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湾改编后,我军便确立了“党指挥枪”的原则。而这一原则,也成为人民军队和旧军队相区别的基点。在西北解放战争中,中央军委出于种种考虑,让彭德怀接手了贺龙一手带出来的精锐之师。而彭德怀“空降”贺龙旧部,又会迸发出什么样的火花呢?

1947年3月,蒋介石对解放区发动了所谓重点进攻,而毛主席所在的陕北,则成为了蒋军攻打的重中之重。蒋介石扬言要将我军“犁庭扫穴”。

就这样,蒋介石爱将胡宗南,带领25万熊罴之师,浩浩荡荡向延安杀来,而马步芳、马鸿逵、邓宝珊等部则遥相呼应。

红都延安战云密布,情况十分危急。按照惯例,这场保卫战应由陕甘宁晋绥联防军司令贺龙指挥。然而此时,贺龙正在晋绥忙于执行军委布置的作战计划。因为当时中央军委发出指示,应首先歼灭山西军阀阎锡山,从而将晋绥、晋察冀、晋冀鲁豫三个解放军连成一片。此时,贺龙已经在战斗中多次击溃阎锡山,解放了山西多个地区。由于军务紧急,贺龙一时回不来。

虑及此事,中央军委决定将指挥权交给彭德怀,让他组织建立西北战场的指挥机构,并将陕北留下的2万多部队,纳于彭德怀麾下。

然而,陕北的部队多是贺龙一手锻炼出来的王牌,都是从湘鄂西、湘鄂川黔、晋绥、晋察冀打出来的。贺龙,是这些队伍的代表和旗帜,只要提起这些部队,首先想到的就是贺龙。如今,贺龙由主角变成了配角。

在陕北战役即将打响之时,宽厚的贺龙找到了各支部队的指战员和领导,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

“军队是党的军队,不是哪个人的,要听党的调动。我带过的部队,别人也能指挥。如果别人不能指挥,那说明我贺龙党性不强!”

在打完“预防针”后,贺龙将部队交给了彭德怀,而自己则专门从事后勤工作,将战事所需的弹药、枪械、药品等作战物资源源不断地从山西运到黄河,从而保证了战事的顺利进行。就如他的战友所评价的:

“在贺总的领导下,地广人稀、兵源匮乏的陕甘宁、晋绥两区有数十万农民涌进了人民解放军,整个解放战争时期,仅西北地方武装以及补充一野者就有十个师,还拨给华北两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师。贺总为人民军队的发展壮大所建立的丰功伟绩,永彪中国人民解放军史册。”

然而就在贺龙“打好预防针”,专心于后勤之时,彭德怀还是不可避免的,与贺龙旧部之间发生了摩擦。

从指挥风格来看,贺龙与彭德怀并不太相似。贺龙性格宽厚,用人不疑,敢于发挥手下将领的主动性,让他们放手去打。相比于贺龙,彭德怀的指挥风格雷厉风行、令行禁止、执法如山。如果手下将领“不听话”,打不好,彭德怀常常会将他们骂得抬不起头。

因此,在彭德怀的指挥下,贺龙手下的大将们一时间还有点不习惯。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廖汉生以及贺炳炎。

对于廖汉生来说,贺龙对他不仅有知遇之恩,而且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当年苏区“肃反”,廖汉生曾被打成了“改组派”,眼看就要被枪毙。然而正是贺龙的力保,才让廖汉生免去了性命之忧。到了后来,贺龙甚至将自己的外甥女肖艮艮嫁给了他。可以说,廖汉生是贺龙嫡系中的嫡系。

而贺炳炎呢?他15岁随贺龙干革命,并多次为党建立功勋。贺龙曾说:“宁失一个师也不能失一个贺炳炎。”

对于年轻气盛的二位将领来说,性格火爆、好骂人的彭德怀,一开始曾让他们十分不适应。

1947年8月上旬,西野第一次攻打榆林城,廖汉生和贺炳炎率领一纵攻城,结果打了两天都没有打下。等到胡宗南派36师前来驰援,1纵就只好后撤。

就在廖汉生郁闷之时,彭德怀突然打来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一纵是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贺龙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廖汉生一听,火“腾”的一声就往脑门上窜。在电话里,廖汉生竟不顾上下级关系,和彭德怀对骂了起来。

放下电话后,廖汉生怒火冲天地说:

“我让你看看贺龙的部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随后,廖汉生拿起手枪,带着警卫连就登上一座山,狠狠地阻击胡宗南派遣的追兵。他一边狠揍敌人,一边说:

“我一定要让野司看看,我们一纵是什么部队!”

