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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刚开进局里,突然从路边冲出一个女人,拄着单拐,一跛一跛挡在车前。

她说自己的哥哥已经失踪一周了,求我们帮忙找一找。

通常情况下成年人失踪24小时可以报警,48小时立案。可是这个女人说,她在今天早上还收到哥哥发来的信息,所以派出所不给立案,她只能跑来拦车。

她坚持说自己有预感,发信息的不是她哥哥本人,哥哥肯定出事了。

看女人腿脚不方便,我们只能先把她带进办公室。

女人告诉我们她叫毕春红,她的哥哥叫毕加志。

听到“毕加志”这个名字,我和队长刘冰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毕加志是本市有名的豪门赘婿,他“嫁给”了本市首富孙仲荣的女儿孙颜。

孙颜是孙仲荣的长女,曾担任启明集团总经理的职务。启明集团的固定资产早已超过一个亿,婚后孙颜做了全职主妇,毕加志拿到公司的管理权。两个人举行婚礼时,现场的红毯都是从伊朗进口的,据说每平米的价格高达5万。

毕春红紧紧握着手里的一次性水杯——只有无名指和小指做了美甲,镶嵌蓝色水钻,指甲过长,在杯身上抠出深深的甲痕——她说一周之前,毕加志和前妻孙颜约好探视孩子,可是他去了之后再没出现过。

毕春红给哥哥打了很多次电话,毕加志都没有接,只给她回了几条信息,说自己正在处理一些事情。

她认为一定是前嫂子孙颜为了阻止哥哥探视孩子,把哥哥绑架或者软禁在某个地方了,而她收到的那些信息都是孙颜模仿哥哥发的。

毕春红坐在椅子边缘,重心偏左,看上去好像是为了保护受伤的右腿,这种重心偏移的内缩动作也暗示恐惧的情绪大于焦虑。

毕春红说:“孙颜是个很可怕的女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哥嫂结婚之后,感情怎么样?”我问。

“他们的感情一直不好。孙颜性格强势,精神状况又不稳定,动不动就歇斯底里,砸东西是家常便饭。特别是在生下孩子之后,完全成了家里的女王,所有人都要服从她。最让我哥不满的是,孩子出生后,孙颜直接让孩子随了自己的姓氏。她扔给哥哥一张银行卡,说一次性买断孩子的姓氏权。”

我问:“你怎么知道孙颜精神状况不稳定?”

毕春红犹豫了一下,“我看到过好几次孙颜和我哥在吵架时拿水果刀威胁我哥,还抱着孩子要跳楼。最后都是我哥跪在地上,求她下来。”

我问毕春红:“为什么会产生你哥被软禁的想法?”

毕春红说,毕加志被软禁不是第一次了。一年前他和孙颜离婚时,夫妻二人曾为女儿的抚养权对簿公堂。

孙颜雇人绑架过毕加志,把他软禁在一处废弃的别墅里,让他签署一份自动放弃抚养权的协议。后来法院凭借这份协议,把抚养权判给了孙颜。

离婚之后,孙颜拒绝毕加志探视孩子。

三个月前,毕加志又为了争取孩子的探视权,一纸诉状将前妻告上法庭。法庭判决在工作人员监督下强制执行。

孙颜拒绝配合,还当众威胁毕加志,要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问毕春红:“孙颜为什么不让你哥哥探视孩子?”

“孙颜与我哥离婚半年之后,在参加同学聚会时,遇到了大学时代的恋人林杰。两个人旧情复燃,林杰为了孙颜还和妻子离了婚。两个人交往半年就结婚了,孙颜不想我哥打扰她现在的生活,所以拒绝探视。”

“你哥哥是怎么认识孙颜的?”

