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8年元宵节时，考虑到马上又要返回西安了，我直接向婆婆开口了：“妈，房子必须得买了，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贵！”婆婆沉默半晌，说了一句：“我没钱，你们自己买！”那一刻，我简直要惊掉下巴：“妈，结婚前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婆婆慢悠悠地回我：“谁说好了？”
我生气地说：“你怎么这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早知道，那我当初就应该彩礼、车子一样不让！”婆婆轻蔑地看了看我的肚子，我知道，她在说：你等得起吗？
那一刻，所有的过往混杂着极度的愤怒奔涌而来……
02
我叫叶兮，1990出生于陕西省蒲城县，2009年，我考入西安的一所本科院校，学习化学专业。
2011年5月，想着家里经济紧张，而且我也确实需要提前适应社会，于是找了一份家教，是给一个初三的孩子补习。由于初三学习紧张，因此，课都被安排在周日晚上8点，上完就是10点钟了。
6月的一天，我上完课，照例一个人往回走，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吓得我一哆嗦：“谁？你干吗？”对方见我被吓到了，赶紧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就是问个路，没想到会吓到你……”
我这才回过神来，在路灯下看清了对方的样貌，是一个学生样的男孩子，我不好意思地挥挥手：“我没事，是我自己神经太紧张了，让你见笑了……”听到我说神经紧张，对方来了兴趣：“不应该啊，这是在校园里，能有什么事。”
可能是他看起来很乖的样子，让我卸下了防备，我说了自己上家教，因为下课晚，一路上都紧张兮兮的事情，对方恍然大悟。我岔开话题：“你来我们学校做什么？这么晚了。”
“哦哦，你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我来找一个哥们，结果他临时有事，没有出来接我，他宿舍我之前去过，但是今天跟失忆了似的，死活找不着，刚才就是想找你问问路。”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好像生怕我觉得他是坏人一样。
正说着，一个男生小跑过来：“鹏鹏，你怎么消失了？急死我了！”他开心地看着男生：“手机没电了，这不，正问路呢！”说着，看向我。男生自我介绍一番，原来是同院不同专业的学生，这也是够有缘分的，我在心里想着。
这次之后，我继续上家教，很快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03
8月初，我的微信上突然跳出一个好友申请，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又害怕有什么事情错过了，于是我便加了他，并备注：陌生人。
陌生人很快发来消息：“你好！我是之前吓到你的那个男生，通过打听拿到了你的微信号，相遇就是缘分，希望做个朋友！”原来是他啊！好吧，交个朋友就交个朋友呗，不然显得我多小气！
在后来的聊天中，我才知道，他名叫张鹏，跟我同岁，是陕西省合阳县人，在北京上学，那次是回家路过西安，来找朋友的。
张鹏很健谈，经常会把在外上学的见闻、趣事讲给我听，我的学习、兼职上遇到问题时，也会帮我出主意。可能是因为见多识广，他的很多建议，我很是受用。但是，不知为何，张鹏表面看起来乖乖的，但是表情里总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感，我琢磨不透，想问他吧，也不知从何问起。
渐渐的，爱情在我们的心中生根发芽。2012年初，我们确定了恋爱关系，那时，我读大三。因为不需要考虑未来，校园时光在我们忘乎所以的开心中转瞬即逝。
2012年9月，我升入大四，横亘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重要问题，择业。我思考许久，考虑到我们都还年轻，于是决定去北京找张鹏。
2013年6月，我毕业离校，北上和张鹏一起。在北京的日子，虽说我们住很便宜的合租房，但是却很开心。
从毕业起，家里人便知道，我是有男朋友的，在北京几年后，家人开始催促我结婚，好安定下来。每每提到结婚，张鹏表情里的复杂感便开始浮现，我看不明白。以前，年龄小，考虑的少，但是，说到谈婚论嫁，这个疑惑总是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04
时光飞逝，2017年9月，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清晨，我无意间瞥到手机上的日历，突然想到，好像好久没有来姨妈了。平时工作太忙，也忽略了手机上的提醒通知。这个发现吓得我一激灵，我以最快的速度买来一根验孕棒，清晰无比的两道杠鲜红鲜红的，那一刻，我有种要死的感觉。
