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手术7天后去世，医生骗外甥同意不尸检，医院欲2000元私了|icu|医生|手术|胡医生|院方

出品|医言难尽

作者|阿潇

51岁周先生体检时查出肺结节，在没有任何不适的情况下接受了手术。但手术后第7天，便离开人世。这让周先生女儿想不明白，人为何这么快就没了？手术前，她与父亲周先生都认为，这就是个很小的微创手术，两三天就出院了。结果从体检发现到死亡，只隔了35天。她认定为她父亲手术的阜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与三位医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即便没有尸检报告，重要监控也丢失，缺乏重要证据的她，还是开始了维权之路。周先生女儿告诉医言难尽：“已经过去22个月了，在漫长的维权道路上，我经历重重阻碍。”

时间回到2020年12月，周先生在河南省直三院体检时查出右肺结节。随后周先生去河南人民医院就医，这一次他只是做了一些检查。随后周先生思量再三，决定去阜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接受进一步治疗。

位于郑州的阜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又叫河南省人民医院心脏中心，是一所三甲医院。但从医院名字上看，更像是血管病+心脏病的专科医院。而周先生的病是肺结节，理应选择呼吸科或是胸外科更好的医院，来这所医院似乎并不太合适，为何最后会选择这里？

周先生女儿说：“当时我父亲本想在河南省人民医院手术，因为这个医院在河南是比较大的医院，让人放心。而去阜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是胡医生建议他去的。”这位胡医生，就是周先生在河南人民医院的主治医生。公开资料显示，这位胡医生同时在河南人民医院和华中阜外医院坐诊。“他告诉我父亲，阜外（阜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的环境和设备更先进，这是北京阜外旗下的医院，正规三甲医院，而且因为和人民医院合作，所有医疗人员配备都来自河南省人民医院。”

肺结节手术失血1700ml，医生：很成功

周先生听了胡医生的话，选择了这所医院。2021年1月4日，51岁的周先生正式入住阜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查，周先生术前诊断是肺结节，高血压。而根据入院后1月7日PET-CT检查结果显示：右肺上叶、右肺下叶及左肺上叶结节提示恶性结节可能，是具有手术适应症的。

于是医生决定1月12日进行手术，记录显示手术方案为：全麻下行胸腔镜下肺叶切除术+胸腔镜下肺段切除术+胸腔镜下胸膜粘连松解术。当天上午周先生进了手术室，直到下午三点才出来。根据周先生妻子回忆：“当时手术还没有结束，胡医生叫我去谈话，我看见胡医生满身是血。他问我：周XX高血压有多少年了？我说已经好多年了。他说：难怪血管这么脆。随后他告知，周XX的血管切破了，需要第二次手术缝血管。”

周先生妻子很疑惑，病历上有写着“高血压”，难道做手术前不知道？但当时她也没多说什么。根据《手术记录》，周先生术中失血1700ml。周先生女儿表示：“手术当天大血管切破了，这个是手术风险，我是可以理解的。”

又过了一会，周先生才被推出来。周先生女儿说：“当时他（父亲）的状态已经很差了。但手术结束后，胡医生表示手术非常成功。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如何定义这个“成功”，但是我们还是向他表示极大的感谢。”

手术后7天，宣布周先生死亡

1月12日下午完成手术，1月19日周先生就去世了。主治医生说很成功的手术，为何7天后人死了？在周先生家属看来：院方并没有对术后的周先生进行及时诊断与护理。1月15日周先生病情恶化，医生拖了几个小时才送到ICU，错过了抢救时机。

术后周先生身体一天比一天糟糕，后面的几天都是进食困难，无法动弹。到了1月15日这一天，也是周先生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他病情急剧恶化，最终导致死亡。

据周先生家属描述，1月15日下午，周先生出现咳血，呼吸不上来的症状。但根据病历记录，直到1月15日23时左右，才转入重症监护室。对此，周先生女儿特意提到了两位值班医生，王医生和郭医生。在她看来，当时情况危急，但未得到两位医生及时抢救。直到周先生大小便失禁、意识丧失，双侧瞳孔散大时，王医生、郭医生等人也未做任何有效措施，只有护士拿来了氧气，随后才将他转往ICU。周先生妻子称，王医生还因不满她对其质疑而指责她。随后，周先生在送ICU途中，又遇到住院部大门紧锁无法通行，耽误了不少时间。

