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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温卿
新浪微博│来半斤温卿

“我真的爱你,没人能比拟。

“眼神没肯定,总是在关键时刻清楚洞悉。”

——《唯一》

#01

花火の工作室

商潆心刚下飞机,便遇上了暴风雪。这场雪来势汹汹,北京城内,目之所及之处皆是漫天的白色。

商潆心站在机场出口,凉气直往她衣服里灌。她一年没回北京了,在英国的这一年里,冬天的雪没有北京的这么好看。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商潆心跟前,她看了一眼车牌号,打开后备厢把行李箱放进去,随后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商潆心带进来一阵冷空气,驾驶座上的人皱了皱眉。

“商潆心?”驾驶座上的人问道。

商潆心一边清理头上的雪花,一边回他:“是我。”

“我是许辞,杜教授新收的学生。”许辞从副驾驶座前的抽屉里拿出一条毛巾扔给商潆心,“擦擦。”

商潆心接过,向许辞道了谢。许辞把她送到住处后便离开了。商潆心收拾好房间,出门去吃饭,去的是她以前常去的餐厅,一年过去了,餐厅都翻新了。

商潆心在餐厅墙上的一幅画前驻足,画风很像她喜欢的一个新锐画家,她不由得认真看了看。她点餐时,老板娘问她:“你喜欢那幅画?”

老板娘努了努嘴,示意她看坐在窗边的那名男子:“是他画的。”

商潆心看了一眼窗边那人,觉得有些眼熟。她取餐后,端着餐盘走到那人面前,开口道:“你好,可以拼个桌吗?”

那人转过头,商潆心有些惊讶:“许辞?”

“请坐。”许辞点了点头。

商潆心坐下后,便指着墙上那幅画问:“那幅画是你画的吗?”

许辞应了一声:“是我。”

“我很喜欢那幅画,听说你也刚从英国回来,那你听过JerryX这位新锐画家吗?你俩的画风如出一辙。”

许辞“嗯”了一声,说道:“比你早几个月回来。”

他没有回答商潆心问的关于JerryX的问题,商潆心也没多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话。

“你是学美术的,怎么做了杜教授的学生?别是给杜教授砸钱了吧?”

商潆心说这话本来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没想到许辞“嗯”了一声,说:“砸了,砸了不少。”

商潆心问:“不少是多少?”

许辞抬了抬眼,说:“六位数。”

商潆心沉默了。

许辞见她不说话,开口问:“怎么不说话了?”

“杜教授不想收你,你就是花再多钱,他也不会收。”商潆心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他收了你就说明他原本就打算收下你,你的钱白花了。”

许辞笑了笑,不置可否。

商潆心也没再说话,认真地吃着饭。吃完后,许辞才开口问:“你回家吗?”

“去研究所。”商潆心摇了摇头,说。

“正好顺路,我送你。”许辞起身,她跟着他出了餐厅。

上车后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商潆心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从在机场见到许辞的第一眼起,她便莫名地对他生出了一种熟悉感。

红色的建筑物逐渐进入二人的视线,许辞在故宫博物院旁边的研究所门口停下了车。

商潆心下车后向他道谢。

“不用谢,师姐。”许辞突然开口,看着商潆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的钱没有白花,还花得很值。”

“嗯?”商潆心也看着许辞,有些疑惑。

雪花一片片落下来,沾在商潆心的睫毛上,结了层薄薄的冰,她眼睛不停地眨,意外地有些好看。

“没什么。”许辞笑道,“你进去吧。”

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这时许辞又开了口,他说:“师姐,明天见。”

#02

花火の工作室

商潆心刚推开研究所的门,便见到了杜教授。寒暄了几句后,杜教授嘱咐她别再拼命工作,以免用眼过度。一年前,商潆心因为工作把眼睛用坏了,杜教授惜才,替她联系了国外一家比较专业的医院,把她送去治疗。

杜教授又拿出一张戏园的票给她:“我记得你喜欢,去看吧。”

