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作家老三,出版长篇小说《离婚真相》《血色缠绵》等。)

晚上,许家的厨房。

我正在收拾卫生,小霞来到厨房“帮我干活”。

小霞这人我算看透了,她想干啥,不会直来直去,她总是绕着“弯儿”来。她到厨房“帮我干活”,要么是做给雇主看的,要么就是来吃东西的。

说句实话,我挺膈应小霞吃雇主家的水果。为啥呢?水果又不是我家的,她爱吃吃吧——

问题是,什么水果都是有数的,一堆一块在那里放着,小霞给吃了,水果就少了,雇主不会天天查看监控,雇主看到水果少了,他们没吃,就认为保姆吃了。

保姆是两个人啊,不是小霞吃了,就是我这个保姆吃了。

我没吃水果,平白惹一身腥,我当然不乐意了。所以,我很膈应小霞吃水果。吃也行,就别吃得这么理直气壮,吃得这么频繁。

我虽然不是住家保姆,但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啊?我要是住家保姆,我想吃水果,我就自己到外面买去,拿回自己房间可劲吃。自己要是馋虾,馋鱼了,周末回家炖去,在雇主家饭桌上挑来拣去,太没素质了。

这天晚上,小霞到厨房吃西瓜,问起我和老沈“以前”处对象的事情,她竟然说她不知道我和老沈处对象,说没人告诉过她,还说我和老沈的关系不太好。

我觉得在老沈的事情上,小霞有点虚伪了。

我说:“我和沈哥好不好,还告诉你一声啊?”

小霞说:“你这是啥意思啊?”

我说:“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小霞半开玩笑地,像气势人一样看着我,说:“我不知道啊!”

小霞吃完了两块西瓜,她拿起水果刀,又切了两块西瓜,站在吧台前继续吃西瓜。

小霞对于西瓜,并不是很爱吃,她今晚来到厨房吃西瓜,多半是要和我谈这番话。

我说:“那你就装糊涂呗,人呢,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小霞咔嚓咔嚓咬了几口西瓜,西瓜汁顺着她的手指滴落在地面上。

小霞说:“谁装睡啊?有事你不明说,你赖谁呀?”

我刷完碗,又拿过一块干净的抹布,抹掉碗里的水渍。

我说:“小霞呀,欺负人也得有时有晌的,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小霞不悦地说:“红姐,你有话说到明处,谁得便宜还卖乖了?”

既然小霞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就想跟小霞细掰扯掰扯。可是,我跟老沈已经分手了,我再因为老沈,跟小霞吵架,我觉得太不值得了。难道我跟小霞说,因为她的“插足”,我和老沈分开了?那也磕碜,太掉价了。

我说:“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和老沈三天前分手了,这我说得清楚了吧。”

小霞没说话,一边吃西瓜,一边斜着眼睛看着我。

我从来没发现,小霞的眼睛那么难看呢?三角眼儿。

我现在怎么看小霞怎么不顺眼,连听到她吃西瓜的声音,我都烦得要命。

我不客气地说:“小霞,别在厨房吃西瓜,拿出去吃。”

小霞不高兴地说:“呦,我吃西瓜你还管?你管得太宽了吧?”

我说:“你吃西瓜我管不着,但你在哪儿吃西瓜我能管着。你不能在厨房吃西瓜!”

小霞也生气了,脸子撂下来了,她说:“我凭啥不能在厨房吃西瓜?”

我说:“小霞,你是装糊涂专业户啊?老许家就俩保姆,你咔嚓咔嚓地成天吃水果,还跑到厨房来吃,看见你吃水果的人,知道是你吃的水果。没看见你吃水果的人,还以为是我吃的。你要是吃水果,就大大方方地坐在桌子前吃,别站在厨房吃,跟讨饭似的。”

小霞生气地说:“你说谁是讨饭的?”