根据病历记录，周先生1月15日23:03转到ICU。进去还不到1个小时，病危通知书就已经下来了，诊断显示“右肺恶性肿瘤、高血压、呼吸心跳骤停”。

到了1月16日凌晨，对周先生进行了ECMO管路建立，也就是俗称的“插管”，当时他已经是岌岌可危。

1月15日到1月18日，周先生一直住在ICU，医生不让家属进入探视。据周先生妻子回忆：我去询问状况，他们都是统一说辞：在抢救。直到1月19日，周先生女儿坚持探望父亲，这时胡医生才告知，其实在15日当晚周先生已经脑死亡，醒不过来了，但没说具体的死亡原因。考虑到已经是无力回天，家属选择签字拔管，也宣布了周先生死亡。

死亡记录：

除了觉得院方没有及时抢救外，周先生妻子一直在输血问题上有所怀疑。据她说：“手术当天，一直都没给输上血。到第二天，我再次询问胡医生，他回答：能吃饭就行，输不输都无所谓。又过了一会儿，我问护士，她告诉我医院没有血，别的床要血也要不到，调不过来。就这样到了1月15日，周先生一直都没有输上血。”三甲医院没有血，这让周先生妻子觉得医院很不正规。

根据病历记录，在1月15日之前的确没有输血记录，但是等周先生进了ICU，在他生命最后4天里，一共输了4次血。其中在1月16日，周先生输血2次，1月18日输血1次，1月19日输血1次。而这些也让周先生家属进一步怀疑，周先生是因为之前没输血耽误了，病情才最终恶化。

对于输血问题，北京某知名三甲医院专家指出，一般情况下，如果是出现了失血超过1000ml，一般要进行输血，但手术中已经输了400ml血浆。至于后续要不要输血，需要根据多项指标来综合判断。

外甥签字，不做尸检

2021年1月19日18时36分，周先生被宣布死亡。周先生女儿回忆：“当时虽然想到日后要进行维权，但根本没想到要尸检。签字同意拔管放弃治疗后，胡医生说，卫健委在疫情期间的规定，要求我第二天将尸体带出院。同时他向我表示，这是一起严重的医疗事故，他会在后续安排我与当日值班医生(王医生、郭医生)见面，帮助我维权。而在确认完没有别的事情或手续需要处理后，考虑到天色已晚，我和母亲就回家了。”

但在她们走后，胡医生叫来了周先生外甥。据当时在场的周家亲戚说，医生只让周先生外甥进房间，其他人都不可以入内，随后外甥在尸检知情书上，签下了不同意尸检。

这让周先生女儿很不理解：“我和母亲这样的直系亲属都在的时候，为啥不说签字尸检的事，为何要专门找外甥签字？”

据周先生外甥描述，当时胡医生说，周先生确定死于血栓，没有异议。也没有向他解释尸检签字的重要性以及法律效应，于是就签下了。但仔细看下这份《尸检知情同意书》，第4条为“尸检应当经死者近亲属同意并签字”。

根据广东的罗律师介绍，近亲属包括自己的父母、配偶、子女等等。在我国不同的诉讼里面，规定的近亲属范围是不同的。其中民事诉讼中的近亲属配偶、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孙子女、外孙子女。从律师解读上来看，外甥不算近亲属（签字相关问题，后面鉴定报告中也有提到）。

1月20日早上，周先生就被拉去郑州市殡仪馆火化。这时周先生家属们还不知道尸检重要性，周先生女儿说：“直到1月31日胡为才来到我家中安慰我母亲，同时告知我们，没有尸检，尸体已经火化，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有过错。这时我才知道有尸检这一步，以及它的重要性。”

监控疑云：

周先生女儿表示，父亲去世后自己就联系了胡医生，请求查看并保存当日(1月15日)的监控录像，被胡医生以涉及医院隐私为由拒绝，但是胡医生称，会代替查看并保存好，以便帮助维权。

律师提醒周先生女儿，2021年1月15日的监控是关键证据。经历了尸检的事，让她已经不再相信胡医生，开始加快收集证据维权的脚步，2021年2月3日，周先生女儿在代理律师的陪同下，去医院提了封存监控的申请，并签字确认。