张鹏得知这一消息，先是一愣，沉默片刻，然后坚定地说：“兮兮，咱们结婚吧！”我心里很乱，但我清楚地知道，我是愿意的。只是，张鹏那片刻的沉默让我有点不踏实，他在想什么？难道和我捉摸不透的事情有关系？
按照老家的习俗，结婚自然会谈到彩礼、婚宴、房子、车子等。这些年，我们在北京，多少还是有些积蓄的，我跟张鹏说：“结婚后，我就不去北京了，在西安买房安家，方便未来孩子出生时上学。等我在西安安顿好了，你也可以回来工作。”张鹏点点头。
由于我和张鹏是自由恋爱的，我说服父母不要在彩礼上纠结，只要公公婆婆帮助我们在西安安家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张鹏时，他拉着我的手：“委屈你了……”
后来，我们两家人商议好，先在张鹏老家办婚礼，费用由公公婆婆出，所收的份子钱不用给我和张鹏。公公婆婆只需给我们10万元，作为我们买房的首付款就好。相比同龄女孩，又是彩礼、全部首付、车子等要求，父母一直念叨：“你这不是委屈自己了嘛！真不知道，这个小伙有啥好的！”
这次见面，是我第一见到公婆，公公和蔼可亲，婆婆性格开朗，看起来都很好相处，看得出来，对于我的要求，公公婆婆是有能力满足的，毕竟就当地的婚嫁风俗来说，这不算什么。然而，婆婆眯缝着眼睛：“兮兮，现在家里没有这么多钱，你先嫁过来，放心，10万块，妈一分也不会少你的！”出于对张鹏的信任，我同意了。
05
就这样，2017年国庆，我和张鹏在老家举行了婚礼。婚礼上欢乐的气氛让人不由得畅想，未来一定是无比美好的。
节后，我到北京辞了工作，回到西安，一边寻找新的工作，一边留意看房。那时候，西安的房价相对还可以，我想着，公婆给我们10万，再加上我们自己的积蓄，在西安买套房子问题不大。
然而，直到年底，还没有看到婆婆有所行动，我不止一次，明里暗里地提醒过婆婆：“西安房价最近涨得凶，我得抓紧下手！”“最近看的这几套都还不错，可以安心买了。”
2018年春节时，娘家父母问起我：“闺女，房子看得如何了？爸妈也准备了一些钱，一点心意。”看着主动帮衬我的父母，再想想无动于衷的婆婆，我心里很是难受。我质问张鹏：“妈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再拖下去房子都买不起了！”
当我明确问到婆婆时，便有了开头的一幕。
06
那天，我几乎是咆哮着告诉张鹏：“你妈竟然是这种人！”张鹏手足无措地看着气愤不已的我，不住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那天之后，我跟婆婆从之前的不咸不淡，到了彻底的互不理睬，临返回西安之前，我丢下一句：“不买房没关系，那我们就去北京读书！”婆婆紧张的声音传来：“北京？那不把鹏鹏给累死了！不许去！”张鹏无奈地问道：“妈，西安不行，北京不行，那你准备让孩子在哪儿读书？”婆婆的语气有所缓和：“我看在老家跟前读书的孩子都挺好的。”
原来，婆婆是想逼我放弃买房，让孩子在老家跟前读书，我气愤地回怼道：“这不可能！”
2018年5月，我顺产生下一名男婴，取名为，轩轩。百天过后，由于西安的房子在我们的拖拉下，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算，因此，我带着轩轩去北京找张鹏。
由于跟婆婆有了地域上的距离，我们虽说相互不理睬，倒也相安无事。
2021年9月，我把轩轩送到我们出租房附近的幼儿园，自己开始上班。得知轩轩已经在北京入学，婆婆打来视频问张鹏：“幼儿园一个月多少钱学费？”张鹏如实告知：“不到3000。”
那一瞬间，婆婆像是听到一个天文数字一样，表情极为难看：“啊？这么贵啊，太要命了！”我知道，婆婆心疼的是钱，更是他的宝贝儿子太辛苦了！张鹏没有说太多，默默挂了电话。
07
接下来，可是忙坏了我那作妖的婆婆，她开始每天晚上视频，催促张鹏：“你让兮兮回来陕西嘛，在北京花费那么大，妈妈觉得不行啊！”
一开始，张鹏都耐心解释：“妈妈，西安房子没有买，轩轩上学是个大问题，北京能上就待着嘛，到底钱重要？还是轩轩上学重要？”但是，婆婆根本不听：“我不管，回来！”
有一次，婆婆竟然直接给我打电话，语气很是冷淡：“你和轩轩回来陕西吧，在北京，张鹏压力大，难道你不心疼吗？”我本想反驳，还不是因为你出尔反尔，不然我们一家三口早就在西安落脚了。
谁知，张鹏突然出来，抢过我的手机：“妈，你逼我就算了！能不能不要这样对兮兮！”婆婆被张鹏突如其来的愤怒镇住了，什么都没再说，便默默挂了电话。
但是，我的内心更疑惑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张鹏那样过，他本就性子温和，我不理解，为什么会向婆婆发那么大的火，就算婆婆有错在先，也不至于啊……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11月的一个周末，张鹏去公司加班了，轩轩在睡觉。闲来无事，我便整理起我们的书来，在张鹏的一堆专业书里，有一个黑色笔记本，看起来非常与众不同。没想太多，我便打开，天啊，那竟然是张鹏的日记本！
