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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洛芬,一个与疼痛密不可分的名字。在最近的病毒感冒大流行中, 它再一次被提上了防疫药品清单。

它不是一个品牌,而是一种成分,一种化合物。你能从正规渠道买到的,不管包装、价格如何,都是同一种主要成分,都叫布洛芬。

它应该是当今世界上使用最广泛的解热镇痛药。从最初只许医院提供,到进入药店成为家庭常备药品,布洛芬如今已遍及全球120多个国家和地区,对各类急性、慢性疼痛、甚至癌症都有所帮助。

某种意义上,布洛芬改写了人们的一种认知:疼痛也是病,可以治疗,而不是再一味忍受。

最近,我们梳理了布洛芬的研发史,发现这段故事背后隐藏的,正是人类社会与疼痛抗争的历程。

一

发现“布洛芬可以止痛”这件事,是有那么些传奇色彩的。

1971年的一天早上,当英国药理学家斯图亚特·亚当斯醒来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昨晚和同事出去庆功喝那几杯伏特加不是个好主意。

眼下他将出席一场在莫斯科举办的医药学大会。作为第一个上台发言的人,此刻的亚当斯正被宿醉困扰。

以防万一,他服用了600毫克自己研发的新药,头痛意外解除了。

这种为类风湿性关节炎研发的新药物,2-(4-异丁基苯基)丙酸,就是如今人们所熟知的布洛芬。

当然,医药学的进步绝不能仅靠一场意外。布洛芬的研发,从最初一个大胆的想法,再到通过安全认证摆上药店货架,每一步都是一道坎。

时光倒退回1950年代初,斯图亚特·亚当斯带着博士学位加入了英国博姿(Boots)公司的研发部门。他从16岁起就在这家公司的药店里当学徒,如今作为药剂师回归,为类风湿性关节炎寻找新的治疗方法。

这是一种缓慢但残忍的疾病,疼痛感会从关节的缝隙里渗出,然后发热、肿胀、僵硬,最终导致骨骼变形,并引发身体其他一系列炎症反应。

阿司匹林、可的松、保泰松都是当时常用的治疗药,但也都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

可的松含有激素,保泰松会抑制骨髓里的粒细胞产生,阿司匹林应该算是当时最成功的止痛药,但在治疗中大量使用也会引发副作用,比如肠胃不适和出血。

所以那个年代,从病人到医生都很希望能有一种药,比可的松、保泰松更无害,还不会像阿司匹林那样容易有副作用,当然最关键的,是能有效止痛。

鉴于此,1956年,斯图尔特·亚当斯向公司提交了一份报告,提议创造一种堪称“超级阿司匹林”的抗炎药物,吃下后毒性小,还能有效治疗关节炎引发的疼痛、低烧等类似流感的症状。

在报告中,他还呼吁公司配给他更多援手,化学家约翰·尼科尔森、技术员柯林·布鲁斯加入了他的战队,开启了之后长达二十年的合作友谊。

不够圆满的是,人齐了,但当时博姿公司能提供的条件还很有限:研发只能在诺丁汉郊区一栋200年历史的老房子里搞,还只允许他们使用前屋。

屋子很小,亚当斯后来回忆里面的家具:"房间里有一张长凳,一个通风柜和一些架子,还有一张桌子,别的没了。”

幸好,很快他们又争取到了厨房,在研发布洛芬的头6年里,“我们的基本测试都是在那做的。”

二

现在人们已经发现,很多生理上的病痛都是一种类激素物质导致的,叫作“前列腺素”。它可以产生于体内各个位置,比如牙疼的时候,便在口腔里产生,然后向大脑传递信号,并调节体内温度,使你感到疼痛、发烧。

而布洛芬的止痛原理,便是抑制前列腺素的合成。

但这些关于关于疼痛和止痛的秘密,是直到1970年代才被人们发现的。所以当年研发布洛芬的时候,亚当斯他们还不知道真正起效的原理是什么。想要找出最安全和最有效的成分,只能通过反反复复的试验。

于是从1956年开始,三个人耗时近十年,筛查了约1500种化合物,先后发现了4种最有希望的,但可惜都有各自的缺陷,离“超级阿司匹林”还差很远。

比如有的只管消炎、不能镇痛退热,有的可以缓解疼痛,但服用后会长出红疹来。难得有一款,有疗效、不起疹、肠胃还好吸收的,已经被医学界纳入了医疗处方,结果日后发现长期服用会导致病人肝中毒,最终被全部撤回。

终于在1961年12月19日这天,试验记录明确记载着,一款编号为RB1472的化合物在豚鼠身上取得了明显的抗炎效果,但亚当斯和同事们还是没有放心,他们又花了三年时间来检验这种成分是否是所有抗炎剂中毒性最小的。

当时,他们用于检测药物毒性的实验对象,除了剃光头的白化豚鼠,就是亚当斯自己。

“有些副作用你没法从动物实验上获得,比如红疹、恶心、头疼,这些。”若干年后,亚当斯解释自己神农尝百草式硬核行为,不过他本人也表示,“能成为第一个服用布洛芬的人我也挺激动的。”