毕春红低下头,咬了咬下唇,说朋友介绍的,具体情况她也不太清楚。

她的下唇上有一处青紫色的痕迹,应该是经常啃咬造成的,这种习惯性回避动作暴露了她在隐藏了某种情绪和想法。

对于这个问题,我没有过于执着,于是劝毕春红先回去等消息。

她踌躇了很久,在离开之前突然说:“昨天晚上我梦到哥哥出事了,孙颜把他切成了很多块,装在黑色的塑料袋里。梦醒之后,我吓出一身冷汗,求求你们一定要尽快找到我哥。”

她是哭着离开的。

我对她的最后一句话产生了兴趣。

“切块”、“黑色塑料袋”这些过于具体的描述太有现场感,很直观,就像她真真切切看到了一样,而“尽快”这个词是一种时间暗示。

毕春红在说这段话时眼球明显向左转动了两次,眼球向左看是回忆信息,向右看才是创建信息。

毕春红走后,我向刘队申请追查毕加志失踪事件。最近这段时间队里没什么大案,比较轻松,刘队想了想,同意了。

我很快拿到了毕加志的资料:36岁,身高183cm,毕业于北京某名牌大学,曾出国进修两年,现在本市环宇生物公司研发部工作,生活环境简单。

资料的备注里还有毕加志的家庭住址和联系电话,后面附着一张身份证留底,照片上的男人英俊有余、潇洒不足,从五官看是个本本分分的理工男。

我尝试拨打毕加志的手机,已经关机了,看来只能先去他家找找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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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加志住在水晶花园74栋,属于中高档住宅,离婚后,他一直独居。我提前联系了毕春红,她手里有房门钥匙。

毕春红坚持在门厅等我,在她闪烁的目光里,我又一次看到了恐惧。

打开房门,一股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很久没有通风了。

室内很干净,陈设简单,入口处只有一双男式拖鞋,最显眼的是茶台上摆放着一张毕加志和女儿的合照,孩子很漂亮,长得和爸爸很像。照片上积了不少灰尘,看来毕加志近期的确没有回过家。

我转了一圈,发现房间里只有男士用品,冰箱几乎是空的,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毕加志的书房倒是很大,书架上除了书便是手工制作的车模。

在书柜的东南角,地面上的几处尘团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这些尘团整齐地排成一条线,这是纸箱一类的物品从柜子下面拖出来时遗留的痕迹。

我慢慢蹲下身,看到角落里有一只很旧的纸壳盒。把纸壳盒拉出来,打开,里面放着几个破损的车模和两本日记。

翻开日记,从里面掉出一张精致的流程表,上面印着详细的时间安排和内容,时间是三年前。

把流程表放到一边,翻了翻日记,从笔迹上判断这些日记应该是毕加志本人写的,我在资料中看过他手写的工作总结和亲笔签名。

日记是用墨蓝色钢笔写的,字迹小而工整,微微向右倾斜,从字体看毕加志性格偏内向、为人严谨。从记录习惯和坚持用蓝色钢笔看,毕加志的性格固执、保守、恋旧。

寻着日期,一页页看过去,第一本日记是上大学时的生活小记,第二本记录着毕加志从出国到结婚前的日程安排,多少有些流水账。

我发现最后一页被撕掉了,应该是近期被撕掉的,撕口处还透着新茬。封底的右下角有两枚浅浅的痕迹,我想到了毕春红无名指和小指上的长指甲。

拉上窗帘,打开桌面上的台灯,调整日记封底的角度,字痕渐渐清晰起来,再拿过夹在日记中的那张流程表进行对比,我突然意识到原来被撕掉的最后一页是毕加志参加豪门选婿的过程。

最后一页应该是毕春红撕掉的,我昨天问过她是否知道毕加志和孙颜的认识过程。

我在脑海里梳理了一下毕加志的日记,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父亲早世,家里只有母亲和妹妹,但他学习很用功,不但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还顺利拿到了去法国进修的机会。

毕加志回国之后,先是在一家科技公司打工,公司的总经理是他进修时的同学。同学是个富二代,本着强强联合的原则,同学家里安排他去参加孙仲荣的选婿,可是这个同学已经有了女朋友,并且早就听说孙家的第一桶金来得不光彩。

据说孙颜为人刻薄,又出了名的挑剔,所以同学求毕加志帮忙冒充,应付一下。

毕加志一开始不同意,无奈在同学的软磨硬泡下终于答应了。

孙仲荣有三个女儿,二女儿和小女儿常年生活在国外,只有大女儿孙颜愿意留在父母身边,接管家族企业。孙仲荣招婿的准入条件是身家千万起步,而毕加志连西服都是同学帮忙买的。

日记里详细记录着他选婿的流程,以下是毕加志第一人称的书写:

第一轮是入围赛。

通过三位形象顾问面试之后,我被带到一个专业机构检查身体状况,从身高到三围,从肌含量到基因排查,分数低于90者,直接淘汰。幸运的是我拿到了92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