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火--死尸堆里揪出莱蒙托夫
枪响后，死尸堆里站着的人是莱蒙托夫。
－－（前记）
月桂冠，风蚀雕柱，巨石中诞生的神像，
已同你的眼一样。有郁结的蛛网。
贵妇的香波干瘪成锈铜丝，
面纱绫罗碎成尘砾。
他的儿女是哑兽盲仆，健忘的牧人。
附额贴向那乌青瘀斑的半截手臂，
只吻到了铁青般虚空。
在万神殿举起明火把，
用诘问填满你出生之前所有的卷轴。
梭织，乡间调，路过的马车辙，
山岗如死亡一样亲切安静。
鸿蒙之前，巨人卧眠。
席尔维娅的坟茔是注脚之一。
她的娇艳谅园中樱桃也群芳众怯，
虚构与怀旧都可作痛疾药引。
而甜蜜需求流淌至明火后，
灰烬里盈盈着金属之光泽。
你附身去拾天堂门窗钥匙，云里雾里。
我说生命的本质是变换着面目流浪。
常在荒寂的丘陵上饮露食风。齿缝有鲜血。
反复咽下－－无常才是恒常。
玉盘，篱笆网，海心涟漪，
野蛮小镇，活人的坟墓。
有许姓者咽下一枚，铁打的月亮。
怒斥肖邦假惺惺，而后投掷出铅铸就羽毛。
你选择最小的模糊而非宏大的清晰。
你在不幸的山岗夜晚伸手擦拭虚空。
擦出磷火！淬出明火！凿出烈火！
炽热地诘问！一整个绝望的宇宙！
||傀儡--选择一只井底之蛙
那口多年失修的井仍未坍塌，
于井底生活之蛙，打破天空镜面，混沌的
另一方空间。云朵逃荒而散。
几方文字悠哉飘过，蜗牛是熟睡，抑而昏迷！
墙上的斑点，引起闲人讨古探今的
不甘倔强。
过痕扰乱井底平静安宁，也打破了
伍尔夫，迟来念想和希望。
在暗潮的角落，有幸存虫豸开腔。
蜻蜓重画翅纹，陷入沉思。
昏黄的月光荡在琴弦上。与之拨弄。
音起音落，我顺着乐符前行方向探险。
十字路口无风，徘徊在落日与巷道之间。
秋天的背影日渐消瘦。和我相识的日子们
佝偻着身子，慢慢走进晚霞尽头。
哦。失去自由的那些日，我们都是傀儡，
不确定走出房门会遇见谁，又将被谁俘虏、杀办，又
一次次复活。
在戏台上渐渐矮小，缝纫麻木的嘴角。
开始不敢抬头，不敢直视阳光。
在永无天日的黑井里，目睹着老去的模样……
沉睡。
河水盈涨。捡拾秋叶，干枯的脉络
指引回家方向。
暴风雨来临之前躲进海燕的被窝，再蜕成枚鸟蛋。
归去复来兮！归去复来兮！归去复来兮！
可比自由翱翔。
||杯中难立--人生为自度之程
贝贝，贝贝——
你这样叫我，
杯杯，杯杯——
我这样回应。
用我糯米粒的乳牙，
和噙满口水的齿舌。
杯有酒精，残酒盛烟蒂。
再廉价的玻璃杯底 ，
也厚过老花镜片。
它滚到地上的闷响 ，
响过官僚的骨折音。
杯口浮着女人的口红印，
我用繁复十倍的指纹覆盖唇纹。
就像我想用剃掉全身的骨血，
来偿还你一盏有余的慈悲。
试管，器皿，密封袋，
盛着吾血之杯，亦托着你的动脉，
偿还不掉。我知
三坛海会莲藕身躯，
也难以在宝塔中脱身。
我的身是社会赝品，
你的杯是赝品囚牢。
罩住我 ，
真空是一场凌迟。
试着一场鸿门盛宴的开始，
可以从这首诗裸泳到下一首，
选择在每方字行间跳霹雳。
却永远无法在保供这大杯中，
站立。杯底粘液滑出小小的
颤音！
暂且无法支撑自己，渡自己。……
“破而后立”。