商潆心看了一眼,这家戏园的票一向很贵。她笑着向杜教授道谢,收下了票。

第二天,商潆心起了个大早,洗漱好便出发去了戏园。

商潆心来得早,在戏园里四处走了走。她走进后花园,蓦地在石门前停下。

只见枯败的梨树下,许辞穿着戏服,手里拿着折子,嘴里唱着:“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雪还没化尽,一片洁白的世界里,许辞眉目俊朗,声音低沉婉转。听到声响,他转过头来,对上商潆心的眼眸。

猝不及防地和许辞对视,她清晰地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

许辞收了声,站在树下打量着不远处的商潆心,喊道:“师姐。”

商潆心朝他走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许辞晃了晃手中的折子,说:“唱戏。”

她还想说什么,被许辞打断了:“师姐,我要去上妆了,你入座吧。”

说完,许辞便转身离开了。商潆心也走出了后花园,在戏台下寻了个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台上响起锣声,演员们从台侧袅袅而出。许辞穿着戏服,化着浓厚的油妆,眼睛却依旧清明,在一众演员中显得格外耀眼。商潆心只一眼,便认出了他。

“生和死,孤寒命。有情人叫不出情人应……”许辞唱到这一句时,往台下一望,正巧撞上了商潆心的视线。

商潆心听得认真,许辞唱着那句“有情人叫不出情人应”时眼里满是深情,她有一瞬间的恍神。

明明她和许辞认识没两天,怎么会觉得他们好像认识了许久。

许辞的言语、眼神和姿态,都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和悸动。她定定地看着台上的许辞,他身旁的人都像是他的陪衬。

一曲唱罢,台下掌声雷动,许辞一众人鞠躬退场。商潆心也起身往后台走去。

许辞坐在镜子前卸妆,见她进来,也不惊讶。

“许辞,你昨天和我说明天见,是料定了我会来。”商潆心肯定地说,“票是你给教授的。”

“是我。”许辞颔首,“我想请师姐帮个忙,但怕你拒绝,所以只能先投你所好了。”

#03

花火の工作室

商潆心本以为回国后能先休息几天,没想到第二天就接了一份修复工作,第三天便开始忙活了,这都得“感谢”许辞。

那天在戏园,许辞说想请她帮忙修复一幅画。他原来是找了杜教授,可杜教授说,在修复画这方面,他还不及商潆心,于是这任务便交给了商潆心。

商潆心拿到画时也有些头疼,修复二十世纪的油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坐在桌前小心地修补,许辞推门而入。

“师姐。”他看着眉头紧锁的商潆心,问,“很难吗?”

商潆心放下手中的工具,点了点头:“有点。”

“我听说,你原来是学美术的。”许辞说,“修复画作应该比其他的要容易些吧?”

商潆心揉了揉眉心,说:“我是学过几年美术,但后来没画了。”

“为什么不画了?”许辞问。

商潆心一字一句地说:“师弟,你有点啰唆了。”

许辞笑了笑,问道:“今天有个画展,你知道吗?”

商潆心刚想说没兴趣,就听他继续说:“JerryX的。”

JerryX最近大火,商潆心在英国的最后几个月恢复了视力,便一直在看他的画。她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看向许辞:“你跟我说,那你一定有票。”

许辞笑了:“走吧。”

商潆心再次坐上了许辞的车,来到了画展。她跟在许辞身后,手上拿着重金难求的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帮许辞修复一幅画的报酬实在是太多了——不仅有合同中约定的劳务报酬,还有价格不菲的戏园门票和画展门票。

画展上的画作琳琅满目,都是她从未见过的。除了JerryX自己的作品,还有一些他收藏的画。商潆心感到很震撼,一幅幅地欣赏。

许辞亦步亦趋地跟在商潆心身后,她欣赏画的同时,许辞低头看她。馆内的灯光不甚明亮,稀稀落落地洒下来,商潆心脸上的绒毛闪着细微的光。

展厅中央摆着一幅裱了框的画,商潆心走过去,等她看清楚整幅画时,瞳孔微微放大了。那是一幅很普通的油画,画着漫天的白鸽、金色的稻草,画中的女孩眉眼弯弯。

商潆心凑近一看,发现画面右下角画着一颗不那么醒目的星星。她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抚了抚心口,把即将从内心深处喷涌而出的那股力量压了下去。

“许辞。”商潆心轻轻地说,“我说,我认识JerryX,你信吗?”