随后，周先生女儿还去医院医患科投诉。3月3日医院方给出调解方案，表示可以给2000元安慰金，被周先生女儿坚决拒绝。

周先生女儿回忆：“3月12日院方要求重新签一份他们起草的视频封存申请书，到了3月17日，医院通知监控下载完成，让我去签确认书。然而我检查后发现，1月15日(我父亲出事当天)的监控视频消失，但这天前后的监控全都在。面对我的质疑，医院告诉我，他们不能重新下载，因为监控国家规定最少保存一个月，而这个时间，监控早已被覆盖，曾经的监控已不复存在。”

对于尸检和监控具体情况，《医言难尽》先后两次拨打了医院的电话，但未有人接听。

司法鉴定：医院存在过错

虽然没有做尸检，也没有1月15日的重要监控。2021年3月17日，周先生家属正式向河南省中牟县人民法院递交立案材料。7月13日，法院选定《江西求实司法鉴定中心》作为鉴定机构；2022年1月10日，出具了司法鉴定意见书，认定医院方面存在过错。

对于1月12日的这场手术，司法鉴定表示符合规范。但在1月15日这一天，病人病情恶化，在鉴定报告中认定医院存在过错。而家属认为的输血问题，鉴定报告中未提及。

鉴定报告指出：01-12全麻下行胸腔镜下肺叶切除术、胸腔镜下肺段切除术、胸腔镜下胸膜粘连松解术，医方手术方案选择符合诊疗规范。

01-15上午行胸片检查，现经专家复阅该片提示右侧肺不张，术后分泌物增加和潴留、呼吸肌的活动能力降低等因素可导致肺不张。但医方对患者明显异常胸片未引起高度重视，亦未行支气管镜等相关检查明确病因并给予处理。至当天21:30患者胸闷，心电监护示心率快，氧饱和度低，医方仍未考虑到呼吸道梗阻可能，给予吸氧处理后氧饱和度仍持续降低至呼吸衰竭，后虽行气管插管呼吸机辅助呼吸纠正缺氧，患者心率、血压逐渐下降，经心肺复苏、ECMO等抢救措施应用，患者仍处于昏迷状态，病情难以逆转。结合患者病情变化及胸片、气管镜、心脏超声等检查，其肺动脉血栓栓塞诊断依据不足，考虑患者系肺叶切除术后并发阻塞性肺不张致呼吸衰竭。医方对患者术后肺不张未引起高度警惕，后续进展至呼吸衰竭亦未能及时纠正病因，以致抢救处理效果不佳，未尽到高度的注意义务及不良后果的防范义务，存在过错。

除此以外，上面质疑的尸检知情同意书签字问题，司法鉴定中也有提到，认定这也是不符合规范的。

医方ECMO治疗同意书、尸检知情同意书等病历资料签名并非授权签字人，患者授权委托书信息填写不完善，气管插管操作时间晚于记录时间，手术记录单中未记录术中术区广泛渗血及处理情况，医方在多处病历书写不规范的过错。

最终的鉴定意见：阜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在为患者周XX提供的诊疗行为中存在过错，过错与患者死亡后果存在因果关系，系同等原因。

法院判决：医院赔偿共计 461794.7 元

周先生家属认定，阜外医院存在重大过错和责任。并提出要求：1.阜外医院赔偿医疗费、护理费、误工费、营养费、住院伙食补助费、精神损害抚慰金、丧葬费、死亡赔偿金、交通费等共计544166.55 元；2.本案诉讼费、鉴定费由阜外医院承担。

在法庭上，医院方面代表虽然做了一些辩解，但更多的是讨价还价，争取降低赔偿比例。

2022年5月7日，河南省中牟县人民法院给出民事判决书：本院认为，患者在诊疗活动中受到损害，医疗机构或者其医务人员有过错的，由医疗机构承担赔偿责任。患者周XX在阜外医院诊疗活动中受到人身损害死亡，阜外医院应当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赔偿共计461794.7 元。

法院最终判决如下：

一、阜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赔偿家属医疗费、住院伙食补助费、营养费、护理费、死亡赔偿金、交通费、丧葬费等共计 461794.7 元。

二、驳回原告的其他诉讼请求。

虽然得到了医院46万多的赔偿，但是周先生女儿并不满意。在她看来，医院和相关的三位医生应该得到行政处罚。于是她又开始了维权之路，她举报到省卫生厅。随后省卫生厅将这个案件分配给郑州市卫生局调查和处理，她一直在积极与郑州市卫生局沟通，但周先生女儿称，郑州卫生局给的回答都是，去找河南省卫生厅要结果。她不停地在河南政务服务网上询问，向省卫生厅要书面文件，但是所有的举报/咨询全部显示“已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