1970年代布洛芬问世后,很快在医疗界内部风靡开来,成为疼痛患者的救星。但在这一阶段,布洛芬仍需要通过医生处方才能买到,它真正撬开世界大门,还要等到通过OTC认证后。

OTC,非处方药,英文over-the-counter的缩写,即“在药店就能买到”,一种药要是获得了这一标签就说明,它的治疗效果和安全性已经通过了验证。

但由于布洛芬属于非甾体抗炎药,也就是不含类固醇激素的抗炎药,和阿司匹林同属一类,所以起初也被担心会有肠胃不适等副作用,连医生开给风湿患者的处方剂量也十分谨慎。

不过碰巧到了80年代,英国政府认识到民众“自我保健”的重要性,对药品管理政策进行了调整。围绕布洛芬,它们举办了听证会,并考核了一份汇总了近两万名患者的治疗反馈和一份来自美国约2000名患者的副作用报告,这些都为布洛芬的“低危险性”提供了有力支持。

最终,英国卫生部于1983年批准了布洛芬的OTC认证,第二年,布洛芬在美国也被允许公开销售。

“让药物得到英国和美国——两个监管最严厉的国家批准,是我想实现的目标。”多年后,斯图亚特·亚当斯老爷子对媒体表示,这才是属于布洛芬真正的巅峰,“对我来说,那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这一刻,距离亚当斯着手操持这个项目,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年。

三

1984年,布洛芬的专利权到了期,全世界的制药公司争相投入生产。到疫情前的2019年,全世界共计有超4.4万吨布洛芬供应,各种形式、各种规格,也就出现了我们如今药盒上见到的千姿百态的“小红人”。

其实中国正是全世界生产部布洛芬最多的国家,几乎占到全球市场的二分之一。所以正常情况下,一瓶足足100片0.1克剂量的普通布洛芬片,只要不到10元钱。

布洛芬的适应症也很广泛——头痛、牙痛、骨关节炎、感冒发烧等,更典型使用场景还有痛经。女性生理期时,也是由于前列腺素作祟,子宫肌肉会收缩、痉挛引发剧痛,布洛芬可以直接杀到疼痛源头,比热水和红糖都有用。

正因如此,2007年,英国《卫报》把布洛芬的发明者斯图尔特·亚当斯评为世界上50位真正了解女性的男性之一。但他本人却还是遗憾,为自己没能找到办法彻底治愈类风湿,而只是提供了一个缓解疼痛的方案。

事实上,现代以来,人们一直视消除疼痛为医学理想,一种能缓解疼痛的药物已足够为无数人带来安慰。

日常生活里,疼痛往往发生突然,有的是因为疾病折磨,有的则是工作操劳。但在疼痛发生的瞬间,都有可能让人痛苦到面目全非。止痛药的目的就是把人们从疼痛中解救出来,恢复到正常的生活状态。

因此在英语里,止痛药还有一个俗称,Painkiller,“疼痛杀手”,没有它们,人们就只能忍受疼痛带来的无尽折磨。

但并不是所有止痛药都可以放心地贴任人们自行购买服用。比如,吗啡或可待因,它们被归为阿片类药物,止痛时会直接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所以一度是药物上瘾的重灾区。在美国,有20万人在1999-2016这17年间死于阿片类止痛药过量服用。

相比之下,布洛芬拥有大约2小时的半衰期,一般4-6小时后就会随新陈代谢排出体外,所以按说明书指引,一次一颗并不用特别担心。

而且,自布洛芬问世后这60年来,它的治疗效果和副作用也一直都在医学界的观测和监督之下。

比如,有研究显示,日常生活里应对中度疼痛感时,每天服用400毫克布洛芬与每天服用600或900毫克阿司匹林效果相当,而在应对牙痛这类更钻心的疼痛时,布洛芬比阿司匹林、对乙酰氨基酚表现都更出色。

另外在副作用方面,研究发现,布洛芬也和其他同类止痛药一样,都存在造成胃溃疡、肝肾衰竭或引发心血管疾病的风险,与服用剂量服药时长有一定关系,但布洛芬的危险发生率已经是相对最低的了。

相比之下,对没有基础疾病或过敏史的疼痛患者来说,短期、少剂量服用布洛芬止痛能更好提高生活质量。

比较需要担心的反倒是它的起效时间——鉴于布洛芬的治疗原理是抑制前列腺素来阻断疼痛持续,对已经生成的痛感没有帮助,且市面上大部分胶囊布洛芬都具有缓释效果,你忍到最痛的时候才吃,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如今布洛芬已是全世界最普遍的家庭应急常备药之一,也被列入了世界卫生组织的基本药物标准清单,就连它的发明者斯图亚特·亚当斯本人前往阿富汗时,都曾在一座偏远山村的药店中见到过它。

但亚当斯却说,发明布洛芬根本没有改变他的生活,甚至,他可能是唯一一个因此而“赔钱”的人。当年,布洛芬成功上市后,他放弃了所有的专利费,就连那申请专利的1英镑报名费垫上后也没找公司报销。

他跟所有普通人一样,头痛时就上药店自己买两盒布洛芬回家,直到2019年1月30日去世,享年9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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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