其后,贺炳炎也带领一个营的部队前来增援,总算击退了敌人。

无独有偶,在不久后,有“独臂将军”之称的贺炳炎也和彭德怀发生了冲突。在攻打耙子山的战斗中,贺炳炎率领的358旅716团和独1旅第2团受到敌人的顽强抵抗,攻了几次都没能上山,部队伤亡很大。

就在贺炳炎、廖汉生一筹莫展之时,电话里突然传来彭德怀如同暴雷一般的骂声:

“为什么还没打下来?我命令你赶快拿下耙子山。”

贺炳炎也是个一点就着的暴脾气,他在电话里吼了起来:

“部队伤亡大,有困难!”

随后“啪”的一声,贺炳炎竟然将电话摔了。敢跟彭德怀砸电脑,贺炳炎是第一个。然而就在次日上午,贺炳炎硬是顶着伤亡,将耙子山拿下了。

战后,彭德怀视察战场,看到了敌人坚固的防御工事,然而动情地说:

“像这样坚固的工事,像我们这样的装备,要不是革命的军队,任何队伍都是拿不下来的。”

这时,贺炳炎接过话头,向彭德怀请罪:

“彭总,摔电话的是我,我要向总部写检讨。”

结果彭德怀摆了摆手:“免了,免了!”

到了后来的西野前委的扩大会议上,彭德怀再次与廖汉生和贺炳炎发生了冲突。首先,彭德怀肯定了一纵的“坚决果敢和迅速”。但在另一方面也指出了一纵的不足。在夹击屯子镇的战斗中,一纵在配合六纵战斗时发生了失误,“走错了路,耽误了时间。”因此彭德怀批评一纵“没有意识到敌人,自己就先走了。”

然而这次战斗的失误,其实彭德怀也有责任,犯了“越级指挥”的大忌,这让廖汉生心中本来就有气。彭德怀刚一讲完,廖汉生就站起来分辨:

“什么有意识的?你越过两级直接给团下命令,还是口头命令,事后也不通知。这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要是信不过我们这些纵队领导,干脆以后把我们和旅都取消吧!你直接去指挥团好了!我不干了!”

听廖汉生这么说,贺炳炎也火了:

“对也骂,错也骂,就你一个人正确!我也不干了!”

将帅不和,自然会影响部队的战斗力,对于这一切,贺龙感到非常忧虑。作为彭德怀的老战友,贺龙清楚地知道彭德怀骂人的目的,那绝不是因为他没有修养,更不是因为有恶意,想打压下级的威风,而是响鼓要用重锤。彭总骂人,是为了激励将领们打好每一仗,实际是一种激将法,绝对没有恶意。对于彭德怀对党和人民的赤胆忠心,贺龙从来都是佩服和惺惺相惜的。

因此,贺龙决心帮助彭德怀,做好自己旧部的工作。

事后,贺龙召集一纵的领导开会。在会议上,贺龙欲抑先扬,历数了近期一纵的优良表现,说他们打得不错。然而就在此时,贺龙却拍了一下桌子,他毫不留情地批评道:

“是不是最近胜仗打多了,连批评都听不进了?跟彭总顶牛,必须得检讨,彭总说了就是命令,必须坚决执行,不管有什么理由,有多大困难,都必须坚决执行,没有任何价钱可以讲!”