||针毡--在青海湖畔生活要随心
阿妈的骨，在皲裂的皮下滑动，
一针一针，
毡出五色猎帽。
刚出生的小羔，
眼神疲惫慈悲。如分娩它的母羊，
吮着我儿时用过的旧奶瓶。
风拂过水草。兽皮在呼吸，
木梁做的针杵，重重地凿！
阿爸针毡出新的居房，
盐湖畔梳头的女子依着马儿。
牧歌吹下一绺白色的鬃毛，
直等它变成云絮。
阿妹摩挲着奶酒碗上褪色花纹，
说起她前日用少女般针脚，
缝织出的情诗。
最后一句是——
我们一起赏月，把星星都喝干。
阿妈说骨头的增生很痛，
阿爸说木刺嵌进手掌很痛，
阿妹说情郎背刺很痛。
——“就像针扎进毛毡一样”
而我抱着羔羊，问它痛吗？…
它在湿润的奶膻中沉默，
舔舐我……
||左拾遗--少年学会拾荒
银杏飘落时，爱卿还未退场，
我有一匹邮向冬日的高丽马，追寻北风
呼吸的身影。蹄鬃飞扬，包裹中蠢蠢欲动的前朝圣旨
保持阴沉而冷漠。
铁门内荒草凌乱，孤寂占据每个角落。
每棵树木，凭此测量距离，零星的羊群
走散在钟爱的雪原。
河流下游的伤疤渐渐结痂，我来不及撕裂又来不及
将伤口捂紧。
上游的妇人仍能浣衣。棒槌捶打着漂泊之偏见，
我有一番远见！落日像块巨石
坠落在白须绕身的大地。
而后砸在胸口隐隐作痛，顺着北岛、阿落、李不逢。
那感觉，在三位爱卿之间流动，
一次又一次背负骂名！在冬日琐碎的日子中，
共磊起自己的，拾遗帝国。
||叹伶仃--是死抑是活
钴蓝色的海波里，有暗涌诅咒之色，
像是隐藏多年的顽疾，冤情在闪动。
船坞夹板寄生着潮湿的腥咸，
打石膏的母亲与营养不良的黄皮婴孩
小心咕哝。
她口角总挂的赤色是生命扉页，是这国度
慈悲的败笔。
镶嵌祖母绿羽笔不让记载，
细纹海螺壳炼出颜料膏不可临摹，
未掺一粒铜的纯金管风琴也不能，谱曲！
一整片大洋的伶仃，
只能由另一片大洋，来托举！
地平线，山谷，崖壁，峡地，
如葬礼中宾客肃穆而立。不敢多语。
倘若此时呐喊，风可会来？雨可会来？
浮波浪花中可会再有博爱古神现身来？驭水挥杖。
儿子亦会游来，女儿亦会游来。
水面下是他们拓印着烟霞的，银色鱼尾。
给新母的脸庞与双乳予丰腴健康，
给孩子一生的夜晚予烛火馨香。
将大洋的墨蓝流向所有诗人的钢笔腹中，
再去换来食物和春天的果酒。
如若神不来，那便让塞壬来。
如若暖流不来，那便让岩浆来。
让人民的英羽垒积出我今夜的怒榻！
让实在的面包安抚一对孤苦母子的呻吟！
让朝阳色的海雾揉碎！这无垠的，伶仃！
那便起来！那便起来！那便起来！
今夜有革命之高帆猎猎抽搐，
我的心弦较这帆动，更轻亦更重！……
||罪孽帝国--一个万古长青的时代
霜雪奇袭过龙滨路街角，年迈的煤油灯。
少女的皮肉与骨架来作干枝柴火。
她遍布血丝的面颊是家乡的泥土色，
她的嘴唇是被筛子遗弃的瘪粒麦黍，
她的双眼似干涸而浓黑的矿井洞窟。
劣质羊皮纸一般面额，
换来假钞，冻疮，贯穿整片冷冬的车票。
薄雾半拢惨白弦月。虚弱又锋利。
亦如她衫中聊胜于无的棉絮，能给予的掩护。
看，这罪孽的。帝国！
拜占庭马鞍上，舶来猫眼翠石喧嚣拥挤。
报童家小病犬，后腿血痂稀出殷红结晶。
报纸的铅字油墨传言是慢性毒素，
昂贵的羽笔被迫签下屈辱文书，
边境落寞的荆棘网上还有皮癣斑血锈。
士绅它怎知 ——
