂水,把农药都呕了出来,我睡了两天,也许是死了两天,后来你妹夫从部队上弄来青链霉素给我治病,这些年来多亏妹妹妹夫的周济,我的病也治好了,生活也有了着落……女儿长大了出嫁到连云港,女儿女婿多次来接我去哪里生活,我都拒绝了,我要在家等你回来。这院子这老屋这老树这水缸还保持原貌,女儿多次要翻盖老屋我没同意,我怕你回来不认得家……”大舅静姨都哭成了泪人。

大舅回来过了半年,台北那面还有产业要料理,那边的儿子多次打电话来催回去,大舅也只好回去了,这些年来他多次碾转香港回家。

2004年大舅妈得病,大舅和静姨都来照料,由于病重最终躺在大舅的怀里去世了。

在南京飞机场我和父母等待台北至南京的直航包机,中午时分飞机来了,候机大厅里,静姨一身素孝,她的儿子怀抱大舅的骨灰盒和遗像在我们引导下上了车。

刚一进村我们就看到,全村的人都站在那里,村里的高音喇叭在放着费翔的歌:故乡的云。

大舅魂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