贺龙严厉的批评,让廖汉生和贺炳炎感到有些无地自容。就在这时,林伯渠也来劝说二将:

“有一句古话叫做“有威可畏”,有德可怀。彭总就是这样的人,你们不能光看到他“有威可畏”的一面,也要看他“有德可怀”的一面。他的“威”正是“德”的一部分。你们越是了解他,甚至受到他的批评越多,也就越能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德怀”“德怀”,有德可怀嘛!”

接受了贺龙、林伯渠的批评后,廖汉生与贺炳炎找到了彭德怀,一定要做深刻检讨。然而彭德怀却摆了摆手:

“免了,真别说,我还真就喜欢你们这种“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痛快劲。有什么问题,就在我面前摊开了说,都没关系。”

不仅如此,彭德怀还做了自我批评,他表示自己批评人的方式确实要改进,越级指挥确实也是自己的失误。

血性军人之间从来都是坦诚相见、惺惺相惜,战友间肝胆相照,解开了矛盾,促进了互相地理解,使得将帅之间的关系更加融洽了,指挥也更加顺当了!对于彭德怀的意见,廖汉生再也没有“顶过牛”。

9月廖汉生在山西合阳县雷家庄作为野司驻地的一所小学里,参加了西北野战军的前委会议。会议开了十多天,委员们都想休息一下。正在这时,第二纵队的一个评剧团刚刚从运城那里过来,正在上演《玉堂春》。

出于“放松一下”的考虑,廖汉生提议大家一起去看戏。晚上,大家席地而坐,在树梢上挂上汽灯,敲响了锣鼓,兴致勃勃地看戏。

然而就在大家看得入神,不住地齐声叫好之时,彭德怀却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他们身后……

第二天,会议继续举行。会议上,彭德怀严肃地看着会议的委员,问道:

“昨天晚上的戏是谁点的?”

然后他接着说:

“这是什么戏?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低级趣味。你们都是指挥员,要带兵打仗的,看这种东西,会起到什么作用?这是消磨革命意志!我不反对大家看戏,但我们应该多看一些歌颂英雄,歌颂人民、鼓舞士气,增强斗志的戏。”

原来,这个小剧团是一个跑江湖的戏班,前不久才刚刚被山西解放军收入部队,因此只会演“旧戏”。

彭总的这一次严厉批评,廖汉生再也没有选择顶撞,而是第一个站起来发言,诚恳地向彭德怀道歉:

“昨天是我点的戏,彭总批评得对。我们看戏光想到了娱乐,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今后一点警惕!”

会议之后,廖汉生果断根据彭德怀的指示精神,让各纵队的文工团排练各种具有教育意义的新戏剧,比如《刘胡兰》《白毛女》《血泪仇》《刘四虎》等。这些戏曲弘扬了英雄人物,控诉了地主老财对人民的剥削,痛斥了反动派的无耻。而这些戏剧,激励了战士们的斗志,增强了他们的士气,使战斗力大大上升。事后,廖汉生不由佩服道:

“彭总深谙人民军队治军之道。”

经过一番磨合,彭德怀与廖汉生、贺炳炎的配合越来越好,而他们手下的一纵,也逐渐成为西北野战军,攻城拔寨、横扫千军的王牌。

1948年3月1日,廖汉生和贺炳炎指挥一纵在,冰天雪地了潜伏了一夜后,向瓦子街公路和南北两山方向发动猛攻。独一旅夺取了北面的元宝山,三五八旅扫清了南山,直捣敌酋刘勘的指挥部。最终,第二十九军军长刘勘用手榴弹自杀身亡,敌九十师师长严明在逃窜中被击毙。此战中,一纵共毙伤俘敌1.1万余人。

对于廖汉生、贺炳炎与一纵的辉煌战绩,彭德怀丝毫不吝惜他的表扬:

“贺司令廖政委转一纵全体指战员同志:你们为完成任务,歼灭敌人,不顾严寒大雪,按时迂回敌后,与敌反复肉搏,这种不怕牺牲、不怕饥饿,不怕寒冷,坚决勇敢顽强的精神,是值得我们虚心学习的!”