我说:“你别找茬,行不?你每次来厨房,总说帮我干活,你今天好好算一下,从你来到许家到现在你吃西瓜,你究竟到厨房都帮我干啥了?你到厨房来,就俩目的,要么是来吃东西,要么是拐弯抹角地打听事,除了这两样,你还干啥了?你帮我刷了几个碗?你刷碗也是给雇主看的,你干的是面子活,雇主一离开,你马上就尿遁了,我没说屈你吧?”

小霞说:“你以为我愿意到厨房帮你干活啊?这是你自己的活儿,你干不过来活该,是你自己愿意的!我是育儿嫂,我除了看孩子,啥都不干,我帮你刷一个碗,你也得感谢我!”

我说:“我感谢你啥呀?你来厨房,借着干活的由子,不是吃,就是喝,最后还没干活,雇主还以为你帮我干活了,其实你自己造个肚满肠肥,你得感谢我才对。”

小霞说:“雇主家的东西,我想吃就吃,你管不着!”

我说:“对,你说得对,我管不着,但我刚才说了,你在厨房吃,我能管着。你要想吃,就出去吃,不能在厨房吃,厨房是我的地盘,这里我说了算!”

我的情绪不太好,越说越气,控制不住脾气了。我伸手就把小霞吃剩的小半个西瓜拿起来了,我看着小霞,说:“小霞,我再说一遍,你无论吃什么,都不能在厨房吃,你想吃什么,出去吃,明白了吗?”

小霞看着我手里的西瓜,挑衅地说:“你嘎哈呀?还要打人呢?”

我忍着气,说:“打你我都浪费力气,我查三个数,你到底离不离开厨房?”

小霞说:“你吓唬谁呀?”

我直接把西瓜丢到垃圾桶里,对小霞说:“赶紧,把地下洒的西瓜水,给我抹干净了,埋汰一点,你就用舌头舔喽!”

小霞气得骂我:“那么大岁数不要脸呢,欺负人呢?”

小霞说着,就把手里的西瓜皮向我脸上砸过来。

我没想到小霞会向我扔西瓜皮。

我一躲,但我俩的距离太近了,没全部躲开,西瓜皮从我脸上刮了一下,顺着耳朵飞了出去。

我都多少年没挨揍了,年轻时代,挨揍都是亲人给我的暴力伤害,我呢,没法反抗,因为是亲人,不忍心伤害他们。但小霞不是亲人,是我的敌人!

这么多年,我对暴力的憎恨,此时都发泄出来。

我顺手抄起水瓢,就向小霞脑袋上砸去。小霞也没想到我会砸她,她一闪身,但厨房不大,她往后一闪,后背就撞到橱柜了。我的水瓢就结结实实地咣当一声,砸在小霞的脑门儿上。

小霞气得大声骂我,污言秽语,她抓起盛西瓜的盘子也向我砸过来。这回我有防备,躲开了盘子。盘子砸在灶台上,又落在地上,咣叽一声,摔得动静挺大。

我和小霞两人在厨房的吵架升级了,从动嘴变成了动手。

东北人吵架就是这样,能动手就别瞎吵吵!

老夫人在房间里听见了,她拄着助步器出来,大声地冲我和小霞说:“你们干啥呢?演戏呢?这还拿不拿我这个老太太当回事了?”

我看到老夫人出来了,有些自责,后悔自己没控制得了情绪。

小霞一见老夫人,把手里拿着要扔向我的东西丢到地上,她咧嘴哭上了。

小霞边哭边走出厨房,走到餐桌前,坐在椅子上,哭得委屈极了。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许先生从楼上下来了,一步一步地走到餐桌前,他铁青着脸,看看哭泣的小霞,看看在厨房干活的我。

许先生对小霞说:“你打算哭多久?”

小霞愣怔了一下,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委屈地看了许先生一眼,咧嘴又要哭。她说:“二哥,我红姐太欺负人了,拿水瓢砸我脑门,我脑门都肿了,脑袋嗡嗡疼,备不住是脑震荡。”

许先生没说话,他看了我一眼,对我说:“厨房快点收拾,我给你俩开个会!”