许辞没有说话,他和商潆心一样,站在那幅画前仔细欣赏着。

良久,他说:“我信。”

#04

花火の工作室

展厅中央那幅平平无奇的油画是商潆心画的。

去年商潆心到英国后,眼睛每况愈下,最后短暂性失明了。杜教授立即联系了熟人,给商潆心安排手术,手术时间排在了立秋。

眼睛看不见了,商潆心消遣时光的事便只剩下晒太阳。

这天,她坐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晒太阳,一个患了白血病的华裔小男孩在花园里画画。

“这里要改一下哦,不对称。”一道略带嘶哑的男声在指导小男孩改画,商潆心静静地听着。

这名教小男孩画画的男子很懂画画的技巧,商潆心时不时地会和他们聊两句,得知小男孩叫阿随,教画的那名男子叫阿辛,是他的哥哥。

阿辛话不多,但每次商潆心说话时,他都会很有耐心地回答,商潆心每次和他对话都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商潆心觉得,对方一定是个温柔的男人。

有一次,阿随和商潆心聊天,提出想看一看她的画本。

第二天傍晚,商潆心带着自己的画本到了小花园里。阿随已经在花园里等着了,见商潆心来了,便迎了上来。

商潆心把自己的画本递给他,他便翻开来看。

“你画得很好。”阿随边看边夸赞,“你画画的风格很像我哥哥。”

商潆心静静地听他说完,才问了一句:“你哥哥今天怎么没有来?”

“他感冒了。”

阿随刚说完,不远处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嘶哑的嗓音——

“阿随。”阿辛走到他身边,对商潆心说,“没有打扰到你吧?”

商潆心摇了摇头:“没有,阿随很有礼貌,很可爱。”

“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

“当然。”商潆心应下,阿辛便拿过画本看了起来。他看完她的画,才开口问她:“为什么你的画右下角都画了星星?”

商潆心思索了一下,说:“大概是因为我名字里有‘星’的谐音吧,也算是署名了。”

阿辛看着画本上的第一幅画,漫天的白鸽下,一个嫣然含笑的女孩站在金色的稻田里,谈不上画得有多好,但是能看出画者的热忱。

“我可以买下你的第一幅画吗?”阿辛突然问道。

商潆心有些吃惊:“那幅画画得不是很好,你要是喜欢,我送你好了。”

阿辛拒绝了,他说:“无功不受禄,我拿礼物和你交换吧。”

商潆心答应了,把画给了阿辛。

次日晚上,阿辛和商潆心再次在花园里见面。他带了一束梨花,插在玻璃瓶里。

“家里种了梨树,前两天发现它开花了,”阿辛说,“便想着摘下来给你。希望你的眼睛早点好起来。”

商潆心接过那束梨花,抱在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心里有些痒痒的。

这不是商潆心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却是第一次收到梨花这么特别的花。她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向阿辛道谢:“谢谢。”

“不谢。”阿辛嘶哑却清晰的声音在空旷的花园里响起,“昨天晚上一直在想该拿什么礼物和你交换,在院子里看见满树的梨花时,突然就想到你了。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梨花这种高洁的礼物与你最为匹配。”

#05

花火の工作室

商潆心就这么和阿辛以及阿随熟了起来,不过她和阿辛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印象中的阿辛经常感冒,阿随告诉她,是因为阿辛不太适应英国的气候。

阿辛即便来了,也是在一旁教阿随画画。阿随很喜欢和商潆心聊天,常常把她逗得哈哈大笑。阿辛便在一旁看着,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某个夏日的傍晚,阿随画完了画后要去化疗,护士来花园将阿随接走后,阿辛问商潆心:“你的手术是什么时候?”