在4月下旬的宝鸡战役中,一纵配合二纵夹击敌军,最终占领宝鸡,敌第七十六师师长徐保伤重毙命。

10月初,在大荔战役前,野司下达了“一纵沿澄城至大荔公路实现正面突破,二、三、四纵队分两翼进行围歼的战术。”

而廖汉生、贺炳炎经过对地形的调查,却认为这样的作战方案不妥。他们认为应把正面突破改为从侧翼插入腹心,将敌人防御体系割裂,各个围歼。此后,廖汉生立即打电话,向彭德怀汇报了自己的意见。而这一次,彭德怀没有独断专行,而是虚怀若谷地说:

“谁的方案好,就用谁的!”

最终,一纵按照自己的方案,在大荔取得了大胜,歼敌2.5万人,给敌人4个整编师以歼灭性的打击。其中,光一纵一个部队就毙伤俘敌军6500多人。战后,彭德怀再次给一纵颁发了嘉奖令。

这个嘉奖令,最终鼓舞了廖汉生的一生。他在回忆录里写道:

“想到战前彭总认真吸取了来自下级的意见,果断修改战役方案,我们从中有一次感受到彭总虚怀若谷、善于听取不同意见的高尚评个。彭总为我们做出了军事民主的表率!”

1949年2月1日,根据中央军委的命令,西北野战军第一纵队,正式改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第一军,由贺炳炎担任军长,廖汉生担任政治委员。从此以后,第一军也有了“天下第一军”的称号。

1949年9月,在彭德怀的指挥下,廖汉生、贺炳炎率第一军解放了青海。廖汉生先后担任省军政委员会主任,第一军政委兼军区政委、青海省副书记、省人民政府副主席等职。

对于廖汉生、贺炳炎,彭德怀从来都掩饰不住自己对他们的欣赏。其中对于廖汉生,他尤为看重。因为廖汉生不仅能切实完成他的命令,同时还时常能给予彭德怀以正确的意见。一次,廖汉生对彭德怀说:

“您批评人是对的,但是你在批评时骂人,人家对你就敬而远之了。”

彭德怀虚心接受了这条意见,事后他对自己的左右说:

“廖汉生是我的好同志,更是我的好诤友啊!”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摩擦不要紧,只要坦诚相见,摩擦反而还能成为进步的助力。而一心追求进步的彭德怀,最看重廖汉生的地方,就是他从来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有问题就直接指出。

1952年,全国已经解放,而廖汉生到北京治病。在那里,他再次见到了自己的老上级——彭德怀。此时的彭德怀,刚刚从朝鲜战场上回来,主持中央军委的日常工作。事后,彭德怀将自己的爱将调到西北军区当政治部主任,并由他全面主持西北军委的工作。

1954年,彭德怀任国防部长。在一次军事演习上,彭德怀对廖汉生说:“你是国防部副部长的候选人之一。”11月,廖汉生果然就任为国防部副部长。

1957年,组织上让刚刚从南京军事学院毕业的廖汉生,接替刘伯承的位置,担任南京军事学院院长一职。要知道,廖汉生是个中将,刘伯承是个元帅。廖汉生认为,让一个中将接替元帅,是不是有些不妥。然而彭德怀却专门找他谈话,让他不要介怀,这是中央军委对他的重用。

就这样,廖汉生由学员一跃成为院长。而他所受的重用,和彭德怀的欣赏和提携十分不开的。

彭德怀去世后,廖汉生悲痛地说:

“彭总对革命忠心耿耿,对人民敬若父母,对同志们坦诚相见,对个人自省我身。他性格耿直,刚正不阿,从不隐瞒自己的思想。他襟怀坦荡、光明磊落、从不存个人私心。他治军严格,又爱兵如子,从不搞特殊。他赏罚分明、不徇私情,从不顾及个人情面。他嫉恶如仇、从不姑息……”

彭德怀,就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他虽然有缺点,有毛病,但他依然是一个大写的“人”,是中国不世出的战神和伟人。在朝鲜战场,彭德怀再次“空降”林彪带出来的第四野战军。和之前一样,彭德怀依然取得了辉煌的战绩。值得一提的是,彭德怀继骂出了“天下第一军”后,又骂出了三十八军这样的“万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