许先生站在吧台前,一言不发,他低头摆弄手机,我估计他是在查看厨房的监控呢。

我越想越后悔,这件事我给办砸了。无论如何,都不该和小霞争吵,何况我后来还动手,跟小霞打起来了。要是传出去,我和小霞,因为老沈打起来了,我的天呢,我的人生履历上,可真是填了一抹黑历史,洗都洗不掉,恶心我后半生。

我什么也没说,许先生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吧。开除我就开除,我也干累了,可以回家休息了。

我加快手里的活儿,把厨房里小霞摔碎的碗碟收起来,地面也用拖布擦干净,橱柜上迸溅的污渍也清洗干净。然后洗了一把脸,摘掉围裙,把围裙洗了,挂在架子上。

小霞还坐在椅子上哭泣,不过,声音已经变小了。我偷眼瞄了一眼小霞,她一只手摸着额头,我看不到她额头鼓没鼓包,肿没肿起来。

我当时是用水瓢砸小霞的。这个水瓢是葫芦瓢,不是铁的,也不是不锈钢,砸小霞脑门上,不至于把她脑门砸肿了,顶多是咋疼了。再说我下手有分寸,没下死手。要是下死手,小霞的脑袋也不会咋样,因为葫芦瓢不结实,我用点力气的话,葫芦瓢就先碎了。

但小霞不一样,她当时把西瓜皮打我的时候,力气可用了十成,我的脸和耳朵,现在还火烧火燎的。还有她砸向我的盘子,力气更大……

许先生看到小霞还在嘤嘤地哭泣,他说:“小霞,脑袋还疼吗?”

小霞委屈地说:“疼!”

许先生说:“起来,穿衣服,走吧!”

小霞愣住了,猛地抬头看向许先生,有些悲愤地说:“二哥,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太向着她了?”

小霞用手一指我,说:“是她先动手的,是她先打我的!”

我没想到许先生会向小霞下逐客令,他把小霞撵走了,那我呢,估计他也得把我撵走。

那我太磕碜了!

许先生冷冷地看了看小霞,又回头看了看我。他的一张脸越发地铁青,腮帮子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许先生看着小霞,说:“我让你跟我走,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做个脑CT。看看是不是有脑震荡。有脑震荡的话,让红姐给你出钱看病!”

许先生说完,也没看小霞,大步流星地走到玄关,伸手摘下衣架上的衣服。

小霞用手抹掉眼角的泪水,狠狠地瞪我一眼,就跟着许先生走到玄关,去换鞋。

我也跟到玄关,对许先生说:“我也去吧。”

许先生回头过,冷冷地看着我说:“你去嘎哈?”

许先生的样子有点吓到我。我讷讷地说:“给小霞检查脑袋——”

许先生说:“有我就行了,你还去嘎哈?都走了,把我妈一个人扔在家?”

我没再说话,看着许先生和小霞拉开纱门出去了,许先生从车库里开出车,带着小霞去医院了。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房间屋后的鸟鸣声叽叽喳喳地甚嚣尘上。

我回头看到老夫人拄着助步器走到我身后,我有些歉疚,已经晚上七点多钟了,我却跟小霞打起来,惊吓了老人,太不应该了。

我说:“大娘,对不起,我不应该和小霞打架。”

老夫人坐到沙发上,招呼我:“坐吧。”

我有些忐忑地坐在沙发上,说:“大娘,这件事是我不对,咋地都不应该和小霞动手。”

老夫人却咧嘴笑了,说:“是啊,我也想不明白,你俩在厨房我看唠嗑唠得挺近乎的,这咋忽然摔盘子摔碗,打起来了呢?”