“立秋。”

阿辛收拾着阿随的画具,说:“阿随的情况不太好,我们准备过两天给他转院了,可能没办法等到你做完手术了。”

商潆心的心一沉。她双手交握在一起,说:“没关系,阿随的身体要紧。”

商潆心一个人在异乡的孤独感在阿辛说出那句话时油然而生。她孤身一人来到英国,幸运的是,她一来便感受到了他们的热情和温暖。

可是阿随要转院了,阿辛也得离开了。

阿辛收拾好阿随的画具后,凑到商潆心的耳边,小声说:“明天带你溜出去玩。”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商潆心的耳边,她虽然看不见,但还是不自觉地垂下眼,轻声应下:“好。”

第二天,商潆心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花园里,阿辛已经在花园里等着了。

等看护商潆心的护士走后,阿辛便走到她跟前,牵起了她的手,商潆心下意识地握紧了。

“我带你出去,你抓紧我,别松开。”阿辛低哑的声音在商潆心耳畔响起,商潆心耳后红了一片。

阿辛护着商潆心离开医院,两个人的手始终是紧握着的。商潆心手一松,阿辛便会用力抓牢。商潆心突然觉得,看不见也是一件好事,这样其他的感官便会被放大。

商潆心感受到了阿辛略微湿润的掌心,每当她靠近阿辛时,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阿辛带着商潆心去了剧院,这天有场音乐剧,叫《西贡小姐》。商潆心看不见,单单靠听都听得鼻头发酸。

看完后,阿辛牵着商潆心走出剧院,见她还沉浸在悲伤中,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早知道你会这么难过,就不带你来听音乐剧了。”

商潆心吸了吸鼻子,说:“我很喜欢,谢谢你。”

阿辛摇了摇头,牵着商潆心的手继续往前走。路边有流浪歌手在唱歌,他们偶尔会停下来听完一首歌再走,歌手会笑着说:“祝你们长长久久。”

商潆心想解释,却因为英语不好闹了个脸红。阿辛笑了笑,拉着她离开。

在泰晤士河边,有美术专业的留学生给游客画人像。阿辛牵着商潆心走过去,让他给他们画一张像。

“画完后在右下角画两颗星星。”阿辛对画手说。

“为什么画两颗星星?”商潆心问。

“因为我们俩的名字里都有和‘星’谐音的字。”阿辛说,“两颗星星画在一起,我们也是。”

商潆心听阿辛这样说,心跳不知怎的突然加快了,一声一声。商潆心怕阿辛听见,特意离他远了点。

回医院的路上,阿辛摘了一朵路边的白玫瑰给商潆心。他送的梨花已经开败了,她将它换成了白玫瑰。

那张画被阿辛带走了,那晚之后,她再没有听到过阿辛的消息。

#06

花火の工作室

商潆心回国时,将那朵枯萎的白玫瑰也带回来了。阿辛和阿随就像是虚拟的人物,毫无踪迹可循。

在JerryX的画展上,商潆心看到自己送给阿辛的那幅画,在英国的那段经历才慢慢变得真实起来。

商潆心很确定,阿辛就是JerryX,他也回国了。

从画展回去后,商潆心便把从见到许辞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结合在一起,认真地想了想。

见到许辞的第一天,她在常去的餐厅见到一幅像极了JerryX的作品的画,老板娘告诉她,那幅画出自许辞。

商潆心在戏园看许辞唱戏,对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后来,许辞带她去看JerryX的画展,而她的画被摆在展厅中央。商潆心觉得,许辞一定和JerryX有关系。

商潆心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将许辞的画修复好,按照杜教授给的地址,去许辞家给他送画,顺便她也有问题要问许辞。

她按响许辞家的门铃,过了几分钟,许辞才将门打开。

许辞脸色不太好,像是感冒了。见是商潆心,他侧身让她进了屋。

“你的画我修复好了。”商潆心把画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谢谢师姐。”许辞声音嘶哑。

商潆心浑身一僵,随即站直身体看着许辞。许辞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疑惑地问:“怎么了?”

