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保定很多地方流行着这样一个故事:村上有个老乡去了几天北京,邻居来串门,便问道,哪天回来的?出门的老乡回答说,昨天晚上。他爹听到儿子说“昨天晚上”,气不打一处来,“我让你撇京腔!”抄起笤帚就打过去。儿子赶紧改口说:“野了个黑介回来的。”

由“昨天晚上”到“野了个黑介”。故事的核心是“普通话与方言”的较量。在这个故事中,儿子因为说普通话而挨打,父亲因为儿子“撇京腔”而动怒。人们每每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都会发笑,人们津津乐道的是父亲对方言的捍卫,嘲笑的是挨打的儿子。今天听来故事有点夸张,也是笑谈。但在过去,这样的事儿真的就发生在生活中。那时,改革开放之前的广大农村交通不便,也没有外出打工一说,经年累月,乡亲们都在村子里生活。偶尔有从外地回乡的,口音夹杂了普通话的味道,人们就说这是“撇京腔”。

所谓的“京腔”在很多人的理解中,就是普通话。事实上,从语言学的严格意义上讲,普通话和北京话不是一个概念。普通话只是以北京话的语音系统为标准的,和北京话是有所区别的。尤其是北京土话有很多是不规范的,但生活中人们往往把两者混为一谈。在保定,把普通话说的不标准的就叫做“撇京腔”。而如果是地道的北京人说北京话那就不算“撇京腔”。保定因为距离北京比较近,很多人有北京的亲戚朋友往来,真正的北京人说着北京土话,无论在哪个县都不会被说成是“撇”。如此说来,“撇京腔”一词,关键在于“撇”。

撇,是装、摆,有表演、弄虚作假的意思。先来说这个“装”的含义。世代生活在一起的乡亲们每天都说着家乡话,对它的语气语调都太过熟悉了,对这套语言系统早已有了一种心理认同和文化认知,所以日常的交流中感到只有说方言、听乡音才踏实。因为方言的背后是他们共同的生活习惯、风俗习惯,是相同的价值观和行为方式。他们固执地认为,生活在这个特定区域里的人就应该说着相同的话,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就是装模作样。再说为什么要“撇”,要“装”。语言的生存和经济发展向来有着密切的联系,经济不仅影响着语言本身,更决定着它的生存和发展。因为交流的增加,更因为区域经济的发展,曾经一度以说一口甜腻腻的“港台腔”为美。而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普遍以说普通话为傲的。一方面国家提倡,另一方面也因为北京作为首都在人们心中的至高地位。而北京话更是代表着首都,是现代化的象征。所以在保定地区,一方面是年轻人把说普通话、模仿京腔当成时尚,另一方面是这种时尚不被乡亲们认可。一种文化心理上的排斥,两种观念的冲突,从而被说成了“撇”字。

从方言本身来说,“京腔”来自千年古都北京,融合了满、蒙、汉等多民族的文化和语言,形成了独具地方特色的北京方言。北京话因为卷舌音和儿化音的装饰,再加上大量使用轻声,听起来轻松跳跃生动,韵律感十足,受到很多人的喜爱。那么,无论是“撇”也好,还是“模仿”也好,“京腔”还是深入人心的。

“撇京腔”一词的出现和使用是有着时代的印痕的。“撇京腔”之“撇”指不标准的普通话,表示带有拿腔作调的成分。但这个词本身是存在着语言误区的,有着语言的排他性。随着社会的进步开放,人们交际圈子也越来越大,走出家乡,闯荡天下,说普通话变得再正常不过了。即使不标准,也不会被人认为是“装”或者“表演”什么的了。特别是在交通便捷,开放又快速发展的保定各县区,走出去的人更多,视野也更广了,对语言的包容性也更强了,所以“撇京腔”一词也变得生疏了。

需要说的是,保护方言,并不意味着排斥普通话。语言是用来交流的,能听懂是首要。出门在外,说普通话还是必要的,哪怕不很纯正,也不能算是“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