门外有生灵对疾病如亲朋一样亲呢。
命运如同炼制炉排泄弃置般软质锡。
在冷枪暗箭的冰封季被隐疾灼伤，
在乾坤朗朗的正午白昼活活冻死……
叹，这罪孽的。帝国！
晃来晃去。雪消让位给羽毛扇，风信子。
捣药涂出，不幸者皮肤般相同淤青。
寂静的已永远寂静。（啼血的咽喉此生不会痊愈）
暴烈的已烟融于烬。（失明的眼瞳已不愿再复清）
无人来把把时宜，
无人来将“清白的”搅浑，再将“含混的”明晰。
战，这罪孽的。帝国！
这罪孽的，万古长青！
||红门--城南旧事
先是刨木，嵌釘，找城南
最好的匠。芡出油亮松香。
鎏金的門栓再增幅朱紅的底，
姨娘邁過門檻時，玉珠一樣的膝蓋骨
旋擰。拂擺起曳的陰丹士林旗袍尾，
檐底花崗巖砌的荷花池子，常年一季。
鯉鯉倏然一瞬，粼粼圖謀謫居。
香帚梳理香爐，香片死成香灰。
還有檀木鴉片，胭脂和丹藥。
三層厚的煙霧再熏上幾回橫流的人欲！
巷口鎮角，琉瓦草房。評彈吳儂軟語。
新房蠟燭頭兒拌上粗糙碎銀兩，
挎中香油酥糖，撒一把戲弄雀鳥。
她穿織錦夾襖，襖再吞她香軀，
她推朱門入府邸，門再做她棺木的楣。
燕又一席南飛！啾鳴天寒，
該添一把新鮮的薪。
支離的假情真意較馬車的顛簸更輕！
朱紅的虎閂後有白骨續味的祠堂，
祠堂身傍是厚厚青石板的井。
太太們作下府的預言。口兒比嫁出新婚的娘子
更艷。常言道何物情操，哪些個小種出生就該溺死。
現留下斷的臂，殘的垣。
目不識丁老曾也知史書，吝嗇紙筆……
||外滩--醒后横游黄浦
旅人无法入眠，江水也无法入眠。
夜夜有斑斓纷繁的霓虹，在水面笙歌。
怕是冰凌与白雪皑皑覆城时，
也有本领让茫茫素净演变成烟花地。
琳琅窗花与标本，
礼拜日迷路在慢摇舞厅里的靡靡之音。
钟楼拱门八角圆顶。金银玻璃石膏壁。
管弦与提琴，地中海的竖琴，
西伯利亚几经辗转而的黑羽芭蕾纱裙。
外滩似有过一万个国度来栖居。
后衣橱拥满着新皮草和良绸，一隅留白
竟是最奢侈的，一桩事情。
探戈布鲁斯查尔斯顿！
或大汗淋漓雨骤风急。摇摇晃晃磨耳鬓。
兴衰交替不过是小姐按下，舞曲的变调。
可以体面地离场。
河流从黑暗里漫上池台。如滑腻的章鱼。
触手已擒住骨踝。
危险和美丽在票券上用金粉，涂得瞩目。
梦幻与空虚合铸成一枚硬币。冷藏香槟
还有碎钻珠羽。已被乡愁遗弃。
又是谁跑去浦东另一头，
只取来一串醒酒的钥匙？……
（黄浦畔总有情人－－
流着泪接吻。
九红廊下多真情实意－－
都显得古典而苟且。）
||作家简介：莫尘，原名山宇扬。黑龙江黑河人。青年作家、知名诗人。大诗主义极力推崇者、中国诗歌网蓝V诗人、姑苏诗社副社长、《青年文学家》作家理事会长春分会秘书长、河北省王蒙文学院诗人、《鹤云》编委会成员、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基金会成员。现有作品存于人民文化网、人人文学网等各大书刊和网站。代表作品《尘语》、《北腔北调》、《莫尘诗文选》（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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