我也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大娘,别提了,这样的人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要不然,你把我和小霞都辞退了吧,你再雇一批新人,我们俩都是老油条了,不好摆弄。”

老夫人摇头苦笑,说:“把你辞退,我还能做主,辞掉小霞,我可做不了住。”

晚风起来了,穿堂风穿堂过室,客厅里凉了起来。

老夫人伸手摸了摸膝盖。她膝盖容易凉。

我起身到老夫人的房间,拿了一条橘黄色的毛巾被,回到客厅,搭在老夫人的膝盖上。

老夫人看着我,说:“小霞吧,是小娟雇来的,是看妞妞的,我呢,有些话,就没法和小霞直说,怕小娟有想法。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连忙点头,说:“大娘,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样的话,你就把我辞退吧,打架这事影响太不好了。”

老夫人却淡淡地说:“一个马勺里吃饭,锅铲没有不碰锅沿儿的。”

老夫人追问我和小霞打架的经过,我只好如实地说了一遍。

老夫人听完,苦笑着,摇头,说:“还是因为小沈呗。”

我说:“我不是因为沈哥,小霞肯定是因为沈哥,她看我就总是劲儿劲儿的!”

老夫人说:“这个小沈呢,他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感情的事,不能这么拖拖拉拉的——”

老夫人没再说什么。她似乎有些疲惫了,坐在沙发上,整个身体都蜷缩在沙发里。

看着老人的疲惫和苍老,我越发自责。我也算念过十多年的书,可一旦遇到事情,非常容易控制不好情绪,经常以最原始的方法解决问题。这是我的缺点,是我的弱项。

既然我早就跟老沈分开了,那么小霞再说什么跟老沈有关的事情,我就假装没听见,不就完了吗?跟她犯不上吵架,更别提动手了。这些年的书算白念了,斯文丧尽。

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我以为是许先生的电话,拿起手机一看,是许夫人的电话。我连忙接起电话。心里忐忑不安,难道许夫人这么快就知道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也是啊,许夫人只要打开手机,查看监控,就能看到我和小霞晚上在厨房里的一幕。

只听许夫人轻声地说:“姐,你在我家吗?”

我说:“还在你家。”

许夫人问:“海生在家吗?”

我说:“啊,那啥,他出去了。”

我没说许先生带着小霞去医院做脑CT去了。

许夫人说:“那家里就我妈自己一个人呢?”

我说:“不是,我陪着大娘呢。”

许夫人说:“家里没啥事吧?”

我没好意思跟许夫人说起我和小霞打架的事情。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家里还好,你有事找大娘啊?”

许夫人说:“我没啥事,不跟我妈说话了,怕电话里她听不清。我刚才给海生打电话,他没接电话,我明天不回去了,后天带着妞妞回去,你告诉海生一声。”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大娘想妞妞了,你弟弟那面,没事吧?”

许夫人说:“没事,我弟弟这两天还挺好的,就是雪莹的朋友来了,我打算陪一天。”

许夫人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了,我也没再说什么。

挂断电话,我在琢磨,许夫人说的“雪莹的朋友”?莫非是雪莹的男朋友?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明天是七夕,还是后天是七夕?雪莹的男友大概是去大安给雪莹过七夕去了。

老夫人见我挂了电话,问:“是小娟打来的吗?我听你说妞妞了?”

我说:“是小娟打来的,说雪莹的男朋友明天去大安,小娟打算看看雪莹的男朋友,明天她就不回来了,后天回来。”

老夫人很失望,叹口气,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有些茫然空洞地望着外面暗下去的天色。

外面的天色,一点点地暗下去了。

远近的人声,车马声,都小了很多,连鸟鸣声都似乎弱了。

一阵风透过纱门吹进来,我闻到一股野花的幽香。

大门口传来动静,许先生的车开回来了。小霞下了车,她没有马上回到客厅,而是在台阶上站着,等许先生把车锁进车库,她才跟在许先生的后面走进客厅。

老夫人见到许先生领着小霞回来了,担心地看着小霞,问:“小霞呀,咋样?脑袋有事吗?”

小霞说:“你问我二哥吧。”

许先生坐在沙发上,他看看我,又看看小霞,说:“你们俩坐吧,我给你俩开个会!”