商潆心突然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然后说:“许辞,你喊一声‘阿随’。”

许辞沉默了,他越过商潆心,拿起桌上的画,再走到她身边。

“商潆心。”许辞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一字一句地说,“阿随去世了。”

商潆心在许辞沉默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他是阿辛。她印证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辞。她的手一直覆盖在眼睛上,迟迟没有放下来。

许辞叹了口气,抬手轻轻地将她蒙住眼睛的手拿下来。商潆心眼里的水光映出许辞的面容。

“我是阿辛,是JerryX。”许辞说,“我也是许辞。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为什么阿随说,你叫阿辛?”她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阿随刚开始学写字的时候,总是会把我的名字写成‘许舌辛’,所以他从小就叫我阿辛。”

许辞把画递还给商潆心:“这画你拿给杜教授吧。这是我和他交换你的消息的筹码,也就是那六位数。”

商潆心接过画。杜教授爱收集书画作品,在研究所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许辞送这么一幅珍贵的画给杜教授,只是为了从杜教授那里了解她的事,拜托杜教授收下他这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学生。

“可是,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商潆心问他,在英国的那段时间,她从未坦白过自己的身份,“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杜教授的学生的?”

“你为什么不画画了?”许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你说过,要越画越好。”

#07

花火の工作室

许辞和商潆心的初见,不是在英国,而是在北京。

商潆心那会儿还是一名大四的学生,准备考研时,母亲被检查出了乳腺癌中期,高昂的治疗费用让家里负债累累。商潆心正焦头烂额时,教授告诉了她一个赚钱的机会——给北京某艺术团画海报,报酬不菲。

那是一个昆剧艺术团,她原本就爱听昆曲,所以画得很用心。

商潆心的海报画出了特色,更重要的是她的画极具生气。在最后决定时,许辞作为最有话语权的评委,选择了商潆心画的那幅海报,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许辞那天正好有戏,上完妆后听说商潆心来了团里,他对那幅海报的画手很好奇,于是带着妆去见了她。

商潆心素面朝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水洗牛仔裤。许辞倚靠着门,开口问:“就是你画的海报?”

商潆心点了点头:“是我。”

许辞朝她颔首:“画得不错,希望你越画越好。”

她应下,许辞正好要上台,两人匆匆别过。

这才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后来许辞在英国那家医院遇见商潆心,问她要了她的画。

画风和那幅海报如出一辙,没有多高超的技巧,但饱含创作者的热忱。和那幅海报一样,画面右下角有颗不明显的星星。

某天晚上,许辞在医院的小花园里看星星,商潆心也被护士推到了花园里。将护士支走后,商潆心接了一个电话。许辞大概能猜出电话那头的人是她的老师,她的话许辞也听得清清楚楚。

——“学画画太费钱了,家里情况不太好,所以不画了。”

许辞静静地听着,他想,当年她明明答应了他要越画越好,这就不画了?他转头一看,商潆心眼里一片清明,他的心为之一动。

——“谢谢教授,虽然不画画了,但是文物修复我会一直做的。”

原来她是做文物修复工作的,许辞心想,那眼睛真的太重要了。

后来许辞通过阿随和商潆心熟了起来,他送给她梨花,是因为他觉得她像梨花一样高洁又纯粹,无论是画画还是做文物修复,都带着一腔热爱。

许辞偷偷带商潆心出去玩,全程握着她的手,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一辈子都握住那只手。

回医院的路上,许辞看见在一众红玫瑰中脱颖而出的白玫瑰,纯洁又高贵。于是他摘下来送给商潆心,他认为,除了她,无人能与之匹配。

许家是艺术世家,到了许辞这儿,他却半路学了戏曲。许辞因为唱昆曲这事和家里闹翻了,被强制性送到了英国。阿随去世后,家里人才慢慢接受了许辞唱昆曲这件事,他也因此回了国。