本想放下，但是我却瞄到了和我有关的文字，出于好奇，我读起来：“很快就要和兮兮谈婚论嫁了，不知道我这糟糕的经历能否配得上优秀的她，会不会被未来的丈母娘嫌弃……”“现在天天被老妈逼，有时候真的想问她，难道抱养我就是为了逼迫我？”……
啊？张鹏竟然是婆婆抱养来的？
08
我正读着，额头不由得开始冒汗，突然，轩轩醒了，我只好赶紧把本子放下。晚上，我跟老公聊天：“对不起，我今天收拾家的时候，看到了你的日记本，也知道了……”说到这里，我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兮兮，对不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该瞒你，是因为我不想把原生家庭的负能量传递给你。”看得出来，张鹏很痛苦，我极力摇头：“没关系，我们一起面对。”张鹏痛苦的表情里有了一丝丝的缓和：“兮兮，这么多年了，我真的很努力，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妈妈总觉得我会不管他们，我解释了无数遍也无济于事，我真的好累啊……”
看着压抑的老公，我心如刀绞，上前紧紧地抱住他。之后，我一直在回想，这些年，张鹏不太愿意跟我提起家里，我虽说也有不解和生气，但是想着，他对我也很好，想说的时候会说的，所以也没有当回事。现在看来，他时不时流露出的复杂表情应该就和自己的身世和家庭有关系。
为了一探究竟，年底，我主动联系婆婆。视频里，婆婆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自己操劳过度的母亲的面容，语气不由得温和下来：“妈妈，你们最近怎么样？”
或许是看出了我的迷惑，婆婆说：“我想你听说了，我不是鹏鹏的亲生妈妈。既然你来电话了，我跟你说说。”
09
婆婆重重地吸了口气，说：“我年轻的时候因为生病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咱们这边讲究‘养儿防老’，于是我和你爸爸抱养了鹏鹏。可能是因为这种特殊的关系，我特别害怕鹏鹏离我们太远了。上大学时，因为专业的原因，没有办法，我想着就四年时间，就没阻拦他，但是，我没想到，毕业后他也没回来，所以我一直觉得，她是被你迷惑，所以不愿回来。”
停顿了一下，婆婆继续说：“所以，我就想借着买房子的机会，逼你们都回来，就算不来县上，渭南市也可以啊，所以我就一直拖拖拖，直到你一气之下去了北京。”原来，这是一位孤独老人在拉回儿子，拉回自己的依靠啊，我不由得一阵唏嘘……
“你第二次到北京后，我没有办法了，只好以压力大为由，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你们……这几年，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和鹏鹏争执了无数次……最近鹏鹏已经不理我了，我慢慢意识到，是我把你们越推越远了……”说完这些话，婆婆已经泣不成声。
“妈，现在交通这么便利，其实在哪儿，回家都很方便的，不是过去了。”此刻，我早已忘记婆婆曾对我出言不逊，忍不住开始安慰她。“鹏鹏跟我说了很多次这样的话，但是我一直想不通，所以那次鹏鹏一生气才吼我的，其实他一直是一个很乖的孩子。”
接着，婆婆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一样，说：“兮兮，我现在想通了，你们回来吧，就到西安，妈实现诺言。”
挂了电话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么长时间以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原来张鹏承受了如此大的压力。
晚上，我主动跟张鹏聊天：“老公，我今天和妈妈通电话了。”“妈说了什么？”张鹏看起来很紧张。“放心，我们没有吵架。”张鹏的表情随之缓和下来。
“老公，其实，妈妈也是害怕你离他而去，毕竟，你们之间不像普通的母子。这些年，你离得比较远，妈妈其实就是没有安全感，你尝试接近她，就会看到不一样了。真的，相信我。”听着我的话，张鹏忍不住掩面而泣。
10
2022年初，我们回西安买了房子，并邀请公公婆婆来西安同住，朝夕相处之后，婆婆明显开朗了很多。
5月8日，那天是母亲节，我和张鹏给婆婆买了礼物，看着她收礼物时的可爱模样，我知道了，抱养，非亲生，早已不是她的心魔了。
人啊，终其一生，只是为了有所依，奈何，婆婆的这条路走得太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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