许先生的声音不高,脸上没有生气的表情,但是他一本正经地说话,让我心里有些打鼓。

我瞥了眼小霞,看到小霞脑门上好像鼓起来一块。

小霞听见许先生的话,就坐在许先生对面的沙发上。

我也坐在许先生对面,和小霞拉开两米的距离。

许先生从包里拿出一沓纸,递给我,说:“这是小霞检查的医药费,我给你垫付的,下月开工资,我会扣除。”

我伸手接过许先生递过来的检查票据,说:“好的。”

票据一沓子,我没看明白,小霞到底伤成啥样。

我没问小霞伤多重,我心里有数,重不到哪去,小霞就是故意邪乎的。

许先生说:“你们俩到底因为啥事吵起来,还动手打起来呢?”

我心说,许先生没有看监控吗?

小霞说:“红姐不让我吃水果,给我埋汰够呛。还把我吃的西瓜扔到垃圾桶。她也太霸道了,我还没说啥呢,她就用水瓢砸我,没见过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保姆!”

老夫人听完小霞的话,她吃惊地看着我,因为我刚才跟老夫人的讲述里,事情的发展不是这样的。

我不愿意跟小霞再争执起来,就什么也没有说,许先生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开除、辞退,都无所谓。我愿意打工,再出去找份工作,不愿意打工,我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歇晌了,啥也不干了。就在家天天刷剧,彻底躺平。

许先生听完小霞的话,他的目光看向我,说:“红姐,你说说吧。”

还非得让我说吗?

我只好简单地说:“小霞总说到厨房帮我干活,但我没看她干啥活,她到厨房就是为了去吃。你吃也行,别哩哩啦啦地哪都是,我还得收拾,我就让她到餐桌上去吃。她没同意,我俩就吵起来了,西瓜是我先扔到垃圾桶的,小霞就拿一块西瓜砸我,我就用水瓢砸了小霞,小霞后来就用盘子摔我——”

很抱歉,我在讲述的过程当中,没忍住,竟然笑了。

我咬着嘴唇,没敢再说下去。

许先生半天没说话,我偷眼去看,发现许先生的嘴角好像也有一丝掩饰的笑容。

许先生说:“我听完你俩打架的过程了,你俩现在咋想的?”

小霞说:“我没啥想的,就是以后不再打架了。”

我说:“打架的事情以后不会再有了。”

许先生说:“咱丑话说到前头,以后,你们俩要是再打架,无论有啥理由,我就一个也不留,都辞退!”

小霞说:“知道了。”

我没吱声,就是现在辞退我也无所谓。

许先生看我一眼,没再说什么。他看向沙发上坐着的老夫人,说:“妈,你有没有说的?”

老夫人说:“你都说完了,我没有了。就说一句话吧,人呢,凑到一起都不容易,都是缘分呢,百年修得同船渡,小红和小霞,你们能到我们家工作,那也是修了一百年,才有这个缘分的,你们要珍惜这个缘分,多不容易啊。”

老夫人最后这句话,把我打动了。

我说:“大娘,我明白了,我今天也向小霞道个歉,以后不会再跟小霞吵架了,要是再吵架,我自行离开。”

小霞嘟着嘴,半晌,嗓子眼里哼哼出几个字,说:“我以后也不吵架了——”

许先生也缓和了语气,说:“今天就这样,散会吧。天也黑了,红姐快回家吧。”

我在玄关换鞋,忽然想起许夫人的电话,就告诉许先生,许夫人明天不回来,后天回来。

许先生阴沉着脸,什么也没有说。

我推着自行车离开许家,走到公路上,我才骑上自行车。

路两侧的树木茂密,蚊子也多,我快速地蹬车,希望蚊子追不上我。

这一晚上,被我整磕碜了。我咋能和小霞打起来呢。丢死娘家人了!

回到家,发现口渴,放了一壶水,插上电开始烧水,却发现电水壶的灯没亮。我捅咕了半天,电水壶也没亮。

墙上的插排没问题,看来是电水壶寿命到了。人要点儿背,放屁都砸脚后跟呢!