回国后,他用爷爷珍藏的画跟杜教授换了商潆心的消息,以及一个学生的名额。他有美术功底,杜教授也挺喜欢他,便收下了。

许辞从杜教授那儿知道商潆心经常去那家餐厅吃饭,于是送了那家餐厅一幅自己的画;得知商潆心最爱《游园惊梦》,于是借着杜教授的手请她看了一场他演的戏。杜教授跟他说,商潆心恢复视力后,经常去看JerryX的画。JerryX是许辞初到英国时用的名字。

他用JerryX的名义办了画展,把商潆心的画放在展厅中央,他希望借此告诉商潆心,JerryX就是阿辛,就是许辞。

#08

花火の工作室

惊蛰那天,是许辞最后一次以专业演员的身份在戏园唱戏。唱完这次,他就得老老实实回去画画了。

商潆心到戏园的时候,许辞还在上妆。她没去后台看,在台下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商潆心本以为是自己来得太早,所以没什么观众,等到许辞上台,她才知道,今晚的观众只有她一个,这是许辞为她一个人唱的戏。

许辞唱的是《牡丹亭》,当唱到“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时,他望向了商潆心。

商潆心对上他那双画着油妆却依然清澈的眼睛,心头微动。

一曲唱罢,许辞下台卸妆。商潆心第二次走进后花园,枯败的梨树已经冒出了新芽,开了几朵小花。商潆心站在梨树下等他。

许辞卸完妆过来,她便开口:“许辞,梨花开了。”

许辞站在一旁,轻轻“嗯”了一声:“阿随最喜欢梨花了。阿随还常说,等病好了,要和星星姐姐一起画画。阿随很喜欢你,我也是。”

早春的风不太温柔,一阵风吹过,几片花瓣从枝头飘落,飘到了商潆心的头上。

许辞伸出手帮商潆心拂去头发上的花瓣。

“许辞,谢谢你送我的这场戏。”商潆心说完,弯腰捡起地上的花瓣,放入许辞的手中。

“在英国的时候,你拿梨花和我换了画,这场戏,我也拿梨花答谢。”她说,“只是早春的梨花,只能这样了。”

许辞笑了,握紧了手中的花瓣:“等梨花盛开了,你再送我一次。”

商潆心应下:“好。”

她话音刚落,花园里不知是谁放了小簇烟花。

商潆心眼里映着闪烁的烟花,许辞笑了笑,道:“去年我说梨花与你最配,现在我想说,这烟花与你才是相得益彰。”

商潆心也笑着望向他,他眼里有烟花,也有她。

商潆心问:“那你知道和你刚刚唱的《牡丹亭》中那句‘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最相得益彰的话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是‘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09

花火の工作室

商潆心从戏园回来后,在家门口发现了用玻璃瓶装好的梨花。花刚开就被人摘了下来,此时有些蔫蔫的。

一张字条被压在瓶下,商潆心拿起来看了看。

商潆心:

我想你能知道,无论是阿辛、JerryX还是许辞,他们心中最珍贵的,都是商潆心。我希望在下一个冬天来临前,我们能有一个好的结局。现在才初春,距离下一个冬天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想,我们会有很美好、很光明的未来。

这是许辞去戏园前留下的。

商潆心看完后将字条放入口袋,把花瓶抱在怀中推门而入。她在失明时感受到了阿辛送她梨花时的悸动,感受到了阿辛拉着她偷跑出医院时的心跳加速,也在阿辛把白玫瑰送给她时无比欢喜。

回国后,她被许辞在台上唱戏时那双眼里饱含的深情触动,也为许辞以自认为值得的价钱跟杜教授交换消息而感动,还因为发现JerryX把她的画放在展厅最显眼的位置而震动。

往后的每一天,她要用心、用眼、用耳朵去感受他口中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