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华这个人,了解的人很少,在历史课本上一笔带过,他留下的文字不多,《警世钟》、《猛回头》字数也不多,但我个人感觉,看问题直达根子,他的深度是要超过鲁迅的,不过鲁迅是有所保留,这可能是保存自己的斗争艺术。而陈天华则把问题扒到了底,看得太透了,绝望了,30岁的时候在日本投海而死。

他在日本留学的时候,中国日趋山河破碎,救国已经刻不容缓,就是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留日学生团体并不团结,而且内斗的非常厉害,有点像南宋,都躲到了临安了,大家不想着如何抗金,反而在蝇头小利上互斗,命都快没了,大伙儿还忙着搞钱呢。

当时留日总干事们,怕承担责任,干脆都辞职了,这遭到了日本人的耻笑,怎么会有这样的种族?《朝日新闻》更是侮辱中国留学生为一群乌合之众,是“放纵卑劣”的不可救药的一群。陈天华就是看到这份报纸,当天就留下著名的《绝命辞》,第二天就跳海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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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华在《警世钟》里面,字字都是血泪啊,“哪里晓得自古至今,只有外国人杀中国人的,断没有中国人杀外国人的,这是甚么缘故呢?因为中国人不晓得有本国的分别,外国人来了,只有稍微比我强些,遂拱手投降,倒帮着外国人杀本国人,全不需要外国人费力。”

他对底层的麻木愤怒而又同情,“他们以自我牺牲的劳作和牛马一样的苦役为上流社会效劳……他们像蚂蚁、像芽虫、像蜜蜂,机械地活着,悲惨地死去。他们就像生物学上毫无质量可言的生物群,他们只能以数量保种取胜,以供他人不断地盘剥、杀戮。

当时陈天华对普通人又非常理解,因为底层老百姓处在饥寒交迫的边缘,看列强在中国烧杀抢掠,他们心里是没有多少感触的,正所谓“要我爱国可以,但国家也不爱我呀,还不如亡了好呢!达官贵人被弄死了,正好看一场戏!”正是这种心态,没有人愿意为生灵涂炭的国家站出来喊一声,说我要来保卫它。

但陈天华不一样,虽然穷困潦倒,仍然提出了一个观点,这个国家我们人人有份的!“须知国家是人人有份的,万不可丝毫不管,随他怎样的。中国的人,最可耻的,是不晓得国家与身家有密切的关系,以为国是国,我是我,国家有难,与我何干?只要我的身家可保,管什么国家好不好。不知身家都在国家之内,国家不保,身家怎么能保呢?”

他有一个观点,今人都必须牢记,他说,“老百姓是这个国家的东家”,“国家譬如一只船,皇帝是个舵工,官府是船上的水手,百姓是出资本的东家,船若不好了,不但是舵工水手要着急,东家越加要着急。倘若舵工水手不能办事,东家一定要把这些舵工水手换了,另用一班人,才是道理。既我是这个国的国民,怎么可以不管国家的好歹,任那皇帝官府胡乱行为呢?皇帝官府尽心为国,我一定要帮他的忙,皇帝官府败坏国家,我一定不答应他,这方算做东家的职分。”

这种观点是不是比现在的知识分子看的更深刻,他说“皇帝和官府都是替老百姓打工的”,农工才是国家的主人,现在的知识分子愿意做权贵的狗,做资本的狗,做美国的狗,但就是不愿意做农民和工人的看门狗,然后农工被欺负了也不敢讲话,就是缺少了陈天华的思想认识,那就是“国家是我们老百姓的。”

陈天华对所谓的“上流社会”失望到极点,他一个个地剖析,先批评了读书人,认为他们除了搞钱,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国家责任,“读书的只晓得想科名,其余一切的事都不管。上中下三等的人,天良丧尽,廉耻全无,一点知识没开,一点学问没有。”“不知不觉,不知耻辱,只知自私自利。瓜分到了目前,依然欢喜歌舞,大家若不从此另换心肠,痛加改悔,恐怕不要洋人来灭种,也要自己灭种了。”

在《警世钟》这篇文章里,他对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做了规劝,“做官的对洋人奴颜婢膝,洋人的话比圣旨还重要,洋人没来,已先预备做洋人的顺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但是你们可知晓,洋人得了中国,一定先从诸君杀起。”陈天华这话讲的对,洋人根本就瞧不起你,管你是不是官,他们得手之后,必然会弄死这些没有骨气的狗官们。

然后又开始劝“权贵商人”们,要他们能拿出钱财来救国,他列举的是崇祯朝的故事,让大伙拿钱出来做军饷,一个个叫穷,不肯拿,反而去盘剥农民。“及李闯王破了北京,世家贵族,都受了炮烙之刑,活活烤死,家财抄没。当时若肯把少半家财拿出来助饷,北京又怎么能破?”南方商人也是,个个都把钱藏好,一点不肯帮国家,等清兵一到,全部抄家,还把这些家族杀得干干净净,“只这世家贵族,一定是有死无生。外国人即或不杀,本国的兵民断难饶恕你,况且外国人也是不放手的。”

有产有业的总是想当然,只要我顺从了洋人,给他们一点好处,国家是谁的不重要,我照样可以享福,陈天华举了一个例子,反驳这种认知,“日本占台湾,有一个姓林的绅士,有数千万的家资,用他一家,也可敌住日本。私地向日本投降,献银数百万,日本一入台湾,他在台湾的产业,皆是日本人了。诸君当知国保了,家财自在,国若不保,家财断不能保住的。”

陈天华说,有权有钱有头有脸的人都愿意为国家的好而舍弃一些,那么穷人们自然愿意“舍命”,否则“他们常常想天下之乱,以为天下乱了,这些富户,与他一样的受苦。”只有我们先相爱起来,才能把这些侵略的洋人赶出去。“等哪天中国人懂得本国人利益第一、外国人是二等公民的时候,外国人才会看得起。”

不过陈天华没有等到这一天,他看到的是尔虞我诈,同胞之间互相倾轧,国人为了一己之私,谁给钱谁就是爹,他们替洋主子摇旗呐喊,给洋人带路,他失望到心如死灰,选择了投海,以自己的死来警醒国人。

受到陈天华之死的影响,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从混沌中清醒,诸如革命女烈士秋瑾、弃医从文的鲁迅、以及前赴后继的觉醒青年。