我用电饭锅烧水。电饭锅烧水热得慢。

我给大乖喂了吃的,就带着他出去遛弯。下楼时,把报废的电水壶扔楼下垃圾桶了。扔掉一个报废的东西,心里可透亮了。

大乖热得哈赤哈赤的,我突发灵感,干脆,给大乖剪毛吧,让他凉快凉快。

回到家,我就在地上铺上几张报纸,把大乖摁在报纸上,用剪子咔嚓咔嚓地给大乖剪毛。有一剪子剪得有点狠,好像都露出里面粉色的皮肉了。

我吓了一跳。我跟小霞吵架,被许先生训一顿,我也不能生气啊,我要冷静,不能再出错了。要是剪子把大乖给剪出血了,那我可真是太有才了!

剪了整整一个小时,累得腰酸背痛。看看我剪毛的结果,打30分吧,太磕碜了。给大乖的后背剪的狗啃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我后悔了,应该带着狗到宠物医院去剪毛。要不然就买个推子,给大乖剪毛,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用剪子。剪得太难看了!

地上一层狗毛,我赶紧拖地。然后又烧水,给大乖洗个澡,洗完澡,再用吹风机把大乖的短毛吹干净。我的天呢,汗珠子顺着脸颊噼里啪啦地淌下来!

收拾完大乖,我又把自己清洗一遍。洗完澡洗头。洗完头,看着镜子里一头长发,咋看咋不顺眼!啥也别说了,去厨房抄起剪子,然后我往前大弯腰,我的腰和地面垂直,我把头发都周到前面,让头发垂到眼前。

我抓住头发尖,右手拿着剪刀,咔嚓咔嚓咔嚓,三剪子,齐活了。

然后,我站起来,到卫生间梳头。原计划是准备梳一个小马尾,凉快的。没想到,梳不起来了,前面头发剪狠了,两鬓的头发都散落下来。

哎呀,这点活儿干的!

我还发现右手的中指有点疼。我抬起中指一看,妈呀,鼓起两个小水泡。原来,刚才给大乖剪毛,剪刀把中指硌出两个小水泡。

我可真有才呀!

啥也别说了,睡觉吧。再不睡觉,不定还惹啥祸呢!

一夜无梦,还好。

上午,我到许家上班。到了许家,发现客厅里没有小霞。老夫人正拄着助步器,从房间里出来。

我说:“大娘,中午几个人吃饭?”

老夫人说:“就咱俩,海生中午不回来吃了。”

我狐疑地问:“小霞呢?”

老夫人说:“小霞回家了,今天她放假。”

哦,我把这个茬儿给忘了。

我想起昨晚吃完饭后,小霞跟老沈到外面聊天去了。看来,今天老沈肯定送小霞回家了。

我又想起昨晚和小霞吵架的事情,惊吓了老夫人,我就说:“大娘,昨晚的事,我再跟你道个歉,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老夫人抿嘴笑了,说了一句话,把我逗乐了。

老夫人说:“你呀,太刚强了!你看,麻雀飞不到河对岸去,可树叶能飘到对岸去,你知道为啥吗?”

我说:“为啥呀?”这个我真没猜出来。

老夫人说:“树叶过河,全靠浪。”

我哈哈大笑,说:“大娘,你太逗了,你说得真对,树叶没有手,没法游泳过河,还真得靠浪头,给树叶打过河去。”

老夫人生气地瞪我一眼,说:“你呀,给你支招你都不会用。”

哎呀,老夫人啥意思?

老夫人气笑了,说:“我的意思是说,小霞能跟小沈黏糊,小沈还不撵她走,靠啥呀?那就是树叶过河,全靠浪。”

哎呀我的老天爷呀,老夫人说话全是学问呢,全靠浪!

我笑了,说:“大娘,你这个绝招我真学不了,我天生就不会这个——”

我和老夫人正说话呢,外面院门口有车笛声。我向门外一看,发现老沈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一兜菜,推开大门进了院子。

咦,他咋来送菜呢?他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去送小霞回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